紅棗甜又脆

兒時，綠樹環(huán)繞的小山村，記憶最深的當(dāng)屬我嬸家那棵棗樹了。

我嬸家后院的棗樹上，那成串暗紅色的橢圓形棗子掛滿了枝頭，甚是誘人，每次路過我都會暗自流口水。

一大早，我嬸就端來凳子忙著采棗子了，我嬸看著我的小饞樣，捧了兩大捧給我，我用衣服兜著，一路吃著回家了，那甜絲絲的味兒，一只追隨著童年的記憶，氤氳著溫暖的氣息。

這一天，全村人都嘗到了我嬸家又甜又脆的棗子。

第二天，路過我嬸家的人見到我嬸就說：“張嬸子 ，棗子真甜，真脆！”我嬸臉上蕩漾著笑：“這不要感謝老王，要不是他，哪有這甜棗吃呀！”

我不知道我嬸叫啥，村里人都叫他張嬸子，我叔病逝后，嬸子一人照顧我叔姥爺和叔奶奶，還掙錢給兩個堂弟讀書，記憶里嬸子的身影總是忙碌著，像風(fēng)一樣，穿梭在田間地頭。

三年前，我嬸家后屋的棗子，結(jié)得又密又厚，枝條兒都壓彎了腰，由于村里孩子多，又很調(diào)皮，經(jīng)常在棗子還沒熟透之前，就被孩子們悄悄地摘去了，不能吃的，就扔在路邊?？粗灰Я艘豢诰腿拥袅说那鄺?，我嬸心疼得不得了。再看看結(jié)得密密實實的棗子，我嬸找來了木叉，撐住那些壓彎了的枝條，以防起風(fēng)時被吹斷了，并從山里砍來了刺叢，圍住棗樹以防孩子偷吃。

在我嬸家的棗變得又圓又紅像一盞盞精致的小燈籠時，看饞眼的鄉(xiāng)親都止不住地問：“我嬸，你家棗甜不？”我嬸笑而不答。她心里正盤算著傍晚時采摘紅棗，趕上明天的早街，賣個好價錢。在地里找豬食的嬸子，想著屋后在樹枝間探著調(diào)皮腦袋的紅棗，嘴角都笑起了酒窩。

可是就在我嬸找好豬食回到家時，卻看到后屋滿地狼藉的棗子和樹葉，圍著棗樹的刺叢，更是鋪滿整個后院，看著樹上那所剩無幾的、蔫了的棗子，想著明天趕早街，賣個好價錢的愿望落空時，我嬸恨從心起，不由得開始咒罵，她把矛頭指向了隔壁張二家的小孩，心里想著一定是他不會錯，平時里就數(shù)他調(diào)皮，村頭老趙的蠶豆熟時，他不僅坐在人家地里偷吃，還碾了一地。村尾老王家的桃子熟時，他一會工夫就把整棵桃樹上的桃子摘個精光。我嬸覺得這樣不是辦法，如果不好好收拾一下這小子，那她不是每年都沒有棗子賣了。這樣一想，我嬸就亮著嗓子罵到了張二家門口。聽著我嬸這一路的咒罵，村里人也不出來勸勸，他們一是覺得張二家的小孩確實可惡WZUxRBVH4hoxmdHnY9D8Jg==，再有他們也覺得我嬸家的棗子沒必要那么用刺圍住，所以他們都觀望著。張二家閉門不答，我嬸罵得更是起勁，直至老王來了，她還得理不饒人更得勢。

我也不知道老王的名字，我叫她老王叔，老王叔才三十出頭，精神干練，是我們這個小山村的村長，村里群眾有啥事都叫他，有啥難題都找他出主意，縣里還給他安了另一個職務(wù)，就是我們村的調(diào)解員，村里頭的婆媳爭吵，搶水偷柴打架，大伙都找他。

近年來，隨著外出務(wù)工的興起，村里很多和他一樣年紀的人出去打工，為家里掙了錢，貼補了家用，有的更是把家里的土房改成了磚混小洋房?？粗@些，老王叔也曾經(jīng)心動過，可是想一想那些留守在家里的老人、孩子，他想，總該有個人在家里為他們做點事情吧，就這樣，老王叔留在了村里，成了村里留守的大齡青年。今天為留守的趙大媽擔(dān)一擔(dān)水，明天督促留守的姐妹好好學(xué)習(xí)。外出務(wù)工的鄉(xiāng)親也很信任他，無論大事小事都打電話找他，甚至把給老人或小孩的生活費都寄給他，由他轉(zhuǎn)交。平日里，村里有什么糾紛、矛盾，只要他知道，他都要去看看，平息雙方的怒火，擺擺道理，平息事件，村里和睦發(fā)展是他的愿望。這不，聽到我嬸破口大罵，他的眉頭就擰成了一條繩，擔(dān)心村里因此多了兩位冤家。

“怎么了，張嬸，什么事情讓你這么急呀，說出來，我給你想個好辦法。”老王叔站在我嬸的身后，關(guān)心地問。我嬸一聽是老王叔馬上停止了咒罵，道出了事情的始末。張二家也開門把王調(diào)解迎了進出，張二鐵青著臉對王調(diào)解說：“這個小兔崽子，出去了還沒有回來，等他回來我一定問清楚，如果是他做的，我非打斷他的腿，可如果不是他做的，張嬸，你這樣就有點欺人太甚了?！蔽覌鹄湫陕曊f：“看看全村的小孩，不是他還有誰呀?！睆埗哪樤桨l(fā)得鐵青。由于小孩沒在，老王叔把我嬸勸回家，等小孩回來再說。

晌午過后，我嬸到地里干活計，她邊做邊想，一定要把這個損失奪回來。“著火了！著火了！張嬸，你家廚房著火了！”村里王大媽急促的呼喊打斷了我嬸的思緒。她拋下手里的活計就往家里跑，在路上只見自家的灶房冒著濃煙，火苗已經(jīng)在屋頂上若隱若現(xiàn)，鄉(xiāng)親們在院中焦急地到處找水桶救火。有的拿起掃帚想往灶房里沖，有的正打電話向村委會報告。但煙很大，人根本無法進入。時值正午，風(fēng)助火，火借風(fēng)，火舌蔓延得很快，灶房的頂子是木頭搭蓋的，與堂屋共用一堵墻，堂屋又與鄰居的房屋毗連，若不及時撲救，后果不堪設(shè)想。村民們圍了很多，有的拿桶、盆潑了幾下水，但起不了作用。眼看大火就要蔓延到堂屋頂上，我嬸抱頭痛哭。此時，只見老王叔說：“快，快把廚房的屋頂拆了?！辈⒛蒙箱z頭一躍而起，不顧噬人的火舌，爬上墻頭，張二見狀也拿出自家的斧頭一并把堂屋與廚房接口處的瓦匹掀翻，把梁條、椽皮砍斷，把屋頂掀了下來。村民們把共用的一面墻的部分墻土也推向了廚房，暫緩了火勢。村民們趕緊打來水，滅盡余火。堂屋保住了，屋后的那棵棗樹卻被煙熏火燎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所剩無幾的棗子也被熏黑掉了滿地，碧青的葉子也耷拉著腦袋，風(fēng)一吹就露出光禿禿的樹枝。

看著我嬸家的損失，張二很是內(nèi)疚，因為晌午我嬸出門后，張二就發(fā)現(xiàn)她家的廚房有火煙冒出，本想提醒一下，可是氣憤下就沒有說，才釀成了這個大禍。

晚上，老王叔把村里骨干群眾召集起來，動員大家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有材料的出材料，為我嬸家解燃眉之急。散會后，老王叔單獨找來張二，一起去我嬸家，一是把開會群眾的意見跟我嬸說說，讓她不要太難過，二是張二去道個歉，雖然張二的兒子怎么也不承認是他偷了棗子，但在張二的心里，已經(jīng)認定了是他偷的。

第二年夏天，我嬸家蓋新樓。本是件好事，可是天公偏不作美，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剛剛還是陽光燦爛，這會兒卻烏云密布，雷聲大吼，閃電也跟著“呼啾呼啾 ”跟著起哄，風(fēng)越吹越猛，吹得那棵正開著黃綠小花的棗樹也不住地擺弄著枝頭，“嘩嘩”，“嘩嘩”，棗花兒跟著泥沙陣陣被吹散，被刮到遠方。雷聲越來越響，暴雨緊跟著就來了。

這夏雨不但下個不停，而且越下越猛，越下越烈，到半夜雨就更大了。突然間，在一道雪亮的白光閃過之后，我嬸家還沒上梁的新樓驟然間倒了小半層，碎磚發(fā)出了一陣陣“噼里啪啦”的聲響。后屋的棗樹也被打歪斜了。我嬸一家被巨響驚醒，借著閃電的白光，打開門一看，一個個全都驚呆了。

雨后，我嬸蹲在屋旁，望著那殘垣斷壁，布滿血絲的眼里又浮起一層霧。她兩手抱著腦袋，平素梳理得很整齊的頭發(fā)也凌亂地散著。面對這兩年來接二連三的變故，我嬸雙肩不住地顫抖著，失去了往日的樂觀和爽朗，整個人就像她家屋后的棗樹——頹了。

鄉(xiāng)親們和村里的干部知道昨晚我嬸家的變故后，都跑來勸我嬸想開點，別悶在心里，想哭就哭出來。老王叔說：“張嬸，別難過，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灰患掖笮]事，一定蓋得起這樣的樓房的?！薄笆前　！币晃蝗罕姲言掝^接過去，“何況還有我們這些鄰里鄉(xiāng)親呢。你有什么困難，只要招呼一下，我們會馬上來幫助！”一群人圍著我嬸，熱情地勸說著，安慰著。我嬸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了，因為她家的新樓本來就凝聚著左鄰右舍的一片心血：去年廚房被火燒后，堂屋雖然保住了，但一堵墻推倒大半，住著心里也不踏實，我嬸家決定拆除重建。村里幫她請來了工人，送來了水泥，挖出了黃沙，買來了瓦片……

這天傍晚，老王叔家燈火通明，村里正想辦法幫助我嬸家渡過難關(guān)，老王叔先把自家準備為種植冬早蔬菜和玉米而購買薄膜的錢拿出來。王嬸不解地說：“你把這錢捐了，那我們冬早作物咋辦呢，那可是我們家最大的收入呀。”老王叔說：“先不管這個，幫張嬸家渡過難關(guān)再說。”張二一咬牙，把自己準備翻新房子用的材料全部送給我嬸。

我嬸家的新樓僅一個月就完工了，墻壁上貼著亮閃閃的瓷磚，前后院還打起了圍墻，屋后那棵棗樹也重新扶好撐直了，煥發(fā)出了原有的勃勃生機。一天，老王叔家來了客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嬸，看著她遲疑，猶豫不決的樣子，似有難言之隱。 老王叔在和我嬸聊了一些家常話后，她才解開心結(jié)，慢慢說來，原來，去年我嬸在收拾我堂弟的房子間時，才發(fā)現(xiàn)那棗子是我堂弟偷摘了，讓村里人都冤枉了張二家，心里很是過意不去，這話不說心里難受。

老王叔說：“我會把話轉(zhuǎn)告張二，現(xiàn)在他家小孩也懂事了，村里也沒有再出現(xiàn)以前那種情況了，有什么好東西大家也懂得與全村大伙兒分享了。其實，張二也很內(nèi)疚，你家房子著火那天，他已經(jīng)看到你家房子冒火煙，可是沒有提醒你，要是他提醒一下，也不會出那么大的事”。老王叔看著我嬸吃驚的樣子，“你不會怪張二吧？”“哪里，都是我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人在先，我只是怪自己，再說，沒有你們，我這房子也不會這么順利蓋好?！?/p>

如今，一年過去了，我嬸早就恢復(fù)了她原有的麻利和爽快，將整個家收整得井井有條。后屋的那棵棗樹在她的精心培育下，長得越來越高，越來越大了，結(jié)的棗子也如瑪瑙一般，泛著誘人的光澤，使整個村子的人吃起來都覺得又甜又脆！

和諧與共如生命的一灣清泉，給前行的道路上帶來清涼和滋潤；又如一片幽靜的森林，來解除通往向往道路上的疲憊；但它更是情感的源泉，牽系著自己和親人、生命與自然，更承擔(dān)著我為明日太陽涂畫的顏色，帶給自己的是人生無限溫馨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