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是中國“神話史詩片”的里程碑之作,將歷史底蘊與宏大場面相結合,譜寫蕩氣回腸的上古神話故事,收獲廣泛關注。創(chuàng)作者對文學文本進行別出心裁的改編,選擇姬發(fā)作為主人公,講述青年英雄的成長故事,引發(fā)觀眾情感共鳴。同時,電影提煉出“家國同構”的敘事核心與情節(jié)結構,運用家國一體的敘事方式,為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在想象力消費電影中煥發(fā)活力提供思路。
【關鍵詞】《封神第一部》;想象力消費電影;倫理化情感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28-009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8.030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fā)展,觀眾對于充滿想象力的電影的藝術欣賞和文化消費的需求越來越大。[1]傳統(tǒng)東方奇幻電影作為中國想象力消費電影的主要類型,通過結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恢宏壯麗的奇觀空間,為觀眾提供情感宣泄的渠道。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作為民族的共同記憶,一方面在想象力消費電影中建立文化自信與民族認同,另一方面進行現代化轉型,自覺參與到當下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建構中。
國產電影具有倫理化情感的特征,將理性化的思想主題進行情感化的藝術表達,在家庭倫理敘事中產生對現實的多重反映,通過特定的情感語境,傳遞不受時代話語限制的普遍價值,這與中華民族的文化基因有關。中國具有悠久的歷史,因此形成了與之對應的生活模式與情感模式。盡管隨著后工業(yè)社會的到來,人們對傳統(tǒng)倫理的重視程度有所削弱,但是,人們對親情的依賴,仍然根植于中華民族的血脈之中,呼喚和挖掘民族共同記憶和情感經驗,仍然是當下電影創(chuàng)作的重要思路。
想象力消費電影從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營養(yǎng),為現代觀眾提供情感體驗,獲得共鳴與認同。將想象力消費與倫理化情感相結合,有助于電影更好地傳播中華傳統(tǒng)文化?!斗馍竦谝徊浚撼栾L云》取材于武王伐紂的歷史故事,充分發(fā)揮神話史詩富于想象力的特點,構建龐大瑰麗的世界觀,借助父子的倫理沖突,講述王朝更迭的故事,在回應民族記憶的同時,也在不斷重構傳統(tǒng)文化,實現古老神話的當代演繹。
一、《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的倫理化情感敘事策略
《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一改以往封神改編作品以神為核心的敘事思路,把人的權力斗爭作為電影的主要內容,選擇姬發(fā)作為主人公,講述青年英雄的成長故事,引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同時,電影提煉出“家國同構”的敘事核心與情節(jié)結構,運用家國一體的敘事方式,實現古老神話的當代演繹。
(一)人物形象重構:青年英雄的成長故事
家庭倫理情感是當下觀眾觀影時重要的潛在情感需求。千年來,受“君臣父子”的儒家文化影響與近些年家庭教育中父親角色的缺失,使當下青少年的情感天然親近家庭情感缺失式的青年英雄主人公,也天然能夠共情他們的成長故事。想象力消費電影以青少年為目標群體,選擇家庭情感缺失的青年主人公,能夠以他們的成長故事增加觀眾對家庭的期待與認同?!斗馍竦谝徊浚撼栾L云》選擇姬發(fā)作為故事的主人公,以成長中的青年男性的第一視角講述商末人神混戰(zhàn)的神話史詩。姬發(fā)作為質子,從小在商朝都城朝歌長大,立志成為英雄,將驍勇善戰(zhàn)的殷壽視為“精神父親”,一度拋棄自己的親生父親姬昌。在殷壽借助狐妖的能力弒父坐上王位后,姬發(fā)面臨被逼弒父和親生父兄受難的困境,認清了紂王殘暴不仁的真實面目,完成自我的覺醒。于是,他殺死紂王,回歸故土西岐與父親重逢。英雄成長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了現代觀眾的期待,家庭倫理的敘事也呼應了觀眾自身的情感經驗。
電影對青年群體價值選擇的刻畫,凸顯出當下年輕群體對個人身份選擇的態(tài)度。姬發(fā)的覺醒過程是建立自我認同的過程。在姬發(fā)撞破四伯侯密謀謀反的現場時,面對姬昌脫口而出的“這是我兒子姬發(fā)啊”,姬發(fā)的回應是“我是殷商王家御前侍衛(wèi)姬發(fā)”。而在龍德殿弒父情節(jié)后,受到沖擊的姬發(fā)聽到姬昌“你是誰的兒子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內心受到觸動,對自我的身份進行反思。經過一系列考驗和磨難后,姬發(fā)完成了自我覺醒與“精神弒父”。紂王之子殷郊、“質子旅”的其他一些成員均有與姬發(fā)相似的成長經歷。殷郊從最初相信父親是被狐妖迷惑到發(fā)現紂王的殘暴本性,實現自我的覺醒。質子旅的成員最初都視殷壽為英雄和父親,隨著龍德殿“弒父”一事內心受到巨大沖擊,被迫做出選擇。姬發(fā)的兄長伯邑考為了營救被殷壽囚禁的父親姬昌,違背父命,攜珍寶前往朝歌,選擇替父受死。電影中的青年群體的價值選擇在鋪就人物心路歷程的同時,將“你是誰的兒子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的信念傳遞出來,引發(fā)觀眾的情感共鳴。姬發(fā)與殷郊、伯邑考等人的相處與情感交流,也傳遞出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樸素信念。
(二)敘事技巧更新:家國同構的故事表達
中華文明是一個世俗化的文明,文明的凝聚力很大程度上是靠日常家庭生活的凝聚力逐層擴展到社會來實現的。[2]因此,國產電影不乏以家事喻國事的表達。借由家庭矛盾表現歷史變革和政治動蕩,既能夠與觀眾建立起有效的溝通途徑,也能夠豐富電影的意義空間。
《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中王朝更替的宏大史詩被融入兩個家庭的矛盾敘事之中。由此,一個歷史性的主題被轉變成更為封閉、更貼近觀眾的情感主題。同時,電影利用作為國君和父親是否仁慈正義暗示國家興衰與王朝更迭。電影為主人公姬發(fā)設置了兩位父親。親生父親西伯侯姬昌勤勉、仁義、憂民,作為父親深愛并牽掛著自己的兒子,遠赴朝歌時告誡兒子伯邑考,告訴姬發(fā)“環(huán)”的真正含義是“還家”。姬昌的家庭是千百年來儒家所倡導的和諧美滿的家庭范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諧的家庭情感賦予姬發(fā)健全的人格,因此姬發(fā)即便遭到殷壽的蒙騙,也能迷途知返、捍衛(wèi)正義。“精神父親”紂王殷壽則是與姬昌截然相反的國君與父親形象。面對自己的父兄,他毫無敬愛之心,利用狐妖法術操控太子殷啟當朝刺死父親商王帝乙。作為國君,他殘暴不仁、踐踏人倫,逼迫四大伯侯之子殺死父親,強迫姬昌食子。最終殷壽被姬發(fā)刺死,姬昌在故國西岐等待姬發(fā)還家的情節(jié)設置,為電影的倫理沖突賦予更深層次的家國含義。
《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以父子沖突為故事核心,借倫理秩序的崩壞與重建,講述倫理背后的權力斗爭,以現代視角重述上古神話故事。電影主人公姬發(fā)作為質子入朝歌八年,成長受殷壽影響,渴望成為像殷壽一樣驍勇善戰(zhàn)的英雄,紂王之子殷郊被父親多次懷疑仍然相信父親是被狐妖蒙蔽。電影以細膩的鏡頭語言講述兩個“兒子”對于“父親”如何從崇拜到失望乃至絕望,將改朝換代的歷史事件轉變?yōu)楦芤l(fā)現代觀眾共情的家庭倫理沖突,賦予了“武王伐紂”現代語境下的合理性。在傳統(tǒng)的倫理觀念中,君權與父權是一體的,姬發(fā)與殷壽之間亦父亦子、非父非子的君臣關系在被顛覆與瓦解后,權力斗爭的真相得以表達。這也暗合了《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作為神話史詩類型電影拋棄神仙中心敘述,轉而講述人的故事的初心,父子相殘是殘酷權力斗爭的產物,而非天譴。
二、《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中的倫理化情感
表達機制
(一)后現代語境下的倫理重塑
人類社會進入后現代,各種藝術形式也表現出后現代特征,消解、顛覆現代性是其核心?!斗馍竦谝徊浚撼栾L云》的倫理化情感建構以解構權力的方式實現。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敬畏權力,將其視為牢不可破的存在。然而,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和解構主義的興起,個體與群體的聯系較以往更為疏遠,人與人的相處存在虛擬化、分散化、碎片化的特點。千百年來所塑造出的權力的權威性被打破,從而成為被質疑和解構的對象,使電影呈現出個體與環(huán)境、自我進行抗爭的重塑自我的過程,最終表達出關于人性的人文主義關懷。電影中權力化身殷壽被青年英雄姬發(fā)刺死,代表著電影創(chuàng)作者解構權力、質疑權威的意圖。
《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回避了宏大敘事,借家庭倫理沖突引發(fā)觀眾共鳴。傳統(tǒng)電影通常通過宏大敘事表現社會責任感、精英意識、嚴肅的價值追求。[3]但是,現代社會觀眾難以共情君權至上的倫理觀念,厭惡說教意味濃厚的道德宣傳。電影通過構建多重的父子倫理關系,通過姬發(fā)這一成長中的青年英雄視角,將歷史事件轉變?yōu)楦缸記_突。姬發(fā)的心理過程是現代社會的年輕人同樣會面臨的倫理困局?;诟缸拥膫惱?strong style="display:none;">UTZyadpUi7VbjsBe6JDlONBuTIX3ldNrFUqoUVTeUb8=沖突,電影連接起了古人和今人,成功表現出中華民族的精神品格。
在表現對傳統(tǒng)道德的顛覆時,電影將缺乏傳統(tǒng)倫理道德約束的人性陰暗面,赤裸裸地展現在觀眾面前?!斗馍竦谝徊浚撼栾L云》在“龍德殿四大伯侯父子對峙”和“伯邑考之死”兩個情節(jié)中,將人性展現得淋漓盡致。弒父與食子的內容設置,在為觀眾帶來強烈沖擊的同時,體現出傳統(tǒng)倫理的崩塌。而最終姬發(fā)殺死紂王殷壽,千里奔逃回歸故國西岐的情節(jié),也暗示著人性的回歸。在倫理的崩塌與重塑中,電影實現了個體對自我價值的建立與反思,同時,又表現出對生命的希望。
(二)情感共振與代入式想象
網生一代對于情感的需求呈現出虛擬性的特征,即他們不再固執(zhí)地追求現實生活中的情感生活,而是寄托于虛擬的文本,建立個體與虛擬存在的情感連接。[4]作為觀眾,他們秉持著具有鮮明情感傾向的視角,對故事中的虛擬角色投注情感?!斗馍竦谝徊浚撼栾L云》的個人化敘事視角強化了這種情感體驗。觀眾最初跟隨姬發(fā)的視角,對強大勇猛、驍勇善戰(zhàn)的殷壽投注敬佩之意。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殷壽對殷郊、姬昌、伯邑考的迫害有目共睹,觀眾對姬發(fā)的內心掙扎感同身受。由此,銀幕內外,虛擬人物和現實觀眾的情感達到同頻共振。
由于互聯網時代游戲文化的盛行,觀眾尤其是青少年觀眾將自身對獲得他人關注的渴望投注于虛擬角色上,期待看到落寞的個體角色成長為拯救蒼生的英雄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代入式想象賦予觀眾最直接的情感刺激。消費主義刺激下,游戲式的生命體驗,使得網生代觀眾面對電影所表現的倫理困局時,產生一種敢愛敢恨的直率,且不吝于使用以暴制暴的簡單法則。因此,在被觀眾所認為的“理想中的兄長”伯邑考,被紂王以慘無人道的方式折磨致死后,姬發(fā)與紂王的決裂獲得觀眾的共鳴,家與國的敘事達到高度統(tǒng)一。在故事結尾宏大混亂的戰(zhàn)斗場面中,觀眾積壓已久的負面情緒得到宣泄。而在姬發(fā)刺死紂王,回歸西岐時,電影對等待兒子歸家的姬昌的刻畫,使觀眾感受到來自家庭情感的治愈。
三、想象力消費電影的倫理化情感建構意義
現代社會觀眾對文化產品的消費更多的是一種尋找主體自我身份認同的過程,而這一文化消費中,通常代表著當下觀眾對情感的需求與想象。國產想象力消費電影植根于傳統(tǒng)文化,根據現實語境進行具有時代特色的改編,一方面獲得觀眾的文化認同,建構起民族想象;另一方面助力中國故事向外傳播,平等自信地與其他文化交流。
(一)重塑集體記憶,呼喚價值理性
安德森將民族視為“想象的共同體”,同源共生的族群在集體記憶和文化認同的影響下,對內消弭分歧,對外區(qū)分“他者”。這種社會心理依托于各民族的集體記憶,在造就各民族品格的同時,也建立起獨一無二的文明。互聯網創(chuàng)造了嶄新的時空語境和權力關系,為集體記憶的書寫和闡釋帶來了挑戰(zhàn)。在互聯網的沖擊下,集體記憶走向平面化和庸?;:A康男畔⑾饬思w記憶的存在感。工具理性過度膨脹,價值理性衰微凋敝,倫理、審美、信仰面臨缺失之苦。
敘事過程本身就是一種倫理狀態(tài)的呈現。倫理敘事的內核是道德精神,通過故事表達理解,目的是要促進道德自覺,關鍵是要產生道德實踐力量。[5]以《封神第一部:朝歌風云》為代表的想象力消費電影取材于傳統(tǒng)文化,將集體記憶融入電影創(chuàng)作,使觀眾在潛移默化中增強對民族的文化認同與民族自豪感,從而提升民族的凝聚力。
同時,想象力消費電影以網生代青少年群體為目標群體,借助倫理化情感表達,能夠將宏大主題轉化為符合民族情感模式和網生代觀眾解讀思路的價值傳達。特定的影像空間成了為觀眾提供創(chuàng)造集體記憶的重要場域,情感化的藝術表達相對于史實資料更具活力,觀眾對內容的多元解讀,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對集體記憶的挖掘與重塑。而這些借助互聯網得以重構的集體記憶,也會形成新的民族集體記憶,從而實現民族精神的傳承。
(二)關注普遍價值,助力海外傳播
國產電影在對外傳播的過程中,往往由于面臨文化語境的巨大差異,而無法完整表達電影展現的情懷,使國外觀眾無法對電影所傳遞的精神產生共鳴。巴拉茲認為:“任何一部影片要在國際市場上受到歡迎,先決條件之一是要有為全世界人民所能理解的面部表情和手勢?!睎|西方民族存在文化差異,這種“文化折扣”的存在,要求國產影片在進行國際傳播時,要盡力表現普遍認同的價值觀,關注人類共有的親情、愛情與友情。倫理化情感著眼于家庭關系,將復雜的思想主題,借助情感化的敘述手段表達,降低文化傳播的門檻。同時,倫理化的情感敘事,作為中國電影常見的一種敘事建構方式和原則,具有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與價值。當下的中國電影正處于多元文化融合與追求文化創(chuàng)新的時代,需要在文化建設中不斷包容多元文化,在世界視野下不斷重構傳統(tǒng)文化,使中國電影工業(yè)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
四、結語
在電影走向市場的當下,由于社會變革、觀念多元,想象力消費電影的創(chuàng)作面臨巨大挑戰(zhàn)。借助倫理化的情感敘述手段,有助于想象力消費電影在商業(yè)價值和人文情懷中尋求平衡,使觀眾對倫理情感的依賴與電影的價值傳播實現和諧共生。隨著中國想象力消費電影的蓬勃發(fā)展,如何讓中華民族特有的文化與價值在互聯網時代大放光彩,建構青年一代的認同,仍需不斷思考與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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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馬琳,女,漢族,河北邢臺人,東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電影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