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莊某巷口
途經(jīng)的游人呀
我取走你滯留的口音
在這怠慢的巷口
在我曲徑通幽的體內(nèi)
它們盜埋了日影
和雕欞上孤老的水滴
泊鷺
它并非經(jīng)常被我們看見
拖曳晨光或暮靄地
飛去我們急于注視的時間
此刻你也必要停下腳步
它因故佇立的葦草灘
波光浮雕著它修女的脖頸
而它微微翕動的白腹
就像我們遺落的呼吸
觸及它的脈沖之前
一場閃念的流星早已逝散
晨光或無題
那些屋頂存在過嗎?
以一天不知何故的名義,
晨光徐徐,涂亮它們。
穿過莫須有的時間,
撲閃又隱遁,消失掉的
是分我而散的禽鳥?
下面那透出霧氣的草地,
三五個孩童正好漫過
蜿蜒其間的水泥道,
他們很快不知所終——
他們和水泥道
交換過彼此碾壓的身影。
草地劇場
這些草窠坦蕩已久:每一叢
都隱約于無數(shù)群演,仿佛對白,
沉浸在一場浩蕩的無伴奏。
機緣安頓下命運。我的腳前,
另一縷夕陽,開始遠(yuǎn)離塵世。
它那流瀉暗淡的掠影里,
我和你,再一次蘧然相逢,
為毗連幻象的成片草地在展開。
導(dǎo)盲的實證。你是哪一團(tuán)根須:
榮枯反復(fù),假如我不涉足,
這些青草獨具自由意志,盡管
它們在互相觸拂,不由分說。
吸納喧囂,這片草地?fù)碛兴?/p>
靜穆于本來及此時的專利。
美要怎樣看待:馬奈的野餐
預(yù)訂了你我,必遭窺視的畫布。
晚風(fēng)恰似和聲,一遍遍擦拭。
迷離的延宕部,拋下幽徑,
你我的薄靄難掩這倏忽的蒼茫,
恍然它不斷攏住自身的幕后。
最后的水仙花或孤獨的裂口
星光、你和水仙花,不可能永遠(yuǎn)存在——
雙手垂下:永遠(yuǎn),只會屈服于那單一的感受,
最后的戰(zhàn)栗。最后的凈土。
迷失的聲音,帶著身體的風(fēng),帶著峽谷。
沐浴時的肩胛,是雪還是暖?最后的灰燼
滿足于舞蹈張開的嘴巴。牙齒迸濺出絲絲光亮,
空蕩蕩的房間里,濕漉漉如舌尖的哀樂。
有人自會找到人類歡樂的邊際,一場洪水過境,
一個標(biāo)點符號,將使他確信無疑:
或是他們,或是我們,一下子,那孤獨的裂口,
隨著不知疲倦的量子,依舊在擴散開來。
那些求助的人,始終不會減緩他們疾馳的船只。
最后一朵滿天星斗的水仙花,吹落它柔軟的沙丘,
那易逝的聲音,趕回并越過一碗早已觸手的
昨日稀粥。直到清空。如果你坐下來,如果你更慢,
直到你也能體察到萬一,即便是現(xiàn)在,
即便是現(xiàn)在,你仍可走到盡頭——饑渴在持續(xù)。
沙牛謠
旱沙地上找見一個漏斗狀的小洞,
很快,你就會和我掏到沙牛了。
只需一根細(xì)小,隨處可得的枯枝,
哪怕松針,哪怕看麥娘的草莖。
這個小小的漩渦看似風(fēng)平浪靜,
一不當(dāng)心,掉進(jìn)的蟲蟻爬不上來。
那些炎夏的午后,時光多好呀,
我和你正在趕往村后斜去的沙地。
神秘的陷阱師呀。但一頭一頭
裹著灰屑,滾落我們好奇的腳尖。
星空,不期然升起。多少年了,
晚風(fēng)里,忽見你仍在請愿著放生,
那些沙牛躲回了地面下的浩瀚,
而撥弄你我指尖的細(xì)枝去了哪里?
一縷從未吹來的風(fēng)
撞見我的清晨里
它,碰落在我的眉睫
一邊,耳語著臉頰
一邊,讓我的眼眶含蓄起
要說出什么的波瀾
而我?guī)缀蹩梢岳^續(xù)沉默
這每一步皆是最后的世界
只有它,不請自來
讓我獲得肉身的摩擦
又瀕臨著刺客般的新生
朝陽自訴
“不要留念,我早已經(jīng)古老,
此刻也無意于你的新鮮感受。”
對降服烈火和暗塵的你來說,
我平靜,平靜得如河水的流亡。
是光不是我,刻下一切記憶。
那些鵝卵石會證明你活過什么。
我只為履行與草木的迷離之約,
因為是它們用泥土誕生了你。
請完成你自身的構(gòu)圖和雕鑿,
我至多算你人間碑文的替讀者。
黃挺松,“70后”,安徽懷寧人,居江蘇昆山。有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xué)》《十月》《詩刊》《星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