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窯的禪意之美

吉州窯遺址位于今江西省吉安永和鎮(zhèn)，此地在唐宋時期屬于吉州管轄。和鈞窯、磁州窯等窯口一樣，吉州窯也是按照所在州府的名字命名的。又因為自東漢至南宋，永和一地曾被設置為東昌縣，所以吉州窯又有東昌窯、永和窯之稱。自唐代末年，吉州窯開始燒制。至五代時日漸興盛，到了南宋走向巔峰，是宋朝的八大民窯之一。

吉州窯的產品種類和紋樣裝飾都十分豐富，釉色有青釉、黑釉、醬褐釉、黃釉、乳白釉等，其中以模仿建窯生產的黑釉瓷器最為經典。從紋樣上看，吉州窯的裝飾技法有玳瑁、灑釉、剪紙、印花、堆塑、刻花、剔花、木葉等，其中以木葉和剪紙貼花最具創(chuàng)造性，且富有特色。

日本人還給變幻無窮的黑釉瓷（吉州窯陶瓷的招牌產品）取了一個雅稱——“天目”，吉州窯旗下的黑釉產品種類繁多，有木葉天目、玳瑁天目、黑釉灑彩、虎皮天目、素天目……

吉州窯在宋元時期是重要的商品之一，它為促進中國和世界各國的貿易往來和文化交流作出了巨大貢獻。世界各地的博物館都有吉州窯藏品。1975年，在東京博物館舉辦了日本出土的中國陶瓷展覽，吉州窯的兔毫斑、鷓鴣斑、玳瑁斑和綠吉州一同，被譽為傳世珍品。1976年，在朝鮮半島附近新安海域發(fā)現一艘中國元代沉船，從沉船中打撈出1.5萬余件中國的古陶瓷，其中不少屬吉州窯燒制。韓國國立中央博物館陳列的42件吉州窯瓷器被視為稀世珍品。大英博物館所藏的吉州窯鳳首白瓷瓶堪稱瓷中尤物。

一葉落盞

但若說最能展現吉州窯瓷器藝術魅力的代表作，還要數黑釉木葉紋盞。那么，這個由一片樹葉創(chuàng)造的獨特器物究竟有何魅力呢？或許從這件現藏于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吉州窯黑釉木葉紋茶盞上能找到答案（見圖1）。

此盞通體施黑釉，外壁光潤的黑釉下還留有拉胚時的制作痕跡。內壁中心處有突起的小尖。一片褐黃色的枯葉悠然地斜躺其中，葉片上可見深淺不一的脈絡，細察之下，葉片上還有幾處被蟲咬過的殘孔。全器深邃內斂，在寫實之外，還帶有引人幽思的濃厚詩意。見此盞，若見秋葉之靜美。

人們常說世界上沒有完全一樣的兩片葉子，傳世的吉州窯木葉紋盞中姿態(tài)各異的葉片讓這句話得到了完美的印證。吉州窯黑釉木葉紋盞中的葉片，姿態(tài)萬千，各不相同，有的蜿蜒卷曲，有的平鋪舒展，有的躍然盞底，有的橫鋪內壁，有的恣意豎在盞口……不但長短不一、大小不同，就連顏色、形狀都絕無雷同。

從這些葉片千奇百怪的模樣和肆意的體態(tài)就能看出，工匠們并沒有刻意挑選，反而是隨意取來，信手放入，任由大自然雕琢。除了造型蘊含著天然之趣，吉州窯的黑釉木葉紋盞還藏著一個驚人的秘密。那就是它看似樸實無華的釉面只要一碰到水，仿佛“睡”醒了一般，散發(fā)出耀眼的光亮。

宋人將滾燙的茶湯倒入黑釉木葉紋盞中，在浸潤了充足的水分之后，茶盞光潤明亮，煥發(fā)出迷人的光彩。搖搖晃晃的茶湯中，葉片也似乎跟著躍動起來，隨著湯水悠蕩。在木葉的映襯之下，茶水的品相更加靈動，就連那若有似無的茶香似乎都更加醇厚了。

若沒有木葉的裝飾，吉州黑釉瓷與宋時各窯燒造的黑瓷并無不同。但就是這看似隨意擷取的葉片，使吉州窯黑釉茶盞成為宋代茶器中絕無僅有的新品類。

那么這片獨一無二的葉片又是怎樣被鑲嵌進茶盞里的呢？關于木葉盞的制作工藝，目前學界流行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在燒制黑釉木葉紋器具前，吉州窯工匠會先在做好造型的胎體上施上一層淡黃色薄釉作為底釉，接著將木葉貼在器體上，為保護木葉不受焚燒，最后會在木葉上再施一層透明釉，入窯后燒成。另一種說法是，在將葉片貼近器物前，葉片已經經過了特殊處理——被剝去了葉衣，只剩下葉莖和葉脈這種絲狀物。接著在只剩輪廓的葉片上施上一層與黑釉不同的彩釉，平整地放到盞面粘好。入窯后，高溫使含鐵量不同的釉色產生變化，釉色流過葉脈，勾勒出葉片的圖像。認可后一種說法者較多。

但不管葉片是原裝的，還是被修整過的，能將木葉的黃褐色釉與整體的黑釉完美地融合在一個器物中，雙色輝映而毫無違和感，對當時的工藝技術來說，是一個偉大的奇跡。除了木葉，吉州窯的黑釉瓷還貼飾有梅花、龍鳳等剪紙紋樣。

通禪的茶盞

吉州窯黑釉木葉紋茶盞在給人視覺沖擊的同時，也讓人不禁深思，作為茶器的它在什么場合使用？盞中的樹葉究竟是什么品種的呢？

兩宋時期，點茶、斗茶風氣濃厚，且無論從造型上，還是釉色上，吉州窯黑釉木葉紋茶盞與宋徽宗鐘愛的斗茶神器“建盞”都極為相似。所以有人推測木葉紋茶盞也是一款特殊的斗茶器具。但這種說法并不周全，一來，黑陶搭配黃紋，再配以白茶，不僅色調有些復雜不符合審美，而且不方便斗茶至關重要的一步——觀茶色；二來，吉州窯也出產有兔毫、鷓鴣斑、油滴等著名的斗茶專用盞。

后來人們根據木葉紋茶盞的造型，以及吉州窯的歷史及地理位置，提出了新的論斷：吉州窯黑釉木葉紋茶盞很有可能是為寺廟僧人們獨家定制的茶器。

南宋時期，佛教盛行。而吉州窯所在的永和鎮(zhèn)附近有座青原山，峰巒疊翠奇山秀水。青原山不僅寺廟云集，僧人眾多，是當時著名的佛教圣地，還是吉州窯采取原材料的地方。而同樣位于江西的百丈寺是禪宗古寺廟之一。唐朝時期，百丈懷海禪師制定了著名的《百丈清規(guī)》，其中眾多條文中均有茶的身影，書中不僅把種茶、采茶、吃茶等“茶藝”活動視為佛事，還闡述了茶在寺院中的使用方式及修行意義。

從歷史和青原山古寺出土的碗盞來看，宋代吉州窯所在的永和鎮(zhèn)一帶，禪茶文化十分流行。而細細品味宋時的斗笠形茶盞，這“口大足小”何嘗不是佛家寬廣心懷的體現。“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吉州窯黑釉木葉紋茶盞里蘊藏的禪茶一味和一葉菩提不正是佛家追求的境界嗎？

南宋天童密庵咸杰禪師的“一葉飄空萬木秋，翻思光境急川流”以及寶峰云庵真凈禪師的“一葉落，天下秋，廬山山北到江州”，均體現了禪宗的以境悟心。被譽為江西詩派三宗之一的南宋詩人陳與義在《書懷示友十首》中提到禪茶文化時說：“柏樹解說法，桑葉能通禪?！比魡螐拇颂巵砜?，吉州窯的木葉紋瓷器里用的極有可能是桑葉。一片桑葉，置于火與泥土鍛造的茶盞之中，遠非普通的茶具能比。

（責編：馬南迪）

南宋吉州窯黑釉木葉紋盞

現藏于觀復博物館的南宋吉州窯黑釉木葉紋盞，高5.2厘米，口徑15.2厘米，足徑3.4厘米。此盞敞口，微弧壁，淺圈足，內外施黑釉，盞內壁底部飾單片木葉紋，木葉呈淡黃色，圈足及底露胎，胎呈米黃色。盞內可見形態(tài)各異的樹葉輪廓，有半葉、一葉或兩三葉相疊。木葉襯于如墨釉色之上，靜謐中又蘊涵禪意。樹葉紋理惟妙惟肖，創(chuàng)造了寧靜、素雅、自然天趣和詩意盎然的藝術效果。

宋代吉州窯剪紙貼花梅花紋碗

現藏于故宮博物院的宋代吉州窯剪紙貼花梅花紋碗，高5厘米，口徑15.7厘米，足徑3.2厘米。碗敞口，斜壁，淺圈足。通體施黑釉，內壁兔毫紋為地，碗心裝飾一株剪紙梅花，外壁以玳瑁斑紋為飾。此碗最大特色在于兔毫紋、剪紙貼花、玳瑁斑紋等多種裝飾的綜合運用，風格簡潔大方，主題紋飾梅花突出醒目。碗的形狀如斗笠，具有宋代瓷器的典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