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公審飛鳥

北宋嘉祐二年，開封城出了件奇特的盜竊案：多家商鋪里的大塊銀兩不翼而飛。他們都是在晚上清點營業(yè)額時才發(fā)現的，因為銀塊大，主人記得非常清楚。一時間，京城中便流傳著這樣的傳說：那是神秘的高手在使用子母錢作案，將商鋪中的銀兩盜走了。傳說人世間有種叫青蚨的蟲子，母子常年聚在一起，若人為將它們分開，無論送出多遠，母親都能回到兒子的身邊。后來，有人用青蚨兒子的血涂在銀子上，又將青蚨母親的血涂在另一塊銀子上，然后，將母銀花掉，把子銀裝在自己身旁，晚上，母銀自然就回到了子銀身邊。如今，這會使子母錢的盜賊潛伏到了開封城，眾商家不敢怠慢，隨時將大塊銀兩鎖在錢柜中，甚至有人還另加一層防護，以備不測。一時間，流言四起，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這日，江南綢緞莊的王掌柜收了一錠銀子，為防止出現意外，將銀子清洗干凈后，準備鎖進錢柜中?？删驮谒麑y兩放進去的一剎那間，突然一道黑影如閃電般地向他襲來，就在他發(fā)愣的瞬間，將銀兩擄走了。王掌柜大叫一聲：“不好！”眾人一起朝他望去，只見一只大烏鴉，叼起銀塊便向街道上空飛去。

眾人目瞪口呆，眼巴巴地看著大塊銀子就這么飛了，就是束手無策。這時，街道司的趙煒正帶著人在街市上巡視著，有人指著天空中烏鴉跟他說明情況。趙煒身邊正好帶著一只紅頭大鳥，于是，他立即打開鳥籠，指著烏鴉放出了紅頭鳥。或許是那銀子太重，烏鴉飛得很慢，不一會兒工夫，紅頭鳥便追上了烏鴉，三下兩下，便將烏鴉打落在地，早有人上前將烏鴉打死，拿獲了口中的銀錠。

趙煒和眾人一起來到江南綢緞莊，問明情況后，都覺得這烏鴉太可惡了，死有余辜。王掌柜對眾人一陣感謝，更是對趙煒的紅頭鳥另眼相看，令人拿來食物，可紅頭鳥就是不吃。趙煒說：“它只吃專用的谷物呢?！蓖跽乒裼蛛S手拿出了一文錢遞給了紅頭鳥。只見那鳥兒人模人樣的向王掌柜施了個禮，然后用嘴叼著送到了主人趙煒的手上，趙煒接過鳥兒給的錢，放入了袖籠中。這時，一個看熱鬧的市民覺得好玩，也掏出一文錢來，遞給了紅頭鳥。那紅頭鳥依舊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然后，送給了趙煒。眾人看它人模鳥樣的，十分可愛，便又有幾個人掏出一文錢，逗鳥兒施禮，鳥兒反過來逗得人們捧腹大笑，真的好玩。

從此以后，開封城便多了一只紅頭鳥，每天在眾商家和市民間討要錢財，可它每天每人只討要一次，每次只要一文，絕不多要，更不會對一人反復討要。因為每次討要的錢財不多，又施禮又搞笑，所以，人們也樂意給它。天長日久，眾人都習以為常了，都稱這只紅頭鳥為趙煒鳥。

這年冬天的一個清晨，趙煒鳥來到一個叫富貴的高檔成衣店，向老板趙長錢討要一文錢?？赡翘祛櫩秃芏啵w長錢沒有時間搭理趙煒鳥，偏趙煒鳥就是個犟脾氣，只要它向一個人要錢，若你不給，它會一直盯著你不放，直至你給了它為止。而那天的顧客很多，快一個時辰過去了，趙長錢還是沒給趙煒鳥一文錢，氣得趙煒鳥在趙長錢家的高檔緞面上拉下一堆鳥糞，然后，一拍翅膀飛走了。店小二趕緊向趙長錢報告，趙長錢氣得咬牙切齒：“這個畜生，鳥仗人勢，看我怎么收拾它。”

趙煒可是街道司的頭頭，開封城里的商戶都歸他管的，即使商戶有多大的后臺，但縣官不如現管。偏偏這個趙長錢就不怕趙煒，他家這個店幕后主人大有來頭，而且，店里的客戶都是京城的王公貴族，一來二去的都混得很熟，有什么小事兒，人家只要歪歪嘴，就讓你小趙煒吃不了兜著走。于是，趙長錢一紙訴狀便把趙煒和他的紅頭鳥給告了。

按理，開封府不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但自從包拯主持開封府后，便打開中門，頒布了一條惠民政策：凡開封城里的一切大小糾紛，不必經過任何地方，開封府可以直接受理。這包公辦事就是雷厲風行，他接過狀子不久，便親自去富貴成衣店了解情況。

那是一個非常寒冷的清晨，天寒地凍，走在大街上，讓人不寒而栗，可包公仍然帶著隨從往成衣店趕。在遠處便聽到一群人圍著成衣店吵吵鬧鬧。這時，有圍觀者喊道：“包大人來了，大家讓開，請包大人評評理吧！”

人群自動讓開了一條道。原來，一個掏糞工挑著一擔糞，因為路面結冰太滑，潑了些糞水到了成衣店門前的石階上。店主趙長錢死活不讓他走，一定要他脫下棉襖擦干凈。趙長錢還讓眾人評評理：“我家店里全都是幾十兩數百兩銀子一件的高檔衣服，專門給京城王公貴族做的，一旦沾污了糞水，一件衣服就廢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賣了他也賠不起的?！彪S后又對包公說：“包大人，你來了正好，這又臟又臭的糞水，可是人人討厭的穢物，他故意潑到我家門前，不懲罰他，天理不容啊?！?/p>

包公看了看掏糞工，只穿了一件空心棉襖，里面都光著膀子呢，真讓他脫下棉襖擦地，那人真受不了。眾人都拿眼光看著包大人，想想這掏糞工，既倒霉又走運，遇上了趙長錢這么惡毒的主啊，偏又碰到了大公無私的包公，我們就看看他怎么明斷吧。

只見包公走到掏糞工面前，搖了搖頭，說：“你無故潑了人家門前的糞水，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就按主人的要求，脫下棉襖，把地擦干凈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大眼瞪小眼，雖然不敢說什么，但心里都不服：都說包公鐵面無私，今個一見，還不是個袒護富人的平常官吏嗎。而趙長錢更得意了，趕緊命掏糞工：“還不快脫下棉襖擦干地面?！?/p>

掏糞工只好含淚脫下了棉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地擦得干干凈凈。當他站起身來時，身上早已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了，正準備走時，包公又說話了：“老板，你家的地他已經幫你擦干凈了，可他這件棉襖也穿不了了，這天寒地凍的，真要他光著膀子走回去，非凍死不可。若死了人，你可要償命的。為了他，也為了你，拿件棉襖給他穿上得了，免得出事后他家人又要來告你?！?/p>

趙長錢原本歡笑的臉一下子僵住了，而圍觀的市民卻十分開心：包大人這招真的妙極了！這時，隨從早看中了店里的一件棉大衣，令趙長錢從里面拿出來給掏糞工穿上，正好合適。包公對掏糞工隨手一揮：“你可以走了。”眾人對包公投去敬佩的目光：真大快人心?。≮w長錢心疼死了：那可值幾十兩銀子呀，要是早知道包大人要來，打死我也不逼人家。唉，老話說得好，得饒人處且饒人。

處理完掏糞工的事，包公又查起了趙瑋鳥的案子。他問趙長錢：“你說趙煒鳥在你家高檔布料上拉了糞便，證據可在？”

“在，在。”趙長錢一邊說著，一邊帶包公進了里屋，拿出來一匹上好的綢緞給包公看，上面鳥糞雖然沒有了，但還有著明顯的污跡。包公用手一摸，覺得怪怪的，跟鳥糞不太一樣，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污跡。趙長錢見包公懷疑，連忙說：“當時就是店小二親眼見到的，有店小二為證?！卑徒衼砹说晷《?，只見他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難言之隱。趙長錢說：“他雖然在街市上謀生，但從未見過大官，難免有些怯場?！?/p>

隨后，包公來到趙煒家。跟他聊起了紅頭鳥在人家綢緞面料上拉糞便之事。趙煒一臉的委屈：“我家鳥從不在別處隨便拉糞便，大人請跟我來。”只見花園深處一個花壇上堆滿了鳥糞。“我家鳥每次必上這里拉糞便?！闭f話間，趙煒鳥從外面飛了回來，一頭鉆進了花園旁的一間小屋，只聽咔嚓一聲響，隨后又飛到花壇的上面拉了糞便。趙煒說：“大人您都看到了吧?！卑D身對趙煒說：“那間屋里有什么？”“那……”趙煒欲言又止。可在包公的一再追問下，趙煒不得不打開了那間屋的門，包公一行到里面一看，全是一文錢幣，堆得像小山似的。

趙煒一看包公臉都黑了，趕緊辯解道：“包大人，這些錢是市民們賞的，都是為了感謝它抓住了飛賊偷銀鳥，久而久之，這鳥討錢成性，我也管不住。”隨后，趙煒便將飛鳥盜銀的案子跟包公細細地說了。

包公聽后，一語雙關地說：“這畜牲雖然有功，但貪得無厭。你叫它過來讓我好好看看，到底長著什么心眼？”

趙煒不敢怠慢，趕緊用一把特殊的粟米，將紅頭鳥吸引了過來，讓下人把它裝進了一個碩大的鳥籠中，送到了包公面前。

“張龍趙虎?！卑械?。“在。”“把這畜牲送到大堂，待本官好好審訊?！彼麄円獙忴B？趙煒呆站在那里，望著一群人帶著紅頭鳥遠去，不知所措。

本來是件小小的糾紛案，卻牽扯了一樁飛鳥盜竊大案。包公決定查個水落石出，給市民一個交代。包公敏銳地察覺到這樁飛鳥盜竊案跟富貴成衣店脫不了干系，便讓張龍趙虎兩個去查。結果發(fā)現成衣店的背后老板就是街道司的一把手王銀山。包公判斷王銀山很可能就是飛鳥盜賊的主人，他家現在很可能還養(yǎng)有多只偷銀的烏鴉。他之所以要誣陷趙煒的紅頭鳥，就是懼怕那紅頭鳥再次將烏鴉趕盡殺絕?，F在，只有置紅頭鳥于死地，他的烏鴉盜銀才能繼續(xù)進行。

包公便派張龍趙虎到王銀山家去查找烏鴉。王銀山家住在市郊，花園很大，里面鳥語花香。張龍趙虎悄悄潛入王家花園，可找遍了花園的角角落落，里面連片烏鴉毛都未找著，但里面的鳥兒倒是應有盡有，什么畫眉、八哥、喜鵲，以及一長溜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就在兩人失望的時候，張龍發(fā)現大樹上掛著多個大鳥籠，里面呆呆地站著貓頭鷹，便對趙虎說：“今天算見識了，這王銀山竟然玩起了貓頭鷹來。”貓頭鷹可是個夜行鳥，白天根本看不見東西，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鳥籠中。

案子雖然陷入了困境，但包公想：王銀山這么長時間沒有盜銀了，肯定技癢難忍?，F在，他就是在乎紅頭鳥，我若將紅頭鳥處理掉，他一定會重操舊業(yè)。那樣，就會露出些許蛛絲馬跡，我便能查他個清楚明白。

這天，開封府在大街上貼出一張告示：趙煒的紅頭鳥因天天擾民，無故損害市民的財產，嚴重影響市民的生產生活秩序，被處以亂棒打死。趙煒也因此入獄。

布告一出，市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這鳥有功，罪不至死；這鳥討厭，死有余辜；這鳥受主人趙煒所控，應懲罰主人才是，不應拿鳥出氣。開封府才不管這些，整天都派人對重要的商業(yè)地段進行監(jiān)視巡查，可一直到擦黑時分也未發(fā)現任何飛鳥偷盜行為，他們只好收兵第二天再布防。

然而，第二天一早，開封府就迎來了三班報案者，他們家的銀子都在昨夜被盜，而且盜賊不撬門不破墻，直接來到錢柜旁，用不知道什么怪異的器物搗毀錢柜，將里面的銀兩偷去，又無影無蹤地消失了。

這幾起盜竊案既在包公的意料之內，又在包公的意料之外。他認為故意發(fā)文處死紅頭鳥后，飛鳥賊一定會聞風而動。那時的房屋封閉不嚴，飛鳥完全可以自由進入?？扇f萬沒有想到，飛鳥賊竟然改在夜間行動，而且還能精準鎖定藏銀處，甚至會攻破錢柜。這是一般鳥兒做不到的。但如不是鳥，那又是何種怪物？

包公只好再派張龍趙虎潛入王家花園，繼續(xù)查找證據。兩人從外墻一躍便進了王家花園，隨后輕手輕腳地在樹叢中尋找著，突然，一只木盒從天上飛來，差點砸著張龍的頭。等兩人撿起木盒一看，都大吃一驚：這木盒上面有個大大的孔洞，跟昨晚被偷人家錢柜上的孔洞一模一樣，其打孔方法如出一轍。兩人隨后向花園小徑尋去，只見旁邊有好幾個同樣被打孔的小木盒子，有人正一一撿起扔向樹林深處。兩人心照不宣地走上前去，控制住了那人，隨后又翻墻將那人帶離了王家花園。

包公立即升堂審訊那人，可那男子卻是個啞巴。無論問他什么話對他使什么招，他都哈哈個不停。突然，包公一拍驚堂木：“將這個啞巴拉出去用狗頭鍘伺候?！?/p>

忽然，啞巴開口了：“大人，我罪不至死啊，我全招了?！?/p>

原來，包公看出了啞巴裝啞的破綻，見招拆招，逼啞巴開口說話。

這啞巴叫張大山，是大山里的一個山民，他家跟王銀山家是世交，王家歷代經營的中草藥都是由他家收購的。張大山還會馴鳥，王銀山喜歡養(yǎng)鳥，因此，經常邀他來家指導養(yǎng)鳥。自從飛鳥賊烏鴉出道后，王銀山覺得白天做總有風險，于是，重金請來張大山，專門讓他訓練出能夜間偷盜的飛鳥賊。

這張大山真是個馴鳥高手，他知道貓頭鷹晝伏夜出，最喜歡吃老鼠，他便將銀塊塞進老鼠的肚里，以增加貓頭鷹對銀塊的嗅覺。久而久之，貓頭鷹對銀塊就有了特殊的嗅覺，把銀塊藏到哪里它都能準確無誤地嗅出來?？蔁o論是普通人家或是商家錢莊，都會把銀子鎖在錢柜中，貓頭鷹雖有一身嗅銀的本領，卻對木柜望銀興嘆。

張大山隨后找來啄木鳥，跟貓頭鷹同吃同住，平時只喂貓頭鷹，讓啄木鳥吃貓頭鷹的殘羹剩飯。久而久之，啄木鳥對貓頭鷹產生了依賴，貓頭鷹讓啄木鳥做啥都行。這時，張大山找來木盒裝上銀塊，讓貓頭鷹去找，找到銀塊后便讓啄木鳥去打洞。這時，貓頭鷹便和啄木鳥形成了搭檔，一個尋銀取銀，一個啄木開孔，兩鳥屢試屢成。

當貓頭鷹和啄木鳥搭檔盜銀訓練成功后，正好遇上了開封府棒殺紅頭鳥。這為王銀山夜里盜銀又增加了一道保險。當夜，王銀山便迫不及待地盜了好幾單，他要讓包公看看：你奈我何？

可萬萬沒想到，包公第二天便抓住了他的把柄。人證物證俱全，王銀山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犯罪事實。

王銀山在大牢里遇到了趙煒，趙煒悔不該當初：“我要是知道那盜銀烏鴉是您的，打死我也不放紅頭鳥去攆它了?！蓖蹉y山更是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張大山這么快就能訓練出夜間盜銀鳥組合，打死我也不會打你那紅頭鳥的主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