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碾饌香

薛小玲

早上我在菜市場里看到有位大嫂挑著籃子賣碾饌，不由驚嘆：哎呀，到吃碾饌的時候了？

碾饌是用青麥粒在石磨上碾壓而成的，我不知道是哪兒的特產(chǎn)，也許全國種麥子的地方都有吧。它雖算不得金貴之物，卻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

碾饌是季節(jié)性的食物，并非四季皆可得，只有在麥子將黃還綠時才能做。這時候的麥仁飽滿、鮮嫩—早了太嫩碾不成型，晚了沒有水分，枯澀難吃。

記得那時候母親總是一大早吩咐我們：“趕緊拿剪子去地里鉸麥穗去，過幾天長老了就不好吃了！”于是，我們趕緊挎上籃子、拿起剪刀沖向麥地，一點兒也不敢耽擱。

鉸回來的麥穗在搓板上使勁兒搓，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搓好。搓的時候要戴上手套，不然手會被扎得很疼。之后，將用簸箕簸干凈的青麥仁放進(jìn)籠屜里蒸熟，端到胡同口的石磨那兒碾。石磨不大，已經(jīng)在那兒很多年了。

碾碾饌至少需要兩個人，一個往石磨上的孔里填麥仁，一個推磨棍轉(zhuǎn)圈。青綠的麥仁從石磨的縫隙里一點點涌出來，成了半寸多長的條形，顏色也淡了許多，這便是碾饌了。

碾饌可以炒食，也可以涼拌，我最喜歡吃涼拌碾饌。那淡綠色的碾饌還散發(fā)著剛下石磨時的誘人的清香，那是糧食原始的味道，讓人歡喜。盛一碗，放入搗好的蒜汁，加入鹽、醋和香油，再來點兒紅得鮮亮的辣椒油，拌勻后開吃—真香啊，恨不得把舌頭都吞進(jìn)肚子里。

母親卻喜歡吃炒食的。熱鍋涼油，磕進(jìn)一個雞蛋急速攪動，然后將碾饌倒進(jìn)去不停地翻攪，炒碾饌的香味便柔柔軟軟地飄滿了整個屋子。我吸溜著鼻子貪婪地聞，然后夸張地大叫：“香死人了！”母親被我逗笑，我也傻笑著，小小的心里覺得：幸福其實很簡單，不過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碾饌。

往事如風(fēng)，一晃已離開老家多年，最愛的碾饌我再也沒吃過了。

見我蹲在籃子前發(fā)呆，賣碾饌的大嫂覺得有點兒奇怪，小心地問我：“大妹子，你可是要買碾饌？這是我起早去地里割的麥子碾的碾饌，可新鮮了，不信你聞聞！”

我點頭。那種淡淡的麥子的清香，真是久違了。

我買了一斤碾饌，興高采烈地回到家。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將碾饌加了細(xì)碎的雞蛋翻炒。嫩黃的雞蛋和淡綠的碾饌親昵地相擁相抱，香味在屋子里彌漫，久違的幸福感慢慢地涌上心頭，讓我生出歲月靜好的感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