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原諒

曹家碩

01

我喜歡和魚七秒說話，它能明白我想要表達的所有意思。

它告訴我“教室地上的那只螳螂如果不回到戶外，可能會死掉”；它安慰我“沒關系，別人只是聽不懂這種美妙的音樂”；它提醒我“不用寫這種搞笑的算式，直接說出答案就好”。

但周圍的人總是說，根本沒有魚七秒。

這種傻話，我才不信。魚七秒也說，它已經不記得人們在說它的壞話了。

今年開學我二年級。說實話，一年級我過得不是很好。先是學校一定讓我奶奶來陪讀。我們班除了老師就只有奶奶一個大人。我不太確定，為什么奶奶必須來上一年級？還有，奶奶為什么不用回答老師的提問？

有一次我和奶奶在課堂上爭了起來，在比較數字大小的時候，我說1大，但奶奶偏說8大。她還氣呼呼地問我：“8斤大的南瓜，和1斤大的南瓜哪個大？”

我說：“撲克牌里1就比8大！”

奶奶又說：“我問的是南瓜！”我只能承認我不知道8斤大的南瓜到底有多大，但我知道，大舅一定比八舅大，如果我有八舅的話。魚七秒也提了個問題：為什么有南瓜、西瓜、冬瓜，沒有北瓜呢？

當我把這個問題轉問數學老師的時候，數學老師愣了足足一秒鐘，同學們都笑了起來。數學老師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魚七秒說老師在學它。學它如何理解我，學它怎么和我交朋友。

我很開心，那天以后，我說什么都不讓奶奶來陪我上學了。

可能是因為我奶奶的問題，一年級我的朋友不多，大部分時間是魚七秒陪著我?，F在我終于上了二年級，開學剛一個星期，媽媽就被班主任老師叫到了學校。

“陳晨小朋友是聰明的，他的口算能力非常強?！崩蠋熛缺頁P了我一番。

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我媽坐在我同桌黎子旭的位置上。黎子旭是我們班個子最高，卻坐在第一排的男生。他特別喜歡打人，但從不打我。他跟我說過，他不打我是因為魚七秒很厲害，他怕打了我，魚七秒會給他點顏色看看。

我還在想著怎么能讓黎子旭和魚七秒成為朋友呢，媽媽摸了摸我的頭頂，嚇了我一跳。

“沒錯，百以內的加減乘除混合運算，陳晨都可以直接說出答案。我們對這一點也很驚訝。”媽媽看起來非常自豪。

“這是天賦！有些孩子就是在某些方面有特長。”老師認可地點點頭，繼續(xù)說道：“但是，您知道，有時候考試是必須要寫豎式的，這是要求。”

媽媽的表情里面是一絲無奈，還摻雜一絲慶幸，這可真是一種厲害的表情。魚七秒告訴我，媽媽想的是：原來就是豎式的事啊，嚇死我了。

“我會指導他寫豎式的?！眿寢層置嗣业念^頂。

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把一頁田字格紙慢慢撕成一條條，魚七秒表揚我撕得很整齊，每一條紙都是排成一列的田字格。沒錯，我打算在每個田字格里畫上一只小鴨子，這樣，就會有排成很多列的小鴨子一起到池塘戲水了。否則，學校噴水池里什么都沒有，實在有點無趣。

“還有個小問題，就像現在這樣，陳晨上課從不抬眼看老師，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講？”老師有點擔憂，“他手里不是橡皮就是尺子，實在沒有東西就撕紙條、摳手指，好像能摳出一個世界似的。”

我用余光飛快地看了一眼班主任老師。我很希望老師也能看到魚七秒。

很顯然，老師沒有我幸運，她沒看到魚七秒，所以她才會接著說，“今天的音樂課上，陳晨不停地用尺子敲桌子，音樂老師制止也不聽，把音樂老師都氣哭了。”

媽媽倒吸了一口涼氣，起碼我是這么認為的。因為她搶走我手中田字格紙條的時候，手很涼。

“陳晨，告訴媽媽，為什么要這樣做？”媽媽站起來蹲在我的對面，讓我看著她的眼睛說話。

但我不喜歡看別人的眼睛。

我覺得眼睛就像一潭深深的湖水，里面會泛起旋轉著的漣漪，何況那湖水中還有神秘的點點亮光。書上說，越是神秘就越吸引人，越吸引人就越危險。我怕被眼睛吸進去，所以我不敢正視每一雙眼睛。

“陳晨，說話?！眿寢尲绷?，她輕輕搖晃了一下我。

我不想說話，我請魚七秒幫我對媽媽說，音樂老師今天穿的裙子很美，我想為她演奏一曲。但魚七秒忘掉了很多字，它幫我說出來的就只有“我想演奏”。

接下來老師和媽媽交替地說了很多“什么時間做什么事情”的話，我都聽見了。然后我伸出手問媽媽：“現在能把田字格紙條還給我嗎？”

我感覺今天的談話媽媽很不滿意，因為從學?；丶业囊宦飞希瑡寢尪紱]有和我說話。她一言不發(fā)地開著車，我一言不發(fā)地繼續(xù)撕紙條。

02

媽媽第二次被叫到學校，全都是因為野龍。

最近我看了一本叫作《山海經》的書，上面寫著“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從肉，飛之行，童省聲。凡龍之屬皆從龍?！钡野堰@些說給同學們聽的時候，他們卻捂著耳朵說：“不聽不聽，和尚念經?！?/p>

只有黎子旭沒有跑，他握著拳頭說：“我知道，我老爸后背就文著龍?！?/p>

魚七秒告訴我說，如果別人總是不明白你在做什么、說什么，甚至因此批評你、嘲笑你，那就隱身吧，隱身這種本領是可以訓練的。

比如上課不舉手回答問題；去禮堂看節(jié)目隨便選座位時，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閱讀課等大家都選完書自己再去拿，剩下哪本看哪本；有人碰掉了你的鉛筆，你要假裝沒看見；從元旦聯歡會的節(jié)目報名表里，擦掉自己的名字。

我發(fā)現這些方法很酷，堅持訓練一段時間后，我真的隱身了。

上課我睡著了也不會有人把我搖醒，就算我拉肚子兩天沒來上學，第三天收作業(yè)，組長也會走過來拍拍我的桌子說：“嗨，昨天的作業(yè)呢，就你沒交了?！崩蠋焼枴皩W會的請舉手”，全班幾乎都舉起手來。我為了測試自己是不是隱身了，故意不舉手。果然，老師開始講下一道題了。

這可真不錯，我小聲和魚七秒說話的時候，再沒有人過來問我為什么自言自語了。

這天體育課，我從衛(wèi)生間回來晚了，老師并沒有發(fā)現班級隊伍里少了一個人。這時候同學們已經繞著操場跑完三圈，解散自由活動了。

我喜歡自由活動，因為只有“自由”這個詞，才和“想象”這個詞最配。魚七秒建議我和黎子旭，還有班級里幾個“淘氣包”一起展開和野龍對戰(zhàn)的游戲。

要知道，那些沒有教養(yǎng)的野龍說話粗聲大氣，總是隨地吐口水。它們喜歡“忽然下雨讓你變成落湯雞”的惡作劇。正因為這樣，野龍才沒有《山海經》中的龍那么威風，受人愛戴。最可惡的是，野龍喜歡偷文具。

“你們這周有沒有丟文具？”我問黎子旭他們。

他們都點點頭。

“我的鉛筆每天都丟，還有橡皮，開學這段時間我已經買過六塊橡皮了?！崩枳有駳夂艉舻囟逯_說。

“我的校服失蹤了，我爸爸還打了我一頓?！?/p>

“昨天課堂小測試，考完試我的卷子丟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

這就對了，一定是野龍干的，它們現在更過分了，不僅偷文具，還偷衣服！有一次我的鞋子就莫名其妙地丟了一只，不是它們干的還會有誰？

于是我們組成了“降龍小隊”，甩起跳繩在操場上奔跑，在假草坪上戰(zhàn)斗，沖進正在做游戲的女生小團體，在她們的尖叫聲中追蹤，最后一起在花壇制服它們！我們有的是勇氣，喊最酷的口號，打最野的龍！

降服野龍的戰(zhàn)斗一直持續(xù)到班長叫來了班主任老師，剛才還和我是好朋友的黎子旭，還有其他幾個男生，一眨眼就跑掉了。只有我，還坐在花叢中。

遺憾的是，我的隱身術此時好像失效了——老師發(fā)現了我。她拿走了我的跳繩，把我?guī)У搅宿k公室。

老師好像不太相信，我“壓壞花園”的原因是“野龍偷我們的文具”，她說：“哪來的野龍？”

是啊，野龍是從哪里來的呢？我問魚七秒，魚七秒說：“我忘了?！眴栴}是，《山海經》里也沒有寫。我只能沉默，無法回答老師。所以我媽媽不得不又來了一趟學校。

回家的路上媽媽對我說：“陳晨，能不能答應媽媽，以后不要撒謊。壓壞了花草就要勇于承認，那樣才是好孩子?！?/p>

魚七秒替我說：“好的?！狈凑呀浲泟偛虐l(fā)生過什么事了。

03

今天我終于把所有小鴨子都畫完了，每11只小鴨子站成一串，一共40串，不用算我也知道。它們在田字格紙條里排成一列又一列，整整齊齊，站在黃金比例分割線上。黎子旭問我這是什么？我說：“一會兒你就見識到了?！?/p>

我覺得這些鴨子應該有不同的顏色，這樣同學們下課才會來看它們，才會喜歡它們，也許還會給它們丟一點面包屑。所以我去向黎子旭借水彩筆。黎子旭沒有，就揮著拳頭去管孫浩要。孫浩拿著彩筆使勁跑，這反而激起了黎子旭的斗志，開始在后面使勁追。結果孫浩就和剛進教室的盧靜迎面撞在了一起。

我看到盧靜的鼻子出血了，連忙用兩只手指抹了點血給她看，她頓時“哇哇”大哭了起來。

黎子旭坐在孫浩身上搶他的彩筆時，我準備送盧靜去醫(yī)務室，可這時候老師來了。

魚七秒說，老師一定是被眼淚和鼻血混在一起的盧靜，趴在地上喊救命的孫浩，以及我兩只手指上的血嚇壞了。所以她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老師帶盧靜去了醫(yī)務室，這下我就放心了。

魚七秒說：“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為什么還不為小鴨子涂色？”對呀，現在最重要的是涂色，

從黎子旭手里拿到彩筆后，我認真地對他說“謝謝”，黎子旭也認真地對孫浩說“謝謝”?？傮w來說，黎子旭雖然愛打人，但還是一個懂禮貌的同學。

接下來的每個課間我都在涂色，小鴨子們有的變成了香蕉黃，有的是女生粉，有的是菠菜綠，有的是神秘紫。對了，還有一排小鴨子是七彩的，我決定把這一列放在最中間。我和魚七秒都認為，把小鴨子放進水中最好的時間就是放學，這樣全校同學都能看到它們，大家還能彼此說再見。

其實下課如果不畫畫或者涂色，那就比上課還無聊了。因為下課后，學校不建議我們到操場上去玩兒。

我記得爸爸對我說過，他們小時候一到下課就像瘋了一樣沖到操場上做游戲。踢毽子、跳皮筋、玩兒“木頭人不許動”。就算是你追我、我追你地亂跑，也會很開心。我猜，一定是現在的操場鋪上了假草坪，怕被我們踩臟了。所以就算我們下樓的時候學會“小貓走路靜悄悄”，老師還是不同意我們去操場上做游戲。

“今天的語文、數學、英語，我都上得很好，對不對魚七秒？”我問魚七秒。

“我忘了?！濒~七秒說。

第四節(jié)自然課，老師講的是“植物的種子”，為了不讓魚七秒忘記，我舉了三次手。

第一次我問：為什么楊樹種子喜歡乘著降落傘到處亂飛？第二次我問：今天我們的午餐要吃掉什么蔬菜的種子？第三次老師沒有叫我，但我自己站起來回答：我猜是毛豆！土豆！還有山藥！

同學們針對我說的午餐展開了熱烈討論。有人說“五香毛豆配羊肉串最好吃了”，有人說“如果中午有炸雞腿，我一定要搶兩個”，有人舉手告狀說“黎子旭昨天吃飯的時候推林豆豆”……

自然老師一定沒有在我們學生餐廳吃過飯，所以他才郁悶地拍著手說：“安靜！都安靜！陳晨，以后上課不要說題外話！”

是應該安靜點，因為魚七秒在后半堂課的時候睡著了，我不想吵醒它，就只能假裝沒聽見老師叫我的名字。我看著窗外，一直等到下課音樂蹦跳著鉆進我的耳朵。這下我們就可以親眼看一下，中午吃什么種子了。

其實魚七秒對中午吃什么不感興趣，它期待的是下午放學。當我們班的隊伍路過學校噴水池時，我忽然從隊伍中跑了出去，來到噴水池旁雙手用力一拋，一排排的小鴨子就飛了出去。它們有的旋轉著，有的滑翔著，歡快地落到水中，在噴水池的水面上漂蕩，像是在對我歌唱：天空多晴朗，水中多涼爽！

“哦，天空多晴朗，水中多涼爽！”我也忍不住跟著唱起來……

于是，站在校門口等著接我放學的媽媽又被請了進來，老師和媽媽在溫暖的陽光中，談了半個小時的話。

她們在說把女同學鼻子打出鼻血的事情，說上自然課搗亂的事情，還有往噴水池里亂丟垃圾的事情。我不明白這些事情為什么要和我媽媽說，它們好像都和我沒有關系。

最后老師還說：“我們已經很努力地在接受他了，那就再試一段時間吧?！?/p>

回家的路上我問媽媽：“您看到我的小鴨子們在噴水池中開心地玩耍了嗎？它們的隊伍那么整齊，顏色那么漂亮，大家一定都很喜歡它們吧！”

可惜媽媽車里的音樂聲太大，她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04

班主任老師第四次叫我媽媽來學校時，媽媽沒有對我發(fā)火，我們只是一起坐在校長辦公室里。媽媽一直默默地流淚和擤鼻涕。

我想告訴她，我知道一個不流鼻涕的好辦法，就是不要哭。因為人在哭的時候大腦中樞神經會興奮，從而引起蝶腭神經和翼管神經興奮。蝶腭神經主要包含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副交感神經興奮就會引起鼻腔腺體分泌亢進，也就是流鼻涕。

但她不允許我再說話，哪怕一個字。

我只能看著班主任老師的嘴，她在給校長和媽媽講關于我的“與眾不同”。她看起來有些焦慮，所以語速太快了，以至于有好幾次嘴巴差點融化掉。為了幫助老師降溫，我不停地用書給她扇風，媽媽就哭得更厲害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天以后我不用去學校了。校長說了“暫時”這個詞，暫時是多長呢？魚七秒說，就是他能記憶的時長。

那之后，媽媽帶我去了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他們有的讓我做一些測試題，有的帶我玩兒一些走獨木橋、鉆滾筒的游戲，這根本就不是一個8歲小孩兒感興趣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個白色的空房子里，用油畫筆在1米寬、1米長的畫布上畫下了一幅畫后，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顏。

那以后，媽媽給我準備了很多顏料和畫筆。說我可以天天在家畫畫，這對我有好處。

“想畫什么都可以？”我看著那些顏色問媽媽。

媽媽還是蹲在我的面前，即使我不看她的眼睛也知道，她正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

“畫什么都可以，畫你心里的世界吧，讓媽媽能夠了解你?！眿寢屨f，“我知道你和我們不一樣?！?/p>

這可太好了，媽媽一定是看到我身邊的魚七秒了！魚七秒還告訴媽媽，我喜歡繪畫，喜歡聞松節(jié)油的味道，喜歡刮刀在亞麻布上抹平的感覺，喜歡在調色板上用幾種顏色混合出新顏色，喜歡把魚七秒頭腦中的世界畫下來，否則很快它就忘記了。

老師和媽媽經常交流我的情況，媽媽還在網上注冊了一個視頻號，叫“我的男孩兒”，每天直播我畫畫。直播間的人從幾十個，慢慢變成了成千上萬個。有時候魚七秒會偷偷看一眼直播間的人在說什么，觀察他們?yōu)槭裁磥砜次耶嫯?，但看到的只是一連串的拳頭圖案，后面寫著：孩子，加油！

魚七秒很生氣，它說：“陳晨，你是在畫畫，又不是在參加運動會?！边€好，魚七秒很快就不記得它看到什么了。我還是可以開心地畫畫。

就這樣，在休學的這段日子里，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每個人都說我的進步很大。他們的原話是“藝術為陳晨打開了一扇門，讓他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連學校的校長都打來電話和我媽媽說，下學期我可以繼續(xù)回學校上學了。

只有我和魚七秒知道，我們和一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樣。

我盡量把目光放在自己的畫上，不讓他們看到我的眼睛。因為我怕他們看出我在嘲笑他們的自以為是，那樣就太沒禮貌了。

今天，媽媽為我辦了個人畫展，在一個大畫廊里，到處布滿了閃光燈和記者。

但我覺得這里更像是個化裝舞會，因為有些人戴著相同的面具。我的畫有的特別悲傷，有的非常嚇人，有的幸福陽光。那些戴著微笑面具的人們從大大小小的畫前匆匆走過，然后說著“真不容易啊，這孩子果然是個天才”。

還好，有一部分人能看懂我的畫。我的老師也來了，她甚至被我畫的魚七秒逗得哈哈笑。這可真好，我不需要憐憫，需要的是人們能看到我的魚七秒。

一個叫作“記者”的人邀請我到最前面發(fā)言，大家開始鼓掌。我很久沒站到前面了，有點緊張。

我看了看媽媽，她笑著點點頭。自從慢慢接受了我的魚七秒后，媽媽的笑容里就經常飛出蝴蝶。此時，這些蝴蝶把我推上了舞臺。

站在很亮的燈光下，我知道大家等了我很久，因為我想問問魚七秒我該說什么，可惜它睡著了，它一定是覺得這燈光像太陽一樣溫暖。我看到媽媽不安地搓著手，畢竟，這次畫展全程都在直播，現在也許有成千上萬的人正在等著我說話。

終于，魚七秒醒了，它打了個哈欠說：“隨便說嘛陳晨，你才沒有生病，只是你的腦瓜里裝了太多的東西，轉得太快太快，害得好多人都跟不上你的步伐?！?/p>

我知道我要說什么了，于是，我大聲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那句話：“我愿意原諒你們?！?/p>

現場的嘈雜聲一下子安靜了，閃光燈也像是被凍成了光柱。

這一刻我的心中就像開了花一樣。我看到自己自由地飛了起來，就像在學?；▍仓薪捣俗钜暗凝?；就像我抓住教室里的螳螂，把它放到了窗外；就像我的小鴨子們排著整齊的隊伍嘎嘎嘎地游過；就像我用畫筆，和自己對話。

05

“暫時”確實很快，我好像只離開了校園一天，就重新回到了校園。

還是原來的那個班級、那個位置。老師和同學見到我都很開心，尤其是黎子旭?？上?，我的隱身術一時半會兒是用不上了。

我有空還是喜歡和魚七秒說話，因為只有它最明白我想要表達的，隨時隨地、拐來拐去的一切閃電般的想法。但我也會試著偶爾停下來，讓老師和同學們靠近我，也走進我的世界。

是的，我愿意慢下來等等你們，因為我愛我的媽媽，愛我的老師，愛我的同學，愛這個充滿善意的世界！

當然，我最愛魚七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