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院,樹木各幾,春抽芽,夏結(jié)冠,秋收果,冬藏息,四時更替,各得意趣。除卻家人日常養(yǎng)護(hù)打理,每逢季節(jié)輪換,總有一個老爺爺上門,外婆喊他老花,我喚他花大。
花大是個花匠。七十出頭,身量中等,常年穿一雙軍綠色解放鞋。膚色偏黑,臉上溝壑深刻,那歲月的刻刀鋒利卻也溫柔,眉眼總舒展著笑意。
花大出場是自帶背景音樂的,丁零零的自行車鈴、響亮的一聲吆喝“修枝啰”、不輕不重的剎車聲,順序不亂,雷打不動。到地兒先掃一眼院子,只一眼就心里有數(shù)了。帆布包往凳子上一擱,各式工具攤開來,跟理發(fā)師一樣,手勢翻飛,剪剪枝,修修形,順手還把雜草薅了。入冬前還會給樹木刷上石灰水,讓樹木安然過冬。
花大是個長情的花匠。我家院子里的樹,一照顧就是十幾年。用他自己的話說,樹木有靈,認(rèn)識了就像朋友,彼此熟悉,能讓你一眼就分辨出水是不是澆少了,肥是不是施瘦了,哪里需要修剪了,今年掛果是大年還是小年。不管大年小年,年年的香櫞、石榴總要給花大留一些,多多少少都是樹的心意。
花大是個話多的花匠。據(jù)他說,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插過隊下過鄉(xiāng),看過很多地方的花,見過很多地方的人?;ù蟪Uf,小囡,你要去多看看樹,賞賞花,望望天,走走路。年幼時,我問他,哪里的花最好看,哪里的路最好走?;ù蟪聊?,笑說,最好看的花在你流汗最多的土地上,最好走的路嘛,在你腳下,你只管朝前走就是。當(dāng)時我想,花大是個有故事的人,還有些許神秘。
現(xiàn)在我想,花大的故事在歲月里,也在時代變遷的浪潮里。栽過的樹、養(yǎng)過的花,是他敬獻(xiàn)給這片天地的赤子之心,走過的路、翻過的山,是他對這個時代的浪漫忠誠。崢嶸與否,并不曾黯淡他激情燃燒過的青春。即便古稀,厚繭下依然描繪蓬勃,開出生命的花,結(jié)出累碩的果。
農(nóng)人曉天時,觀地利,明白的是天地間最簡單最長久的規(guī)律。他告訴我的道理,是這天地遼闊,人躬耕其間;日出作,日落息;深處種菱淺種稻,不深不淺種荷花;人生在勤,不索何獲。
花大是個普通的花匠。世途多平凡者,可花大教我懂得,你我就如這院子里的樹,既受日月饋贈,總得拼命生長。交流四水,散作千溪,還天地以豐美。
樹上掛果了,今年是大年。
(作者系江蘇省無錫市大橋?qū)嶒瀸W(xué)校初二年級學(xu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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