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發(fā)山,河南省小小說學會秘書長,鄭州商學院客座教授,鄭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鞏義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在《山花》《莽原》《飛天》《北京文學》《文藝報》等報刊發(fā)表作品上千篇,有三百多篇被《小說選刊》《新華文摘》《作家文摘》《意林》《讀者》《青年博覽》《特別關注》《海外文摘》等轉載。著有小說集26部,有7部作品被搬上熒屏。有180多篇作品被收入中學生各類試卷,部分作品被譯介到海外。曾獲冰心兒童圖書獎、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等。
又是好幾天沒見到爸爸了,子琪纏著媽媽去見爸爸。媽媽瞄了一眼手機,說:“還有一個小時你爸才到,等會兒再去吧?!?/p>
子琪說:“媽媽,還是早點去吧。爸爸開的火車太快,我怕他跑嘍?!?/p>
爸爸是一名火車司機,跑成昆鐵路這條線。打子琪記事起,爸爸一直就是這條線路,從沒換過。子琪曾問過爸爸,爸爸如數(shù)家珍地告訴子琪:“成昆鐵路是中國歷史上第二條電氣化鐵路,全長一千公里多一點,有991座橋梁,427座隧道,是世界上橋梁、隧道最多的鐵路?!卑职稚习嗖辉诩遥隅飨胨臅r候,媽媽掐算好時間,就帶子琪來到成昆鐵路旁邊的公路上,等候爸爸開的那趟火車。
媽媽看了看窗外,為難地說:“子琪,下雨了,天有點涼,不去吧?”
“不,就要去,就要去。”子琪噘著小嘴,倔強地說。
沒辦法,媽媽便跟子琪穿上外罩衣,然后開車來到和爸爸經?!耙娒妗钡哪莻€地方。媽媽說火車還沒來,讓子琪在車里待著。子琪不愿意,下車打著傘,盯著前方不遠處兩條冰冷的鐵軌。
媽媽只好鉆出車,陪著子琪。小雨淅淅瀝瀝,打在傘上“嘭嘭”作響。雖是春天,因為下雨,涼意仍未過去。媽媽把子琪攬在自己的身體前,兩人合打一把傘。
子琪說:“媽媽,這一次爸爸好長時間沒回來了。”
媽媽遲疑了一下,說:“因為,因為這次是清明?!?/p>
“這個節(jié)是干什么的???學校也都放假了?!弊隅魍嶂^,皺著眉頭,滿臉的問號。
媽媽說:“清明節(jié)是咱們國家古老的節(jié)日,掃墓祭祖的,就是紀念逝世——死去的親人的。”
“怎么紀念???”
“這個嗎,在過去,是燒香磕頭、貢餉,現(xiàn)在多是送鮮花或者網上祭奠。”
子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媽媽,您不是說我的爺爺早死了,怎么我們不去紀念???”
這一刻,媽媽才覺得子琪長大了,該給子琪講講爺爺?shù)墓适铝恕?/p>
媽媽說:“你的爺爺是一名鐵道兵,參加了成昆鐵路的建設。當時沒有機械,全靠工人的一雙手。有的橋墩高達一二十層樓那么高,僅開挖的地基就比一個足球場還要大。打隧道的時候,每個人手里拿一把風槍打,從早上打到黃昏。下班以后,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臉上全是泥漿。最多的時候48個小時沒有睡過覺,趁放炮的那點時間瞇瞪一會兒,有的站著就睡著了……”
“大象就是站著睡覺的……快說我爺爺。”子琪打斷媽媽的話,著急地問道。
“在一次澆筑橋墩的時候,你的爺爺陷進了混凝土中,再沒出來。”媽媽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子琪驚訝地張大嘴巴,好半天都合不攏。在他看來,爺爺比奧特曼還要勇敢。他想了想,小聲說道:“媽媽,我爺爺是不是變成了橋墩?”
媽媽怔了一下,然后點點頭,說:“你爸爸每次經過那座橋墩的時候,都會鳴喇叭向你爺爺致敬。今天是清明,他更不會放過跑這一趟的機會?!?/p>
子琪仰著小臉問道:“爸爸鳴喇叭,爺爺能聽見嗎?”
“能!”媽媽輕輕拍了拍子琪的肩膀。
媽媽說:“修建眼前這條鐵路,花了十年時間,有2100名鐵道兵跟你爺爺一樣,付出了生命?!?/p>
子琪捂住了嘴巴,好像害怕自己吃驚的聲音發(fā)出來。
隨著“嗚——嗚”的火車鳴笛,一輛火車過來了。子琪掙脫媽媽,雙手揮舞,大聲叫道:“爸爸!爸爸!”
火車的哐當聲淹沒了子琪的呼叫。
一個男人從車頭的窗口探出頭,露出一個笑臉,揮了揮手——那是爸爸跟子琪約定的暗號。
火車眨眼即逝,子琪“哇”地一聲哭了,嗚嗬嗚嗬,傷心極了。
沒過多久,爸爸又在成昆鐵路復線上開起了動車。
那天爸爸休班在家,子琪問道:“爸爸,不經過那座橋墩了,爺爺會傷心嗎?”
爸爸說:“孩子,爺爺如果有在天之靈,他不會傷心,他應該高興才是?!?/p>
“為什么?”
“因為這條鐵路級別遠高于老線,全是機械化建設的,屬于快速鐵路,昆明至成都的時間,由原來的20多個小時,已縮短至6個多小時?!?/p>
子琪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
有一天,子琪放學回來,神秘地對媽媽說:“媽媽,爸爸沒法給爺爺鳴笛發(fā)暗號了,我用零花錢給爺爺買了手機。”
媽媽一時給聽糊涂了。
子琪從書包里掏出疊著的一張紙。
媽媽展開一看,臉上笑出了淚花——那是一張民間的祭祀用品,上面畫著手機、充電器之類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