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復旦
長沙市望月湖公園的山上曾發(fā)掘兩座西漢長沙王室墓,后又制作了壁畫、景墻等,使公園形成了濃郁的歷史文化氛圍。園中三個各自獨立的山岡成鼎足之勢赫然挺立,相距不逾百米,一座山上有歡聲笑語,另兩座山就有回應。許多人在那里開展了一項具有傳統(tǒng)特色的健身活動——民族歷史上雖經(jīng)千載而生命力永不衰竭的長嘯。
聽說公園的長嘯活動是在拂曉進行,于是我冒著嚴寒趕赴現(xiàn)場。整個公園萬籟俱寂,晨光熹微,四周混混沌沌,只能依稀辨認山路,這樣我倒覺得比大白天爬山一切歷歷在目多點“偵探”的韻味兒。山腰路旁有一石凳兒,我剛坐下想歇歇腳,不意一聲尖嘯“啊——啊啊——哎——”破空而來。那聲音激越、昂揚,震響空谷,隨之雜然而起的應和之聲,四面大作,如同探照燈交相輝映,又似十面埋伏,爆發(fā)吶喊,我不禁一顫,全身都為這種潛能驟然釋放而振奮,也為自己如愿以償而快意。
為了更深入地認識長嘯這種能深層次吐故納新的運動,我在零星的尾聲中,借著初露的晨曦繼續(xù)拾級而上。至山頂,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崖石上立著一人,他正運足底氣,將脖子向前一撅,在模糊的曙色中,其狀宛如一幅淡黑的金雞報曉的剪影,讓人感到他整個身心都在付之一搏。他的一串嘯鳴起伏回旋,沁人肺腑。我以為其音調(diào)已高揚至精疲氣竭的極限,必然收斂下來,誰知借著轉(zhuǎn)韻換氣之便竟連連拔節(jié),不斷將著力旋出的高頻振動的串串音符,連同他那嘯傲山林的愜意,一齊播送到清冽的大氣里。只聽見他那嘯聲在魅力四射的巔峰突然一落,又縱其螺旋下滑之妙,然后平平穩(wěn)穩(wěn)均之勻之逐漸弱小,最后只剩下裊裊余音,不絕如縷。我愣住了,仿佛剛才在神奇的“天路”之上飄浮升降,去了青藏高原一趟。
少頃,眼前壯麗的山巒、幽深的溝壑、遒勁的古松漸次顯露出明晰的輪廓。它們似乎也接受了音響的洗禮,而更張揚個性顯示精神。
下山的路上我結識了一位熱情的行家。他告訴我,長嘯的關鍵是運氣,這是一種須多年歷練的內(nèi)功,剛才山頂?shù)谋硌菡哒窃谶@一點上有過人之處。我是外行,只能頷首稱是。下山不似上山吃力,我們步履輕便,談笑自若。無意中我發(fā)現(xiàn)周圍的活動又出現(xiàn)了新的格局:長嘯在三個山頭上輪流演繹,回環(huán)獻藝,各盡其妙。行家說:“這是在競賽呢!看誰的韻味長,變化多,底氣足?!?/p>
待到曙光照亮了大地,只見一大群健身者在山下的草地上合唱岳飛的《滿江紅》,幾位老人的劍舞與這壯美的旋律同步運轉(zhuǎn)。當我意識到眼前是一座古今激情交匯的洪爐時,立馬加入了合唱的行列?!疤?、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歌聲涌動著一股民族的浩然正氣,又洋溢著只爭朝夕的建功精神。我深深地領悟到:這就是《滿江紅》的歌聲永遠磅礴于中華大地,而長嘯聲永葆美妙青春的原因。
編輯/趙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