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越智能，用戶就可以越笨

當代西方世界在氣候變化和能源安全等關鍵問題上的政策制定，往往在“以市場為基礎的供給側經濟學和植根于產業(yè)政策的供給側方法之間的古老僵局”下，忽略了凱恩斯主義對“資本主義經濟存在總需求的長期不足”的提醒。

例如，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包括8000億美元的新支出和稅收減免，以加速清潔能源技術的部署—不得不偽裝成“現(xiàn)代供給側政策”，旨在通過降低能源成本來減少通貨膨脹。但是，由于市場要求回歸穩(wěn)健的金融和穩(wěn)健的貨幣，基于一種否認其必要性的模式的財政擴張注定要失敗。又如在英國，工黨不得不放棄每年在綠色能源上額外支出280億英鎊的承諾，因為它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錢從哪里來？

英國影子財政大臣雷切爾·里夫所說的“安全經濟學”（securonomics），與綠色投資之間的聯(lián)系并不牢固。在某種程度上，國內的綠色投資取代了能源進口，它可以減少供應鏈的脆弱性。但這一論點適用于任何“必需品”進口，從食品到藥品再到計算機軟件。對國家自給自足的追求何時結束？無論如何，國家自給自足并不能抵御國內恐怖主義。事實上，確保供應鏈安全的最佳方式是確保一個和平的全球環(huán)境。

正如大地震、火山爆發(fā)和其他自然災害威脅著我們的生存一樣，人為的、主要由技術驅動的力量，如核擴散和全球變暖，也威脅著我們的生存。人工智能可以加劇這些力量所代表的威脅。其不受控制的發(fā)展可能導致人類滅絕。

當前，人工智能使越來越多的人類工人變得多余。隨著人工智能進入認知工作領域，機器帶來的冗余威脅呈指數(shù)級增長。日益加劇的不平等和激增的心理健康問題，是人類工人越來越多余的自然后果。

凱恩斯非常清楚，工作不僅僅是生活的“成本”。但是，工業(yè)革命將勞動和工作—以前被視為兩個不同的概念—歸為一個類別：勞動。這催生了這樣一種經濟學說：我們大多數(shù)人工作只是因為我們不得不工作，除了休閑什么都不做會更快樂。

古希臘人對工作的本質有更明確的把握，他們區(qū)分了“因掙錢而工作”（negotium）和“通過工作實現(xiàn)自我”（otium）?；謴秃笠还ぷ鞲拍畹牡谝徊?，是拒絕本杰明·富蘭克林的名言“時間就是金錢”。

再者，在一個“生產資料大部分為私人所有”的經濟體中，若想確保像生成式人工智能這樣提高生產率的技術的成果“得到充分廣泛的分享”，快速的答案是對富人征稅，以提供與勞動無關的普遍基本收入。每個人—不僅僅是食利者—都有權獲得“不勞而獲”的收入。機器帶來的效率提高使這成為可能；政治需要找到一種“把面包均勻涂上黃油”的方法。

反過來看，人工智能也可能對人類自由構成威脅。某些政府和企業(yè)一直在監(jiān)視他們的臣民，以便更好地控制他們或從他們身上賺更多的錢。數(shù)字監(jiān)控使得這種間諜活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容易、更全面。這帶來的風險不僅僅是失去自由和隱私—不久前的英國郵政丑聞，就證明了這一點：在有缺陷的會計軟件顯示出郵局財務狀況存在差異后，數(shù)百名郵政局長被錯誤地指控偷錢。古老的智慧認為“自由的代價是永遠保持警惕”，這句話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貼切。

標準的說法是，機器越智能，它的人類控制者也需要越聰明。這解釋了對持續(xù)“提升技能”的需求：我們必須能夠跟上機器的步伐。但我更贊同相反的觀點：機器越智能，它的用戶就需要越笨，這樣才不會把人類扳手投入機械驅動的工作內容。只有道德白癡才會接受算法判斷的絕對正確性。

羅伯特·斯基德爾斯基是英國上議院議員、華威大學政治經濟學榮譽教授。本文已獲Project Syndicate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