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lián)網(wǎng)記著你：寵物主播退圈噩夢纏身

2021年4月，寵物博主王可心和網(wǎng)紅運營公關達人安紫萱“搭伙”，開始打造網(wǎng)紅之路。在安紫萱的指點下，她不擇手段引流、博出位，不料卻害死了自己的愛寵。

這之后，王可心放棄了網(wǎng)紅之路，想要重新開始生活，卻不料一再卷入網(wǎng)絡的漩渦……

運營加持，愛寵女孩成主播

2020年11月的一天，一家廣告公司的設計師王可心加班到深夜十點多。走進家附近一條小巷時，被三名醉漢語言騷擾，她嚇得六神無主。就在這時，一只半人高的中型犬從巷子里沖出來，對著幾個醉漢狂吠，王可心趁亂逃走。

周末，王可心再次來到這條小巷，尋找那天晚上救她的狗狗。這只狗是附近的流浪犬，王可心曾偶遇過好幾次它被人驅(qū)趕，覺得它非常可憐，就去便利店給它買了幾根火腿腸。沒想到，這只狗狗竟記住了她，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為此，她買了即食罐頭想要感謝狗狗。

再次找到這只狗時，它蜷縮在一個靠墻的角落，餓得瘦骨嶙峋。王可心將罐頭打開遞到它面前，它一口氣就吃光了，還不停地向王可心搖搖尾巴。王可心被它的樣子逗笑，心里閃過一個念頭，嘴里道：“小東西，不如你跟我回家吧。”

狗狗聽不懂她的話，跟她走了兩步，又退了回去。王可心也停下來，絮絮叨叨跟狗狗說了好多次，一再表示：“你跟著我，有肉吃?！苯K于，狗狗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跟了上去……

王可心，時年27歲，江西人。她初中時，父母不幸在一場車禍中去世，是姑姑收留了她。盡管姑姑對她很好，但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飽嘗孤獨與無助，心中總是不快樂。

大學畢業(yè)后，王可心曾輾轉(zhuǎn)多地，想找一份舒心的工作，但事與愿違，她總覺得自己做什么都提不起興趣。一年前，她來到南方，進入一家廣告公司做設計。

初來乍到，王可心舉目無親，工作壓力也很大，她經(jīng)常整夜整夜失眠，去醫(yī)院檢查才發(fā)現(xiàn)自己患了抑郁癥。醫(yī)生讓她平時多出去走走，多運動，交些朋友，可這對于王可心來說太難了。

收養(yǎng)了“救命狗”后，她給狗狗取名“毛豆”。剪了毛，洗干凈之后，才發(fā)現(xiàn)竟是一條非常帥氣的金毛犬。在她的悉心呵護下，“毛豆”漸漸展露了毛孩子愛玩的天性，王可心不得不每天一下班就帶著“毛豆”去溜達。漸漸地，她的運動量上來了。

不僅如此，每當王可心抑郁情緒發(fā)作，毛豆總會用“撲扇撲扇”的眼睛望著她，就像是在問她怎么了。漸漸地，她習慣對毛豆傾訴心聲。毛豆也安靜地聆聽她的訴說，時不時用前爪輕輕拍拍她的腿，仿佛在安慰她。

因為毛豆，王可心的世界變得多姿多彩，她發(fā)現(xiàn)，原來海是那么藍，沙子是那么細膩，一人一狗奔跑在人行棧道上是那么愜意。她還結(jié)識了一群愛狗人士，和他們成了朋友，常約著周末帶毛孩子出去郊游。

王可心的心情一天天明媚起來。為此，她十分感激毛豆，還將自己和毛豆的日常用鏡頭記錄下來，分享給網(wǎng)友。起初，她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為毛豆賺點口糧。然而，毛豆的聰明和溫柔很快俘獲了網(wǎng)友的心。不到一年，王可心的賬號就積累了不少粉絲。

2021年4月的一個下午，一個名叫安紫萱的女孩找到了王可心，她自我介紹是一名網(wǎng)絡運營公關，想和王可心合作，將毛豆打造成網(wǎng)紅犬，到時候王可心也很有可能能成為網(wǎng)紅。

王可心動心了，她想到了平日里煩瑣的廣告對接和拍攝工作，如果能有專業(yè)的人幫忙，她或許能輕松許多。安紫萱還告訴王可心，網(wǎng)絡運營公關和網(wǎng)紅是一種共生的關系，只要合作，她們就是命運共同體。王可心見安紫萱干脆利索，瞬間被說服了，兩人一拍即合。

安紫萱確實很能干，很快就為毛豆找到了合適的商家合作，還能根據(jù)市場趨勢和網(wǎng)友喜好來調(diào)整視頻的內(nèi)容和方向。在安紫萱的指導下，拍攝的視頻畫面精良，文案直擊人心，毛豆因此名聲大噪。

初心難尋，為博流量害死愛寵

隨著名利的到來，王可心的生活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辭去了原來的工作，每天都帶著毛豆進行各種拍攝。然而，長時間的拍攝，讓毛豆的身體狀態(tài)每況愈下。

一次，廠家要求拍攝一組狗狗微笑的視頻，但毛豆卻生病了。王可心急得團團轉(zhuǎn)，為了不違約，她找到安紫萱出主意。安紫萱給她發(fā)來一段博主馴狗時用隱性膠帶來操控小狗身體的視頻。王可心覺得實在太殘忍了，但下午，安紫萱催王可心交視頻，王可心沒辦法，只好想方設法用魚線拴住毛豆嘴巴邊上的毛發(fā)，用力拉扯，總算拉出了商家想要的“笑容”。事后，看著毛豆?jié)M是血跡的毛發(fā)，王可心心如刀絞。

安紫萱卻安慰她：“你這么做也是想讓自己和毛豆的生活變得更好?！蓖蹩尚穆犕晟陨园参?。這之后，在安紫萱不斷的洗腦下，她的心態(tài)逐漸發(fā)生了變化，對毛豆的關愛也逐漸被利益所淹沒。

一次，廠家要求拍攝一組狗狗看到美食時垂涎欲滴的模樣，但毛豆就是吃不下。眼見廠家沒了耐心，為了不違約，王可心竟然狠心地將毛豆關進小黑屋餓了兩頓。最終，拍攝效果達到了，但毛豆的眼神中似乎透露著哀傷。

粉絲們開始察覺到王可心的變化，他們在視頻下留言質(zhì)疑，勸她不要虐狗。一開始，王可心有些擔憂，但安紫萱卻告訴她，被罵才有流量，讓她挺住。

2021年9月，安紫萱和王可心再次接下一個新的寵物廣告。廣告商要求拍攝一段狗狗滑滑板的視頻，且不允許任何后期處理。可毛豆因為害怕，怎么也不愿意再次站到滑板上。拍攝人員為了完成任務，竟提出在滑板上打孔，將毛豆的四肢用捆綁帶固定在滑板上。王可心不愿意，但對方拿出合同威脅她，要么賠錢要么拍攝。

無奈之下，王可心只能同意。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在滑行過程中滑板突然側(cè)翻，毛豆的腿部被捆綁，無法掙脫，它從高高的臺階上摔了下去，當場死亡！

毛豆臨死前那無辜而不舍的眼神，如同夢魘般縈繞在王可心的心頭，她自責不已，雖然毛豆是只狗，可這么久以來，一直是毛豆陪伴著她，分擔她的喜悅和哀愁，他們之間早已不異于親人，可她卻親手害死了它……

更讓王可心感到心寒的是，事后廠家態(tài)度冷漠，不僅沒有對毛豆的意外表示任何歉意，反而以違約為由向王可心索賠四萬元。

王可心找安紫萱商量對策，但安紫萱只是安撫了她幾句，就重新尋找其他網(wǎng)紅合作。王可心憋了一肚子火，卻只能自認倒霉。事后，她和商家談判，她不追究狗的傷亡，商家減半了違約金。處理完一切后，她病倒了，在家躺了一個多月。

然而，互聯(lián)網(wǎng)日新月異，等王可心振作起來，才發(fā)現(xiàn)網(wǎng)紅的世界早已變天。她找了好幾家MCN（互聯(lián)網(wǎng)網(wǎng)紅運作）公司，但沒有了毛豆，她被這些公司拒之門外。

2022年5月，王可心見股市行情不錯，就大膽買入股票，結(jié)果血本無歸。其間，她因急性闌尾炎做了手術，積蓄幾乎見底。王可心痛定思痛，決定踏踏實實生活，她重新找了一份設計的工作，工資不高，這讓王可心十分沒有安全感，只能趁業(yè)余時間送外賣補貼生活。

女孩子送外賣并不容易，摔跤成了家常便飯，還經(jīng)常被客人刁難，晚到幾分鐘就會給差評?？蔀榱藪赍X，王可心都忍了，只希望生活能慢慢走上正軌，也期待在忙碌中忘記傷痛。

在送外賣的日子里，王可心有時會隨手拍點視頻發(fā)點感慨，下雨時，她拍自己被淋濕的樣子，自嘲道：“落湯雞來敲門嘍！”接到一單很近的配送時，她也興奮地跳腳：“哇！發(fā)財嘍?！边@種樸實和接地氣的視頻，竟讓她再一次小火了一把。

一次，王可心在下班后去家附近一個小區(qū)送外賣時，偶遇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被一只失控的狗拽著在路上狂奔，十分狼狽。王可心有養(yǎng)狗的經(jīng)驗，猜測這條小狗肯定是受驚嚇了，趕緊停車，慢慢追上去，掏出口袋里用來充饑的火腿腸誘使小狗停了下來。

小狗的主人陸小毅十分感謝王可心，堅持請她去路邊喝奶茶，離開前，他們還互加了微信。陸小毅也對王可心不怕吃苦，兼職送外賣贊賞有加，還主動向她請教養(yǎng)狗經(jīng)驗。王可心這才知道陸小毅是一名外貿(mào)專員，跟自己年齡相當，是個暖心的鄰家大哥哥。由于興趣愛好相同，兩人很快發(fā)展成戀人。

戀愛后，陸小毅無意中看到王可心拍攝的送外賣的視頻，覺得有種另類的美，總愛舉著相機去拍攝王可心，然后讓她上傳到賬號上，還笑說她有可能會成為網(wǎng)紅。

當時，王可心很想將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告訴陸小毅，但每次提及毛豆她就覺得難受，只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有了新的工作和愛情，就讓之前的一切過去吧。

退圈夢魘，互聯(lián)網(wǎng)記著你的過往

然而，好景不長。一天夜里，王可心突然收到大量短信，無一不是罵她虐狗，不配做人等惡毒的言語。王可心不明所以，和對方開戰(zhàn)了一夜，最后才得知事情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安紫萱。

原來，不久前，安紫萱也不做運營了，開始自己做直播。在直播時，她常常會提起之前打造網(wǎng)紅的經(jīng)歷，曝光一些網(wǎng)紅的“劣跡”，吃瓜群眾似乎很捧場，給她帶來了巨大的流量。

一次，她偶然說了王可心和毛豆的故事，還添油加醋地說，某些寵物主播根本不在乎狗的死活，爆出很多私下拍攝的過程。網(wǎng)友們憤怒了，紛紛指責這名寵物主播，還說要上網(wǎng)人肉她。見網(wǎng)友情緒異常高漲，安紫萱意識到，流量來了，一邊哭一邊訴說著當時的場景。第二天，她還把直播內(nèi)容截圖，做成了視頻。

雖然她沒對王可心指名道姓，但卻配了王可心和毛豆的照片。盡管給王可心打了馬賽克，但毛豆卻并沒有。越來越多的網(wǎng)友在視頻下方義憤填膺，破口大罵：“瘋子！”“人不如狗！”

如偵探般敏銳的網(wǎng)友翻出了王可心過去的視頻。那個視頻賬號自從毛豆死后便不再更新，但網(wǎng)友還是很快找到了王可心的新賬號。

一夜之間，王可心的視頻評論區(qū)淪為了輿論的戰(zhàn)場。很多人不明真相，把她的留言區(qū)當成了發(fā)泄場地。王可心看了心直顫。

質(zhì)疑、辱罵、嘲諷之聲此起彼伏。不少人質(zhì)疑，她不是外賣員，就是立人設，換個號碼炒作，更為可氣的是，有人無中生有，造謠誹謗，各種污言穢語如潮水般涌向她的社交賬號。王可心再次被卷入了網(wǎng)絡的漩渦，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網(wǎng)絡暴力。

網(wǎng)友還按圖索驥找出了王可心不小心在視頻里暴露的男友陸小毅。當時，他們的生活和感情都很穩(wěn)定，正準備結(jié)婚?？僧斁W(wǎng)友的責罵撲面而來，陸小毅根本承受不住。特別是在得知王可心瞞了他這么多事，他也跟著網(wǎng)友一起怨怪王可心。王可心的抑郁癥再次發(fā)作，她沒日沒夜掉眼淚，情緒失控，歇斯底里。

見她如此，陸小毅提出了分手。沒多久，王可心的設計公司也聽到一些有關她的流言蜚語，擔心她此前的一些是非會影響公司的形象，主動提出與她解聘。

向好的生活一朝破滅，王可心萬念俱灰。冷靜下來后，她覺得自己有今天，都是安紫萱造成的。當初，是她將自己推向網(wǎng)紅的深淵，還害死了毛豆，如今她竟在網(wǎng)上沒完沒了地消費自己，實在是太可惡了。

王可心爆發(fā)了，找到安紫萱的賬號，向相關部門投訴她，導致安紫萱的直播間被封了半個月，粉絲大量流失。這無疑是動了安紫萱的奶酪，她也開始想方設法想要報復王可心。

2023年2月，有人突然在王可心的賬號下留言，稱她為“外賣媛”，并附上一張來源不明的打碼圖片和一張經(jīng)過篡改的價格表，似乎是有圖有“真相”。許多人盲目跟風起哄，王可心一時被貼上了“又當又立”的標簽。

王可心憤怒至極，果斷刪除了這條留言，可事情還是傳開了。一天，她去送外賣，拿到外賣的男人瞧了她半天，又偷偷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王可心急了，罵了一句“流氓”，沒想到，對方卻說：“你裝什么裝？你就是視頻里的外賣媛！”

王可心蹲在路邊委屈地哭了。她開始在網(wǎng)絡上搜索關于“外賣媛”的視頻。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她才發(fā)現(xiàn)前兩天，安紫萱竟在視頻里公開談論外賣媛的事情，含沙射影指向她。

安紫萱一再利用她，把她當作吸引流量的工具，王可心心中的憤怒瘋漲。2023年5月，王可心找到安紫萱的工作室，大罵她為了流量不擇手段，讓她立即停止對自己的侵害，并公開賠禮道歉?？砂沧陷鎱s拒絕了，還扎心地說：“你不是想紅嗎？我這是在幫你。”

王可心當即就和安紫萱爭吵起來。安紫萱嚷嚷著：“網(wǎng)紅的世界就是這樣，我不消費你，也會有人消費你。”王可心受不了，隨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朝著安紫萱捅了過去……

清醒過來，王可心趕緊撥打了120，將安紫萱送進了醫(yī)院。經(jīng)過搶救，安紫萱最終脫離了生命危險。她向公安機關報案，經(jīng)法醫(yī)鑒定，安紫萱的傷情被認定為重傷一級。

2023年底，當?shù)刂屑壢嗣穹ㄔ赫J定王可心故意傷害罪成立，判處其有期徒刑7年，緩刑2年。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信息做了技術性處理。）

[以案說法]孚日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律師陳輝說：王可心與安紫萱兩名網(wǎng)紅的糾葛反映了當今社會名利誘惑下的道德困境。全民直播時代，有人為了博出位，不惜做出許多缺乏底線的事情。但他們忘了，互聯(lián)網(wǎng)是有記憶的，一時的博出位，可能會影響未來的人生。

我們在追求名利的道路上，必須堅守道德底線，真誠待人待物，否則必將自食惡果。同時，也呼吁社會加強網(wǎng)絡監(jiān)管，遏制不良網(wǎng)紅現(xiàn)象蔓延，維護良好的網(wǎng)絡生態(tài)。

編輯/包奧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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