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愿望

洪新愛

記得我五歲那年從婺源老家跟隨父母來到這邊的煤礦安家，小學(xué)三年級之前都是在居住的山村附近的學(xué)校就讀。十歲讀四年級時，就要到離家三四公里的礦區(qū)中心小學(xué)讀書。

我的班主任陳老師教我們語文，他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我對他的印象特別深刻，也特別有好感。所以，我很喜歡上語文課。

我成績優(yōu)異，曾榮獲“三好學(xué)生”光榮稱號。領(lǐng)到獎狀，我興奮地跑回家后用圖釘把獎狀釘在墻上。數(shù)著一共得了多少張獎狀，勉勵自己繼續(xù)努力，爭取每個學(xué)期都能評上“三好學(xué)生”。

放暑假了，心里暗自喜悅，可以去婺源過暑假，我很想念外公外婆，更想吃家鄉(xiāng)的特色飯菜和各種糕點。

剛放暑假第一天，母親把我叫到她身邊，她說有一件事情和我商量。我看母親很認(rèn)真的表情，心想應(yīng)該是很重要的事情。她說：“婺源老家三層樓房的古宅是祖上留下來的，歷史悠久，得世代流傳下去。只是廚房面積不大，想把邊上那塊空地建造起來做廚房和柴火房，這樣一樓的位置就大很多了。以后你們姐弟回老家居住也更方便了?！蔽艺J(rèn)真聆聽母親說完，連忙點頭贊同。接著，母親又說：“只是單靠你爸爸那點兒工資是不行的，一家六口人吃飯開銷，還要供你們讀書，經(jīng)濟(jì)真的非常緊張。所以，要想建房就得自己去掙錢，等把錢攢夠了就能動工建房?！蔽揖o皺眉頭，疑惑地問母親：“那怎樣才能掙到那么多錢呢？要去哪里掙錢呢？”母親說：“離我們居住十公里外有一個磚瓦廠，就是用黃泥巴制作黃土磚和瓦片的，需要人手，而且當(dāng)天計件就可以領(lǐng)取工錢。如果母女倆一起做，就更好了，只是你年紀(jì)小，活兒又臟又累，暑假外面氣溫又高，擔(dān)心你受不了。”我聽完后，跟母親說：“我能行的?！眻詻Q要求母親帶我一起去做工。

第二天，四點的鬧鐘一響，我就迅速起床，母親早已把蒸好的紅薯裝好，再把兩個水壺裝滿，戴上兩頂草帽，趕早出發(fā)。路上，我跟在母親后面，我們邊走邊吃紅薯。我問母親：“為什么要這么早就出發(fā)？”她說，一是天氣太熱，清晨走路涼快；二是那里做工的人多，黃土泥巴有限，去晚了離廠近的泥巴會被別人先占領(lǐng)，我們搬泥巴就要多走路；三是早去早動工，掙的錢就多。

我的小手緊緊抓住母親的大手，跟在母親后面，加快了腳步。

走了一多半路程，天邊泛起魚肚白了，母親說快到了。又走了半個小時才來到磚廠。這個磚廠是露天的，每個位置上有高高的臺面，上面放著做土磚和瓦片的模具，邊上掛著皮圍兜。之前母親帶我來這里看過，咨詢過老板有關(guān)事項。我環(huán)顧四周，左邊和右邊各堆放著磚坯和瓦坯，那是等著一批批入窯燒的。母親快速幫我系上皮肚兜，然后她自己也系好了。帶領(lǐng)我去泥巴地搬泥巴過來做磚，我跟著母親學(xué)，抱起一大塊重重的泥巴，緊緊貼在胸前的皮肚兜，生怕泥巴會掉在地上，然后走到臺面上，把黃泥巴放上去?？粗赣H示范做磚坯，我一下就學(xué)會了。就這樣，我們不停地來回搬黃泥巴，做磚坯，做到幾十塊了，又搬到那邊堆放的地方，讓太陽曬干。為了多做，多掙錢，每次別人開始午餐，蹲在地上吃自帶干糧時，我們母女還在繼續(xù)做，一直到下午快兩點了，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才停下來吃冷紅薯。

大熱天，驕陽似火，酷暑難耐，曬得身上發(fā)燙，汗水淋淋。眼看水壺里的水就快要喝完了，嗓子干渴還得忍住省著喝，母親比我勞動強(qiáng)度大，她更累，這點兒珍貴的水得留給母親喝。我穿著涼鞋在泥巴地上來回跑，走路打滑，索性把涼鞋脫掉，光著雙腳。

記得有一次，天氣特別熱，不知道是中暑，還是怎么回事，我的鼻子突然流出鮮血。母親嚇了一跳，趕緊叫我坐在椅子上，頭往后仰，她用冷水往鼻子里滴，手掌拍打我的額頭，老板也過來一起幫忙，還是沒有止住血。然后，她們又拿來衛(wèi)生紙塞進(jìn)我的鼻孔里，稍微好些，但只要一低頭，衛(wèi)生紙就被血打濕了，慢慢地血還是會滲出來。我顧不上那么多，堅持搬泥巴做磚坯，我給自己定的每天要做一百塊磚坯的任務(wù)還沒有完成，老板和母親都叫不住我停下來。我要看到每天回家前母親結(jié)賬拿到手上的那張五元人民幣，那時是多么欣慰?。?/p>

就這樣，每年暑假，我都跟母親來這個廠做工，每個月母親把存下來的錢叫我存進(jìn)銀行，我再把存單交給母親保管。記得，我上初三那年，母親說錢攢得差不多了，去銀行把錢取出來，可以回老家動工把那塊空地建起來了。我聽了，高興得流出眼淚?？上?，動工建房那段時間，我讀初三畢業(yè)班，母親為了不影響我的功課，不讓我回去幫忙，叫我好好讀書考上高中。

初三順利畢業(yè)，放暑假了，我趕緊回故鄉(xiāng)看看新建的房子，擴(kuò)建的房子室內(nèi)寬敞，光線明亮，擺放的桌椅整齊奪目，左邊還建了一間衛(wèi)生間，右邊建了一間柴火棚，這樣，一樓寬敞了許多，也方便了許多。真的太好了，我激動得熱淚盈眶，母親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