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古詩英譯的修辭認知探究

【摘要】無論詩歌創(chuàng)作還是詩歌翻譯，修辭認知都滲透于其過程中。修辭認知影響著譯者對修辭性話語翻譯策略的選擇，體現(xiàn)于譯詩形式與內(nèi)容的不同層面。本文從修辭認知發(fā)散思維，闡述漢語古詩英譯的審美性與語境性修辭認知特征及其修辭認知維度，即藝術(shù)化修辭認知與陌生化修辭認知，說明漢語古詩英譯修辭認知研究能有效指導譯者翻譯詩歌詩性話語的認知過程，使原詩在詩意審美上獲得新生，從而實現(xiàn)原詩與譯詩在詩學效果上的最佳關(guān)聯(lián)。

【關(guān)鍵詞】漢語古詩；修辭認知；特征；維度；翻譯

【中圖分類號】H05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4860（2024）02-0022-06

詩歌是一種文學藝術(shù)形式，亦是一種最古老的傳統(tǒng)文學形式。在文學領(lǐng)域中，詩歌堪稱最高一級的文學文本，其文學性體現(xiàn)在飽含張力的詩意上。中外詩歌相較而言，既有共性也有個性。詩歌共性使翻譯成為可能，詩歌個性使翻譯成為必要。作為中國古代文學智慧的結(jié)晶，漢語古詩是世界文學史上的絢麗瑰寶，其翻譯也成了文學翻譯的重要部分，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重要途徑。就漢語古詩英譯的方法論而言，許淵沖提出了詩歌翻譯“三美”原則：意美、形美和音美^[1]52-74，即譯者在原詩中發(fā)現(xiàn)這些美的元素，并在誦讀中再現(xiàn)?！叭馈痹瓌t給出了詩歌翻譯總體方向，但此方面的研究還可以從修辭認知的角度進一步深入拓展。修辭和詩歌都是語言運用的藝術(shù)，而這兩者的契合給漢語古詩英譯修辭認知研究帶來很大空間。從學理上看，文學翻譯的修辭認知研究方興未艾，主要學者有馮全功^[2-4]、邱文生^[5-7]等，然而詩歌翻譯的修辭認知研究則較少學者涉及。筆者在中國期刊網(wǎng)以“修辭認知”和“詩歌翻譯”為主題詞進行檢索，未見相關(guān)文章。鑒于此方面未有理論上的專題深入探討，本文從修辭認知發(fā)散開去，試述漢語古詩英譯的審美性與語境性修辭認知特征及其修辭認知維度，即藝術(shù)化修辭認知與陌生化修辭認知。這是把修辭認知理論用于漢語古詩英譯研究的一種嘗試，以便后續(xù)開展更為深入的研究。

一、修辭認知理論概述

修辭認知是認知心理學的一個新興研究領(lǐng)域。作為一種新范式，修辭認知理論的興起得益于認知科學的研究成果。筑基于此，許多學者就語義修辭的生成認知框架進行過探討，如概念隱喻理論^[8]、概念整合理論^[9]、語義修辭識解機制^[10]和生成機制^[11]、意義化修辭方法^[12]等。這些研究從不同角度闡釋修辭話語的認知運作機制及認知功能，確證了修辭的認知性。

修辭認知思想著眼于語言積極運用的修辭主體認知，包括認知方式、認知行為和認知過程?！胺e極”體現(xiàn)出修辭主體的目的性和主觀能動性。修辭的目的在于訴諸語言來表達發(fā)話主體的感覺、思想、情意，同時讓話語接受者受到感染，達至最佳的影響效果。這種蘊含目的性的語言運作揭示了修辭主體的主觀認知性，如修辭主體經(jīng)過認知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呈現(xiàn)同樣的概念內(nèi)容——靈活地構(gòu)建語言單位及其語義關(guān)聯(lián)，從而生成不同的情感意義。在整個修辭過程中，修辭運作始終是修辭主體有意而為之的認知活動，是修辭主體的自我體現(xiàn)，包括修辭主體的思想、情感、意愿等心理意識的體現(xiàn)。

修辭認知不同于概念認知，前者是審美性的，后者是邏輯性的^[13]。修辭認知雖然也借助概念，但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概念（以邏輯為基礎(chǔ)構(gòu)建的思維單位），而是需要在特定的語境中讓概念的邏輯性特征附上審美性特征的審美概念，甚至其審美性特征更強于邏輯性特征。如“水”在“上善若水”中就給人以詩意的聯(lián)想，具有詩性的意味，因而有了審美概念的特征。修辭認知重視審美概念的同時，也重視語境的作用。這是因為修辭離不開語境，而語境是修辭活動賴以進行的必要條件，即修辭具有語境性（修辭認知的場景特征）。語境認知促成修辭話語的建構(gòu)和識解。只有恰當?shù)恼Z境認知，才能確保話語的適切性、有效性及話語價值的實現(xiàn)。如“紅杏枝頭春意鬧”（宋祁《玉樓春·春景》），雖不合語法規(guī)范，但在那種“春光明媚”的語境中，倒是異常切合與得體的。著一“鬧”字，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稱道其“境界全出”——把紅杏無聲的姿態(tài)說成有聲的波動，視覺、聽覺、動覺相通，將爛漫的春光描寫得活靈活現(xiàn)，讓人感受到春意妖嬈。此句詩性話語形象地表現(xiàn)了當時的情境和作者的心理體驗。

二、漢語古詩英譯的修辭認知特征

修辭認知強調(diào)修辭主體認知過程中的審美性與語境性，啟發(fā)本文提出漢語古詩英譯修辭認知研究之新思維，并強調(diào)譯者詩意翻譯的修辭認知審美性與語境性特征。

（一）漢語古詩英譯的審美性

據(jù)修辭認知理論思想觀之，漢語古詩英譯同樣具有審美性，即賦予審美客體的對象性特征。本文稱之為漢語古詩英譯審美認知觀，主張譯者基于原語思維對原文的審美構(gòu)成進行審美感知、審美認識、審美判斷和審美評價，且將審美認知的結(jié)果用目的語去再現(xiàn)^[14]50，整個過程體現(xiàn)了譯者審美認知能力的外化過程。

漢語古詩英譯審美認知觀始終要關(guān)注兩個方面，即原詩的審美理解和譯詩的審美表達。詩歌的審美性是主觀感知的，是詩歌主體向客體意向性賦意的特征。這種賦意在心理層面上展開，具有心理屬性的特征。心理屬性是指“事物自身的性狀特征等作用于感知主體的心理所得到的‘心理感受”^[15]，在感知主體的審美觀照下客體的物理特征上升為審美特征。就語言文本而言，當語言變成審美語言時，其揭示事物與感知主體是更為親密的關(guān)系，審美體驗才能被觸發(fā)，才能喚醒情感，并引發(fā)感性的呈現(xiàn)，帶來審美性的內(nèi)涵和意義，給人賞心悅目的感染和享受。詩歌語言便是如此，詩人創(chuàng)作的詩性話語是詩歌審美性的最好體現(xiàn)。例如，崔護《題都城南莊》及其譯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此詩體現(xiàn)了意與境渾的性情美。桃花映襯著的人面、人面去后的桃花，兩幅畫面被詩人巧妙而完美地編織進詩的意境里，通過人物活動、人與物相映、畫面流轉(zhuǎn)映射出人物的“情”狀，如初遇的含情脈脈、別后的相思、深情的重訪、未遇的失望等都若隱若現(xiàn)地通過詩性話語表達出來了。全詩詩意醇美，韻味雋永，實現(xiàn)了審美客體之景和審美主體之情的統(tǒng)一。

原作是翻譯的出發(fā)點、著眼點與根本點，因此翻譯倫理的根基就是再現(xiàn)原作。就文學翻譯而言，再現(xiàn)原作最重要的就是再現(xiàn)其文學性。文學性之于詩歌就是詩性，所以翻譯審美忠實尤為重要。但需要指出的是，審美忠實不是局限于“摳字眼”的范疇，而是體現(xiàn)在譯詩的整體審美效果上。請看上例譯詩的審美體現(xiàn)：

Within this gate on this same day last year，

Cheeks and peach-flowers outbloomed each other here.

Her very cheeks can now be found no more，

Tho peach-flowers smile in spring winds as?before.^?[16]159-160

譯詩依然保留了原詩的審美特征——意與境渾的性情美。譯詩在內(nèi)容和風格上貼近原詩，力求做到審美忠實，且最大限度地再現(xiàn)原詩的詩意、韻味，讓詩人的審美體驗通過詩性語言（審美語言）表達流露出來。如“人面桃花相映紅”一句，譯為Cheeks and peach-flowers outbloomed each other here。其譯筆出色，詩意濃厚，韻味悠長。其句中outbloomed傳神、自然。無獨有偶，詩人William Horsley的詩The Fool也有詩句：Cheeks that outbloom the Roses。

（二）漢語古詩英譯的語境性

詩歌是用語言來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因此詩人特別注重語言的質(zhì)感。如何用語言的質(zhì)感來創(chuàng)造詩美，成為創(chuàng)作詩歌的一個重要問題，也是修辭研究的重要問題。詩意的有無、深淺、濃淡，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詩歌語言的運用是否切乎其修辭語境。所謂“語境”，就修辭而言，是指修辭活動賴以依存的場景或關(guān)系場。從類型上看，語境可分為靜態(tài)語境和動態(tài)語境。前者指“文本內(nèi)語符之間所結(jié)成的潛在聯(lián)系或言外各種潛在的相關(guān)知識或信息對文本的制約關(guān)系等”^[17]；后者是認知主體動態(tài)知識結(jié)構(gòu)的心理表征^[14]208-209。語境的雙重性指出，一方面靜態(tài)語境為話語的意義生成提供參數(shù)因子；另一方面動態(tài)語境體現(xiàn)了認知主體對靜態(tài)語境認知的意向性，兩者的互動關(guān)系彰顯了話語意義生成的理由。由此可見，話語的意義來自它和語境的關(guān)系，語境的雙重性為話語意義提供生存居所。

詩歌創(chuàng)作需要講究語境匹配，詩歌翻譯也是如此。Peter^[18]113指出：“語境在所有翻譯中都是最重要的因素”，是文本翻譯的基礎(chǔ)。語境之于翻譯的重要性，意味著詩歌翻譯要以語境為依托將原詩詩性話語創(chuàng)造的詩意美盡可能原汁原味地體現(xiàn)出來。例如，張繼《楓橋夜泊》及其譯詩：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文學話語生成文學語境。例中其詩性話語生成的語境是：詩人客居他鄉(xiāng)對所遇凄清風物而愁思滿懷的情境。全詩詩意自“愁眠”而起，在“愁”的語義場中，創(chuàng)設(shè)了諸多牽動心緒的相關(guān)意象，這些意象相互滲透、相互映襯，形成了有景有情、有聲有色的意境，傳達出詩人孤獨、苦寂、凄清的心境。

Moon sets， crows cry and frosts chill the sky，

Dimly-lit fishing boats and maples sadly lie.

Outside Gusu walls Cold Hill Temples in sight，

Its ringing bells reach the restless boat at midnight.^?[19]

詩歌語境是詩性話語存在的關(guān)系場，制約著詩性話語的形成。上述原詩詩境統(tǒng)攝著譯詩詩性話語的生成。譯者在此情境下創(chuàng)設(shè)了如原詩般的意象，如Moon sets、crows cry、frosts chill the sky、Dimly-lit fishing boats、maples、Cold Hill Temple、ringing bells、restless boat等，讓詩中的意象詩句在營造的詩境中萌發(fā)出詩意美。其中，原詩的“霜滿天”（視覺感知）引發(fā)出frosts chill the sky（觸覺感知），感知域相通，有異曲同工之效；“漁火”與Dimly-lit fishing boats構(gòu)成意象關(guān)聯(lián)——由漁火到漁火載體（船），同時兼顧了語言層面上與lie的搭配及詩行的押韻，給譯詩帶來了韻律美；restless boat是譯者對“客船”的移情翻譯，將落泊之客“輾轉(zhuǎn)難眠之愁思內(nèi)在神貌移入其棲身之所”^[19]，深化詩的意旨。此外“寒山寺”意譯為Cold Hill Temple，勝過直譯為Hanshan Temple。寒山之“寒”與“霜”照應(yīng)，烘托出凄冷之境，譯詩中對應(yīng)的Cold與frosts chill也是如此。綜觀譯詩，譯者基于語境譯出的詩性話語體現(xiàn)了對原詩的審美忠實，再現(xiàn)了原詩的審美意境。

三、漢語古詩英譯的修辭認知維度

詩歌創(chuàng)作的關(guān)鍵在于讓詩歌飽含詩意。詩意是詩歌創(chuàng)作之本，同時也是詩歌翻譯之本。詩意關(guān)系到詩性、詩質(zhì)，所以詩意美就成為詩人創(chuàng)作與譯者翻譯的關(guān)注焦點。詩人創(chuàng)作詩意的過程與譯者再現(xiàn)詩意的過程殊途同歸，都是為了追求詩歌的表現(xiàn)性，亦即審美性。詩歌審美性實現(xiàn)的主導因素是修辭認知，因為修辭認知是激活與呈現(xiàn)語言審美意義的重要途徑。漢語古詩英譯過程中涉及的修辭認知可以從以下兩個維度來展開分析。

（一）漢語古詩英譯的藝術(shù)化修辭認知

修辭認知是主體化的認知方式、認知行為、認知過程。修辭認知若發(fā)生在尋常語言的藝術(shù)化上，則稱為藝術(shù)化修辭認知。它沒有超越語法組織現(xiàn)象，但修辭效果卻是審美性的^[5]。這種尋常語言的藝術(shù)化修辭具有三個特征：（1）尋常語言的尋常用法；（2）與當下語境密切相關(guān)，脫離語境則不復存在；（3）語言含義豐富、生動、活躍。

漢語古詩英譯中，藝術(shù)化修辭認知是引導譯者識解、再現(xiàn)原詩藝術(shù)化修辭及其產(chǎn)生的詩意。例如，孟浩然《春曉》及其譯詩：

春眠不覺曉，

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I slumber through the spring morning，

Unaware till birds all round singing.

With night comes the sounds of wind and showers，

How many are the fallen flowers？（筆者譯）

原詩語言尋常，既無華麗的辭藻，亦無奇特的辭格，讀來瑯瑯上口。藝術(shù)化修辭讓詩性話語切情、切境、切旨，把詩人的情思表達得曲折盡致。全詩意象單純，但詩意濃厚，有韻味。既有對春曉美景的贊美，又有對花落春短的惋惜。再來看譯詩。語言是詩意的棲身之所，譯者在識解出原詩藝術(shù)化修辭及其生成的詩意基礎(chǔ)上，注重譯詩的遣詞煉句，寓深于淺，盡可能模擬原詩的詩性話語，力求通過這藝術(shù)化修辭來激活詩歌話語的含義，誘發(fā)讀者體驗到由情與境而生成的詩人那般復雜且美妙的審美感受。試析：第一行選用文學語詞slumber，意指sleep peacefully or comfortably，用以表達“春眠沉睡”，突出不覺曉的感知狀態(tài)。第二行Unaware起句，呼應(yīng)slumber，直至聽見一片悅耳的鳥鳴聲。此時，不禁想起昨夜的風雨——夜色與風雨相隨，吹落了多少花朵（三、四句）。其中，第三行使用文學語詞showers，對譯“雨”，暗示雨大聲響，切境形象，同時調(diào)整語序，采用倒裝將其置于句末，與第四行的flowers押韻，產(chǎn)生韻律美，從而增強詩歌話語的詩性、詩意。整個譯詩過程是在藝術(shù)化修辭認知層面上完成的，體現(xiàn)藝術(shù)化修辭之于詩歌翻譯的作用。

（二）漢語古詩英譯的陌生化修辭認知

詩歌話語修辭是詩歌話語語言價值的一種審美追求，而要實現(xiàn)詩歌話語語言審美價值，除了上述藝術(shù)化修辭外，還須追求語言修辭認知的陌生化，變習見為新異，化陳腐為神奇，傳遞鮮活的感受，造就詩意化的意境。陌生化修辭強調(diào)非常規(guī)的修辭屬性——突破語言規(guī)約，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語言的修辭認知方式^[5]。陌生化修辭給語言表達帶來了一個嶄新的視野。日常的事物在陌生化修辭的觀照下頓時變得生機勃勃、異常動人，其語言表達（話語）也意蘊豐富、意味雋永。正因為如此，陌生化修辭的運用常常是實現(xiàn)詩歌話語審美價值的突出表現(xiàn)。針對這種詩性話語的翻譯，譯者理應(yīng)做到審美忠實，即宜以陌生化修辭手法來對譯原詩陌生化的修辭話語，表現(xiàn)原詩詩境。請看下面例中詩句及譯詩：

碧瓦初寒外。（杜甫《冬日洛城北謁玄元皇帝廟》）

The first chill， outside of its emerald （ roof ） tiles.

月傍九霄多。（杜甫《春宿左省》）

Much moon beside the highest wisps of clouds.

高城秋自落。（杜甫《晚秋陪嚴鄭公摩訶池泛舟》）

The high wall， autumn sinks down.^{?[20]591，594-596}

凋梅雪作花，杌木云充葉。（寒山《寒山多幽奇》）

On the bare plum， flowers of snow，

On the dead stump， leaves of mist^[21]52.

話語的新、感受的新、體驗的新是陌生化修辭的顯著特征。詩歌話語的陌生化修辭之處往往是整首詩歌的詩眼所在，決定著詩性的濃淡和詩意的深淺。例中前三句漢詩是詩人杜甫用語之奇的佳例。其“奇”源自陌生化修辭——它突出了詩歌話語和構(gòu)思的新奇?！氨掏摺薄俺鹾薄巴狻比齻€異質(zhì)性的語詞，在事理上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在詩文所表現(xiàn)的藝術(shù)境界（語境）中，這三個并置的詞語語義相互滲透、相互引發(fā)，從而生成別樣新奇的意象效果——顯出一種空靈與悠遠感，讓詩句充滿詩性、詩意。“月傍九霄多”，語詞錯位搭配，因為“月”可說陰晴、圓缺、升沉、高低，但不說多少。而詩人卻將“多”置于“月”的語境中，用虛幻的月亮之多來誘發(fā)讀者聯(lián)想整個宮殿月明如晝，以幻景寫實景，道出詩人的審美感受。語言的陌生化修辭顯示出話語的詩性魅力?！案叱乔镒月洹保锬藭r序，無“落”的語義特征。詞語陌生化的組合賦予深秋動感，竟把秋高的感覺坐實了。為了與杜甫奇語（陌生化詩句）生成的審美語境相協(xié)調(diào)，上述譯句都保留了原詩中的奇語，意在造成陌生化修辭效果。當然，這種審美保留是由詩文特定的語境決定的。同樣，例中最后一句的譯詩也是陌生化修辭認知運作的結(jié)果——以雪喻花，以云（霧）喻葉，保留原詩所具有的修辭特質(zhì)及其韻味。

由上觀之，詩歌創(chuàng)作和翻譯中，無論藝術(shù)化修辭還是陌生化修辭，只要語言修辭運作能切情、切境、切旨，就能讓詩歌產(chǎn)生富有詩意的審美認知效果。上述原詩和譯詩在修辭認知維度上實現(xiàn)了高度對應(yīng)。但由于主體在語言、文化、審美等認知上的差異，譯者在詩歌翻譯過程中就會變更原詩的修辭認知視角，如將原詩的藝術(shù)化修辭認知轉(zhuǎn)變?yōu)槟吧揶o認知或反向為之，以求得譯詩與原詩在整體審美認知效果上的最佳關(guān)聯(lián)。比如，杜甫《絕句》及其譯詩：

遲日江山麗，

春風花草香。

泥融飛燕子，

沙暖睡鴛鴦。

Oer a beautiful scene the sun is lingering，

Alive with birds and sweet with breath of early spring.

To pick the thawing sod a pair of swallows fly;

Basking on the warm sands， two by two lovebirds lie.^[22]91

例中原詩運用藝術(shù)化修辭手段，平鋪直敘，寫出了一派生機盎然的春色。全詩格調(diào)清新，意境明麗，詩行間流露出詩人歡悅的情懷。與原詩相比較，譯詩出現(xiàn)了陌生化的修辭話語，即譯者變換了修辭認知視角，以擬人化的修辭手法對譯原詩藝術(shù)化的修辭話語。如譯詩中l(wèi)ingering（徘徊）一詞活用，擬人化地寫出了太陽流連于美麗的春景之中，似乎太陽有了生命，有了感情。同樣，breath of early?spring中的breath（氣息）使early spring（早春）人格化，無情物成為有情物，把早春萌動的氣息活靈活現(xiàn)地描繪出來，并以此來喻春風，給人新奇之感。lie（躺）寫鳥在沙灘上曬太陽的“奇姿”，亦有擬人化的特征，相較原詩的“睡”顯得陌生、新奇。統(tǒng)觀譯詩，譯者翻譯過程中雖然局部性或一定程度上變換了修辭認知視角，但譯詩最終實現(xiàn)的審美旨意并沒有偏離原詩，而是在譯詩的整體審美認知效果上達成了前文所述的審美忠實。

結(jié)語

修辭認知不僅滲透于詩歌創(chuàng)作中，而且也滲透于詩歌翻譯的過程中，影響著譯者對修辭性話語翻譯策略的選擇，體現(xiàn)在譯詩形式與內(nèi)容的不同層面上。漢語古詩英譯修辭認知研究揭示了漢語古詩英譯的審美性與語境性修辭認知特征及其修辭認知維度，說明漢語古詩英譯修辭認知研究能有效指導譯者翻譯詩歌詩性話語的識解與映射認知過程，將原詩詩意、詩性、詩質(zhì)帶入譯詩中，使原詩在詩歌審美意義上獲得新生，從而實現(xiàn)原詩與譯詩在詩學效果上的最佳關(guān)聯(lián)。因此，此項研究及其后續(xù)相關(guān)理論探索的深化和發(fā)展對漢語古詩翻譯理論研究與實踐具有普遍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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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oetr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hetorical Cognition

QIU Wenshe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 Minnan Normal University， Zhangzhou 363000， Fujian， China）

Abstract： Poetry involves rhetorical cognition in its creation and translation. The rhetorical cognition paradigm sheds new light on research into the translators translation of rhetorical poetic discourse， as in form and content. Based on the central idea of the rhetorical cognition paradigm， this paper explicates the features and dimensions of rhetorical cognition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oetry， namely features of aesthetics and context-dependence as well as dimensions of conventional and unconventional rhetoric. It concludes that the study helps guide the translator through the cognitive process of translating poetic discourse to facilitate the poetic optimal relevance between the source and target poems.

Keywords：?ancient Chinese poetry， rhetorical cognition， feature， dimension， trans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