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 求（組詩）

◎姜 樺

[一場雪]

桌上的書頁卷著白邊。抬頭

看見一個女孩眼圈微微發(fā)黑

火爐旁，水在模仿誰的哭泣

跳舞的女孩有纖細的腰身

火焰中，水看似不動聲色

突然，歡呼著站立起來

桌上，溫度計的水銀疾速下滑

風聲越來越急、書頁越翻越快

一場大雪，正在趕往南方的路上

[蝴蝶標本]

雨水的手腳停止抖動

一條小河梗著生硬的脖子

剛?cè)氤醵?，它不會這么早

就說出那關(guān)于春天的消息

只有鴨子，雙腳不停劃動

發(fā)著連水面都讀不懂的密信

只有蝴蝶，將斑斕

掛在一根微微顫動的樹梢

[請 求]——告別之詩

必須留下一角天空

必須留下一片海水

無論是否曾經(jīng)表達

這些，都是我之所愛

必須留下一些時間

必須留下一小段空間

幾十年，對這個庸常窘迫的世界

有過太多的依戀、愛和成全

現(xiàn)在，卻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更不要說是抱怨，懷疑，仇恨

天空在天空飄散

漩渦在水底洶涌

誰能保證，一個人睡下

明天，一定還能夠醒來？

離開，為世界騰出一小塊地方

人生無限事。時間

抹去一切，也將記住一切

[灘涂詩]

沒有誰指引，是雪

自己，下在了別處

已經(jīng)不能專心地愛一個人

如同不能完整地寫下一首詩

灘涂，潰散的大?！?/p>

緊跟而來的浪花的長短句

除了俯身于這退潮的土地

我已慢慢失去愛的能力

[漁人游向深海]

漁人游向深海

要游到海水變藍

我記得他被海風吹黑的臉龐

一只黑琵鷺有它憂傷的童年

漁人游向深海

要游到天色昏暗

我記得他緊抓住波浪的手掌

滴血的手掌，正把命運握在手上

——嗨，漁人的身旁、洶涌的海浪他的前方，那陡峭的山岡

漁人游向深海

要游到漫天晨曦

春秋四季，他所經(jīng)歷的風雨

雷電寫下一部老人與海的奇跡

漁人游向深海

要游到天色大亮

出發(fā)，身披滿身清澈的星辰

歸來，一道彩虹鋪在他的心上

——嗨，漁人的身邊、洶涌的海浪大海深處，波浪高舉著花束

[尾 隨]

曾經(jīng)有過被尾隨的經(jīng)歷

——當我發(fā)現(xiàn)那個跟蹤者

僅僅只是一個可疑的黑影

他何時又是為什么要跟上我？

會在什么時候猛推上我一把

或者不聲不響，站到我的面前

流星重回天空，雨點并不落下

沒感覺到半點聲音

面前的道路已悄悄消失

為了避免真的被嚇到

我只有選擇在某個最黑暗的地方

突然停下來，借著夜色

嗤一聲，劃亮手中的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