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三年秋,『文革』后舉辦第一次全國美展。侯愷次子侯曉明所在的山西大學藝術系美術專業(yè)師生五十多人組團進京觀展。因為住宿比較困難,學校就讓侯曉明和他父親聯(lián)系,看看是否可以幫忙安排住宿。侯愷自是義不容辭,說:『山西來的美術學子,到我們榮寶齋!』
當時作為學生之一的王燕光回憶說:
『一下火車,大家沒想到,是侯愷經(jīng)理親自來接我們。我知道他的行政級別是十二級,屬于高干。榮寶齋是外事單位,接待外賓有一輛非常少見的上海牌小轎車。我特別榮幸,因為曉明跟著老爺子,我們一塊兒坐著這輛車來到榮寶齋。
『榮寶齋舊址是座小木樓,侯愷把同學們安排在木版水印車間。車間里有好多裱畫用的大板子,同學們就把板子鋪在木地板上,從街道借來了涼席和被褥,是榮寶齋出面借的,所以大伙有幸住在了中國國畫最高級的殿堂里,是特別值得炫耀的地方?!虎?/p>
山西省應縣城內(nèi)的佛宮寺有一座木塔,本名叫『釋迦塔』,世人一般稱之為『應縣木塔』。建于一○五六年,即宋遼時期,是已知國內(nèi)現(xiàn)存最高最古的木構(gòu)塔式建筑。早在一九六一年就列入第一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遺憾的是一九六六年紅衛(wèi)兵搗毀佛像,取出大量經(jīng)卷和佛畫給燒掉了。一九七四年夏,國家及地方相關部門在其四層佛像背后凹槽內(nèi),發(fā)現(xiàn)了遼代佛教文物,這就是『遼代秘藏』。其中的刻經(jīng)與佛畫,引起了侯愷與榮寶齋人的注意。他們認為:『一九七四年應縣木塔四層主像內(nèi)遼代秘藏的發(fā)現(xiàn),是近年來我國文物考古的一項重大收獲。僅以其中的七幅繪畫作品而論,有的可以看出遼代民間畫工之功力,有的可以看出木刻版畫之精致,其中彩色套印是空前的發(fā)現(xiàn),對于研究遼代繪畫史、版畫史關系十分重大。』②中國彩色套印術一般認為起始于元代,『遼代秘藏』中彩色漏印《南無釋迦牟尼佛像》將這一歷史推早了三百多年。侯愷等榮寶齋人認為:『「遼代秘藏」在彩色套印史上無疑居于先導的地位。』
『發(fā)現(xiàn)這批經(jīng)卷,當時轟動了全國。山西省雁北地委、行署對此事高度重視,重大文物發(fā)現(xiàn)的事被上報到國家文物局。山西省領導指示當?shù)刎撠熑耍驮诒本┱胰诵迯?!于是,他們找到了時任榮寶齋經(jīng)理的侯愷,希望榮寶齋務必挽救這批國寶。
『榮寶齋對這件稀世珍寶修復的事也相當重視,決定全力以赴進行搶救。經(jīng)過研究,榮寶齋從裝裱車間抽調(diào)張貴桐、王家瑞、李振東和馮鵬生這四名文物修復專家,由他們組成修復小組,分工協(xié)作修復這批經(jīng)卷?!虎?/p>
一九七九年的一天,米景揚跟孫樹梅說:『河北一家出版社組織了一本王雪濤先生的花卉技法書,由于對政治方向把握不準,一直猶豫不敢出。咱們能不能拿過來出版?』
孫樹梅說:『好吧,拿過來,我們出?!?/p>
『這樣,王雪濤先生就與河北這家出版社辦理了退稿手續(xù),很快將稿件送了過來。我們只是做了一些文字加工,并加上了一些說明文字,就付印了。
『當時,我策劃《榮寶齋畫譜》的本意就是要為廣大中國畫愛好者提供一種高水平的普及教材,搞一套現(xiàn)代版《芥子園畫譜》。為了達到普及的目的,我們吸取了《畫譜》第一冊的經(jīng)驗,這次沒有采用木版水印,而是使用了膠版印刷。雖然膠版印刷的效果遠不如木版水印,但售價卻大大降低了,當時售價僅為兩元。沒想到,這本《榮寶齋畫譜(一)·王雪濤繪· 寫意花鳥草蟲》出版后,引起了空前熱銷,它及時地滿足了當時人們對學習中國畫的渴求。第一版開印三萬本,一搶而空,兩年間再版五六次,印數(shù)達十幾萬。此后,《榮寶齋畫譜》成為了一個長線出版物。』④
這樣,十多年前侯愷就已啟動的《榮寶齋畫譜》終于恢復出版,依舊使用了陳毅的序言,使之成為榮寶齋在美術技法普及領域獨樹一幟的標志產(chǎn)品。
一九七九年,新中國成立三十周年。侯愷和榮寶齋人獻禮舉國盛典,捧出的是木版水印《韓熙載夜宴圖》。
『由于「文革」前《韓熙載夜宴圖》刻版工作已完成九成,并且第一段的首次印刷也告成功,而試印的第四段復制品則全部售罄。這樣,我們就將幾近完成的《韓熙載夜宴圖》排在了首位,大約用了兩年的時間,完成了這幅畫的全部印裝。這時就到了一九七九年,恰逢萊比錫裝幀藝術展覽會舉辦年。我們接到新聞出版署的參展通知后,立即開始挑選參展作品,剛剛完成的《韓熙載夜宴圖》當然成為我們的首選,同時還選了稍早完成的木版水印畫冊《八大山人涉事冊》,并很快裝箱托運了,但是,托運途中卻出了問題。直到評選開始,這兩件作品還沒運到展會。
『出席展會的國際書店的負責人只好從自己經(jīng)銷的榮寶齋的商品中找出了《八大山人涉事冊》送到了評委會,并獲得了萊比錫裝幀藝術展金獎,而我們精心制作的、代表著榮寶齋木版水印最高成就的《韓熙載夜宴圖》,由于托運過程中出錯而無緣金獎?!俄n熙載夜宴圖》耗時八年,使用了一千六百六十七套版,如果與同樣尺幅的畫相比,它所用版套最多,復制過程也最精細復雜。因此,從木版水印技法講,它承載了榮寶齋木版水印的最高成就,也是榮寶齋木版水印最經(jīng)典的代表作品。』⑤
《韓熙載夜宴圖》是『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作者是顧閎中(九一○—九八○)?!宏P于顧閎中的生平,畫史記載極簡略,只知他是五代南唐畫院翰林待詔,擅長人物畫。』⑥以陳林齋、張延洲、孫連旺、張貴桐為代表的榮寶齋畫家與技師、裝裱師,在侯愷帶領下,跨越近二十年,于一九七九年國慶前夕,將《韓熙載夜宴圖》以木版水印的形式,呈現(xiàn)出三十五幅極美的藝術品。
『木版水印的《韓熙載夜宴圖》,不僅在筆墨韻味上酷似原作,而且巧妙地保存了舊物脫落的天趣。你看,微微暗黃的絲絹,濃艷不俗的色彩,細如發(fā)絲而又不露刀痕的線條,能工巧匠們把這幅千余年前的絹本工筆名畫刻印得如同原作一模一樣。畫中人物纖細柔軟的須發(fā),傳神含情的眉眼,即使用放大鏡看,也無法挑出絲毫破綻。
『許多中外專家學者對于木版水印《韓熙載夜宴圖》的成功,都紛紛表示祝賀和贊賞。啟功教授說:「這是一個創(chuàng)舉。」葉圣陶則稱贊道:「這幅畫復制成功,標志著我國木版水印技術又有了新的提高,可以說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紀元?!埂虎?/p>
榮寶齋印的《韓熙載夜宴圖》達到了木版水印的最高峰。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日,侯愷參與策劃并率隊赴日參加交流的『中國榮寶齋展覽會』在東京西武百貨店隆重開幕。榮寶齋特別邀請全國書畫家為這個展覽專門創(chuàng)作,按年齡排列,邀請到的畫家有:朱屺瞻(一八九二—一九九六)、錢松喦(一八九九—一九八五)、李苦禪(一八九九—一九八三)、林散之(一八九八—一九八九)、沙孟海(一九○○—一九九二)、關良(一九○○—一九八六)、宋吟可(一九○二—一九九九)、王雪濤(一九○三—一九八二)、費新我(一九○三—一九九二)、董壽平(一九○四—一九九七)、蔣兆和(一九○四—一九八六)、李可染(一九○七—一九八九)、葉淺予(一九○七—一九九五)、吳作人(一九○八—一九九七)、何海霞(一九○八—一九九八)、陸儼少(一九○九—一九九三)、張辛稼(一九○九—一九九一)、唐云(一九一○—一九九三)、蕭淑芳(一九一一—二○○五)、鄭乃珖(一九一一—二○○五)、關山月(一九一二—二○○○)、啟功(一九一二—二○○五)、白雪石(一九一五—二○一一)、魏紫熙(一九一五—二○○二)、田世光(一九一六—一九九九)、劉繼卣(一九一八—一九八三)、吳冠中(一九一九—二○一○)、宋文治(一九一九—一九九九)、程十發(fā)(一九二一—二○○七)、亞明(一九二四—二○○二)、黃永玉(一九二四—二○二三 )、黃胄(一九二五—一九九七)。
此外,特請了范曾、郭怡孮、秦劍銘三位青年畫家,共有三十五位中國畫家作品赴日,是對中國書畫藝術的一次總檢閱。
侯愷是代表團團長,董壽平、范曾是畫家代表,榮寶齋裝裱師張貴桐、木版水印師宋兆英、書畫鑒定師王大山等共十二人赴日。以秘書長身份隨行赴日的米景揚回憶說:
『十一月初的東京,秋意正濃,西武百貨店大樓外懸掛著「中國榮寶齋展覽」的巨幅廣告,廣告有六層樓高,遠遠就可以看見。西武百貨店還將它的第六層全部騰空,整個布置成一個活脫脫的「北京榮寶齋」:四合院、匾額、抱柱、對聯(lián),無不復制得神形畢肖。我們置身其間,感受到的完全是濃厚的中國文化氛圍和氣息,宛若回到了北京榮寶齋的東院兒。兩邊古色古香的走廊上陳列著董壽平和范曾兩位國畫大師具有濃郁個人風格的作品。展覽還沒有開幕,范曾先生的二十件作品已經(jīng)全部貼上了標志已經(jīng)售出的紅條。走進會展大廳,琳瑯滿目的展品在婉轉(zhuǎn)曲折、層現(xiàn)錯出的布局中顯得豐富多彩而又井然有序,充分展示了榮寶齋展品特有的民族風采和所蘊藏的深厚文化內(nèi)涵。
『開幕式氣氛熱烈而友好,中國駐日大使符浩出席,由日本前首相藤山愛一郎剪彩,日本文化界知名人士平山郁夫等著名書畫家,以及茶道大師裏千家等人也出席。在中日文化交流沉寂數(shù)十年之后,驟然有這樣一個聲勢浩大的大型展覽會,可以全面欣賞到中國近現(xiàn)代書畫藝術和木版水印復制藝術,以及古今各種文房四寶,因而吸引了眾多的日本國民,尤其是日本的中國文化愛好者,整個展覽會期間觀眾踴躍如潮?!虎?/p>
一九七八年,孫日曉是車間主任,侯愷把他從車間調(diào)出來專門成立了『業(yè)務科』,籌備赴日展覽,一共選了兩千件東西。孫日曉說:『整個展覽轟動了東京,轟動了日本,據(jù)說東京大小報、電視臺都在宣傳、報道這個事情,反復播報?!虎?/p>
選范曾去日本,侯愷記得是大家挑選的結(jié)果。侯曉東記得,本來要帶陜西畫家王子武,陜西那個縣里就說:『子武是我們這兒的人,要去,縣長、局長都要去。』文化部就不干了,沒批。正好范曾有口才天賦,到日本后一炮打紅。』⑩侯愷認為:范曾在日本有市場,是因為日本三十多歲的人對中國的歷史、人文有較深了解。所以他那畫一去,和那個碰上了。
多年后侯愷回憶說:『范曾了不起,貢獻很大,天津藝術大樓是他給畫出來的!在榮寶齋展覽一次,稅金就交兩百多萬。其他人,能行嗎?不管怎么樣,人家這是做出貢獻了?!?/p>
周恩來關心文化事業(yè),他有三個愿望未能實現(xiàn):搶救恭王府、建設北京圖書館新館、改建琉璃廠。據(jù)說,周恩來去世前,將此任托付給谷牧。谷牧喜愛傳統(tǒng)文化。當春風吹來時,他于一九七八年七月主動提出了『恢復改建琉璃廠文化街』的事情。這樣,以文化部部長黃鎮(zhèn)(一九○九—一九八九)為首,組建了領導小組:『組長:黃鎮(zhèn)、副組長:宋汝芬(北京市建委主任)、金甌卜(北京市規(guī)劃局副局長)、李正華(北京市房管局副局長)、曹大澄(國家建委綜合局副局長)、侯愷(榮寶齋經(jīng)理)、成員:劉備耕(文化部宣傳部)、華君武?!?/p>
侯愷是這個領導集體里唯一在琉璃廠工作的人,代表著琉璃廠經(jīng)營者、住戶。他是在參與建設自己的家園。由于榮寶齋在琉璃廠街上的重要性,起初有一種方案說:西琉璃廠制約了榮寶齋的發(fā)展,重新規(guī)劃后,應該將榮寶齋搬遷至和平門,更加豁亮,更有發(fā)展前途。同時另一種聲音說:『琉璃廠沒有了榮寶齋,還是琉璃廠嗎?榮寶齋不能搬離琉璃廠!』
更多的人尊重第二種意見,于是榮寶齋原地不動,適當向周邊擴張。當時的建設情況如何呢?
『一九七八年,經(jīng)國務院批準,北京市政府決定對琉璃廠一條街進行改建。改建工程以南新華街與琉璃廠街的交叉路口為中心,向東、西琉璃廠各延伸二百五十米,共建五十九幢仿古建筑,集中拆建、修復歷史上較有影響的五十四家老店鋪,建筑面積共計三萬四千平方米,并要求按照晚清時期華北地區(qū)民間店堂的樣式進行改建。街面由原來的四至八米,展寬為八至十二米。這項工程于一九八○年三月開始建設地下市政管線,一九八一年五月開始房建工程,截至一九八四年,已先后建成五十五幢,到一九八五年上半年各店鋪陸續(xù)建成,并開店營業(yè)?!?/p>
琉璃廠整體改造過程中,身為琉璃廠人的侯愷與施工方負責人李瑞環(huán)直接打交道。
琉璃廠改造時遇到的問題很多,傳統(tǒng)街區(qū)的保護和設施老舊的矛盾,中央首長指示和相關手續(xù)不齊全的矛盾,都非常突出。侯愷作為在琉璃廠街上的領導,時刻要準備各種各樣的挑戰(zhàn)和應對策略。
既然改造,侯愷想在榮寶齋建設一座微型花園式的公寓,畫家們來了,住下來畫畫。工程歷時長,還沒有到完工,侯愷離休了。工程就扔下了。
侯愷離休,離開了榮寶齋,而琉璃廠在他離開時變換著模樣。據(jù)當時新華社報道:『北京古老的文化街琉璃廠,經(jīng)過五年的建設,如今已煥然一新。在這里經(jīng)營過上百年的許多老字號,將在國慶三十五周年前夕陸續(xù)喬遷新居,迎接四方顧客和游人?!弧盒陆ǖ臇|西琉璃廠街道保留了原來的弧形走向;沿街店鋪錯落有致,體現(xiàn)了晚清京華地區(qū)民居店堂的風格。如冰盤掛落、朝天欄、倒掛楣子、卷棚、清水屋脊、懸山式等造型,都十分古樸、典雅。已建成的來薰閣、慶云堂、韻古齋、寶古齋、悅雅堂等十八家老字號,或有精巧細致的窗欞雕飾,或有紋理雅致的圖案,古色古香,耐人尋味。改建后的店鋪大多由過去的平房變?yōu)槎訕欠?,營業(yè)面積擴大了一倍。后來,又在東西琉璃廠之間,橫跨南新華街,建起了一座漢白玉過街天橋?,F(xiàn)在每天國內(nèi)外無數(shù)游客徜徉其間,他們或欣賞瀏覽,或采購物品,古老的琉璃廠以一種新的姿態(tài),迎接二十一世紀的到來。』
一九八三年四月,『全國古代書畫巡回鑒定專家座談會』在北京召開,『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正式成立。在成立大會上,給『全國古代書畫鑒定小組』布置了一個艱巨的任務:對全國現(xiàn)存古代書畫進行全面和系統(tǒng)的考查、鑒定。鑒定之后,編輯出版賬目式的目錄《中國古代書畫目錄》;單色圖版書《中國古代書畫圖目》;編精品畫冊《中國古代書畫精品錄》《中國繪畫全集》和《中國法書全集》。
『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一共七人,謝稚柳出任組長,大都是侯愷與榮寶齋的老朋友。
于是,『全國古代書畫巡回鑒定』開始了!一九八三年八月起,專家們首先對北京的故宮博物院、中國歷史博物館、首都博物館、徐悲鴻紀念館、榮寶齋等單位的古代書畫進行了鑒定。駐京的其他單位都是博物館,沒有經(jīng)營壓力。而榮寶齋以企業(yè)躋身其中,確實體現(xiàn)了侯愷治店的魄力!
榮寶齋藏品中被評定為『國家一級文物』的有十一件。
一九八五年,侯愷要離休了,啟功說:『我送你字吧!』
侯愷說:『不用,你這么大年紀,我給你錢,你也不要,反過來我剝削你的勞動力,合適嗎?』
啟功說:『老朋友嘛,留個紀念。』
侯愷說:『要說是留個紀念,你就給我寫《平復帖》?!?/p>
結(jié)果,啟功寫了兩張,對侯愷說:『你讓我寫《平復帖》,我寫兩份,都不好?!?/p>
侯愷說:『都好都好!』
『筆者:「你哪年離開榮寶齋的?」
『侯愷:「一九八五年,都說是六十五歲了。啟元白給我寫的字,就是一九八五年寫的。」
『筆者:「到了榮寶齋就一直待到離休?沒換過單位?」
『侯愷:「是,三十五年,那罪受大了,到后來四面八方的攻擊。今天一看沒有什么問題,前幾天報紙上都登了,榮寶齋是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p>
『筆者:「水印木刻?!?/p>
『侯愷:「承認了。其實我原來的志向還大。把這個東西研究,它可翻(?。┻^來了,它能亂真,但這個前提條件是有人才,你自己根本不理解,你翻印不了它。所以那時候高價聘人。」』
侯愷離休回家了,但是關于琉璃廠的恢復改造問題還在爭論。一九八五年,北京土木建筑學會建筑理論學術委員會召開會議,學界對琉璃廠改造中的問題有清晰的認識。一九八六年第四期《建筑學報》以『關于北京琉璃廠文化街的建筑評論』為題表達出這樣的聲音:
北京市建筑設計院副總建筑師劉開濟說:
『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習慣于龐大而且壯觀的東西,因而貫徹不了琉璃廠街改建之初確定的指導思想,對建筑「古樸、端秀、雅致」的要求。這條街原來是為中國知識分子服務的?,F(xiàn)在則是賺取外匯的地方,大概因此要搞得花哨一些?!?/p>
北京市建筑設計院建筑師徐鎮(zhèn)認為:
『古建界一些人士認為,改建后的琉璃廠店面雕鏤粉藻,大事增華,過于富麗,與傳統(tǒng)的店面形式亦不相合,沒有很好地體現(xiàn)出文化街市古樸的傳統(tǒng)藝術風貌與精神風貌。改建初始,吳作人先生就提出,應恢復的是琉璃廠為中國知識分子服務的精神……不少書肆是前店后堂,以接待文人官宦選書畫、購文物、交流學問、言談時事,給學者、收藏家提供了不少方便,恢復琉璃廠文化街做到這一點,才能言及「恢復」二字,現(xiàn)在說它是一條商業(yè)街,似更貼切?!?/p>
清華大學建筑系教授陳志華認為:
『琉璃廠本來是北京市很有歷史意義的一條街。把它當作文物地段,按照當前世界上已經(jīng)相當成熟了的并且得到公認的原則,妥善地保護起來,這當然是很應該的??上?,現(xiàn)在的改建,是把原有的真古董拆掉,換上了假古董,完全失去了文物價值。舊的沒有保往,新的沒有創(chuàng)造,兩頭落了空?!?/p>
這些學報上的所謂專家文字,不知道侯愷讀過沒有。侯愷讀到了著名作家吳祖光發(fā)表在報紙上的雜感,也是批評琉璃廠喪失了原有味道的論調(diào)。侯愷不平地說:『舊房子換成了新房子,有什么不好?』
注釋:
①王燕光采訪,二○二一年十月二十九日,東方飯店,劉紅慶采訪,弓宇杰整理。
②侯愷、馮鵬生《應縣木塔秘藏遼代美術作品的探討》,載《文物》一九八二年第六期。
③《書畫修復國手馮鵬生》,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二○○六年版,第二九頁。
④孫樹梅口述、孫志萍整理《榮寶舊事—孫樹梅回憶錄》,北京:榮寶齋出版社,二○一九年版,第一○一—一○二頁。
⑤孫樹梅口述、孫志萍整理《榮寶舊事—孫樹梅回憶錄》,北京:榮寶齋出版社,二○一九年版,第八九頁。
⑥單國強《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載《文史知識》一九八三年第五期。
⑦鄭理《榮寶齋三百年間》,北京燕山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第一六九頁。
⑧米景揚《榮寶瑰夢》,北京出版社,二○○七年版,第一四九—一五○頁。
⑨孫日曉訪談,二○二一年十月二十八日,孫日曉家中,劉紅慶采訪,弓宇杰整理。
⑩侯曉東訪談,二○二一年十月二十九日,東方飯店,劉紅慶采訪,弓宇杰整理。
《晚年谷牧—情牽特區(qū)歲月》,載香港《文匯報》二○一○ 年一月一日。
《關于恢復改建玻璃廠文化街問題的報告》,一九八一年二月二十七日打印稿。
吳哲征《琉璃廠文化街的新生》,《首都博物館叢刊》一九九九卷。
戴立強整理《中國古代書畫巡回鑒定紀事》,載《遼寧省博物館館刊(二○一三)》。
侯愷訪談(二),二○○七年六月二十五日,侯愷家中,劉紅慶采訪,弓宇杰整理。
侯愷訪談,二○○六年十一月十四日,侯愷家中,劉紅慶采訪,弓宇杰整理。
張復合《北京琉璃廠文化商業(yè)街區(qū)改建與歷史地段保護》,《二○○○年中國近代建筑史國際研討會》,第三八二頁。
(本文作者系傳記作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研究推廣者,感謝北京星河公益基金會支持)" " " " " " "(責編 王可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