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闖哈熊溝

1967年11月底，青河縣冰天雪地，氣溫在零下40多攝氏度，火箭公社兩盤水磨被厚冰凍死不轉(zhuǎn)了，沒有面粉，發(fā)給社員半個月的麥粒當口糧，家家戶戶用麥粒煮洋芋、煮包菜、煮黃蘿卜，小孩們消化不了，吃麥粒拉麥粒，許多小孩住院，社員們紛紛找艾子解決，艾子和指導員王全生兩人一起去找公社、縣領(lǐng)導解決，無果。副縣長張振龍告訴他們，可以聯(lián)系買鋼磨，錢你們自己解決。

工副業(yè)隊的干部會上，艾子說：“現(xiàn)在大家討論討論找錢的辦法吧?！辈私M組長張仁玉說：“哈熊溝有五靈脂，最值錢，可18年了，沒人敢去了?！被犼犻L張煥瑞說：“不行，聽說解放前土匪拿著槍進去，沒有一個活著出來的?！睓C耕隊隊長侯敬連說：“我兩個孩子都拉肚子住院了，可要去哈熊溝熊口奪藥太危險了，我不想你們誰去送死?！蓖跞鷪猿秩ィf他帶隊。艾子說：“你不能去！你家嫂子生孩子才三天，人還住院呢！”大車隊隊長哈里杜拉說：“我?guī)ш犎ィ　卑诱f：“你半大小子太年輕，沒經(jīng)驗，不行！我?guī)ш犎?，我只要單身漢，有孩子有家的不能去！”大牟說：“我沒孩子，我死了，老婆改嫁，我弟弟養(yǎng)我爹。”張仁玉說：“我的孩子多，我死了，兩個大的可以管小的，雖然我年齡大，可我有經(jīng)驗，你大丫頭為我們老百姓能冒險，我也要跟上?！睆垷ㄈ鸺钡媚樁技t了，說，你大丫頭冒死，我堅決陪著。最后，統(tǒng)一決定由艾子帶隊，由她和張仁玉、牟正峰、哈里杜拉、張煥瑞，還有18歲的陳學正六人組隊，這六人都是自告奮勇，不怕死亡也要闖哈熊溝，艾子感慨萬分，多好的群眾啊，特別是牟正峰，當初被自己撤職了，而關(guān)鍵時刻能舍命為大家。會后，王全生又召集六人開會商量準備工作，艾子寫下遺言：三天后他們?nèi)艋夭粊?，就請王全生找縣領(lǐng)導派兵去哈熊溝，拉回六人的尸骨，埋在大青河畔，頭朝著東方，遙望家鄉(xiāng)的爹娘。六人都簽了字按上血手印交給王全生。

第三天，大家?guī)Ш免?、水壺、口袋、狼牙棒、松明子、手電筒、棉被，六人七匹馬，天亮出發(fā)。想不到艾子扎好腰間皮帶，手持馬鞭，剛跨出門口一步，二丫頭突然從后面雙手摟住艾子的腰放聲大哭說：“姐！你別去，你回不來我咋辦？”艾子熱淚盈眶，雙手扒開二丫頭的手說：“松手，姐一定回來！”轉(zhuǎn)臉對王全生使了個眼色，王全生拉住二丫頭。艾子再問大家：“兄弟們，此去九死一生，有不愿去的嗎？”“沒有！”五人齊聲回答。艾子鏗鏘有力地說：“出發(fā)！”六人翻身上馬飛奔出城。路上艾子對陳學正說：“四個狼牙棒，掛四包方塊糖，你一定要記住把方塊糖順著釘子尖掛，不要插透，露出釘子尖，若碰到哈熊張口咬人時，把掛方塊糖的狼牙棒送進哈熊嘴里，咱們趁機逃跑，你心細，一定把這活干好！”來到躍進公社趙德芳家，趙德芳說：“妹子，你嫂子做了一大鍋面條，你們趁熱吃吧，我讓侄子給你們當向?qū)?，他去過哈熊溝，大膽去吧，哈熊溝沒有那么兇險，冬天雪大，哈熊也要冬眠嘛！”再次出發(fā)，由小趙帶路，大家輕聲地呼喊：“明知山有熊，偏向熊山行！”給自己打氣、鼓勁兒、壯膽！

當晚11點鐘，馬踏著一米多深的積雪，順著蜿蜒曲折的山溝來到一個大山洞前，小趙說：“大家解下行李，把馬拉到洞里，我們靠洞口睡，如果哈熊醒了咬馬，馬一叫我們好往洞外逃跑，洞口再點一個松明子防狼。”張煥瑞解下四個狼牙棒，分給哈里杜拉、牟正峰、小趙，一人一個棒子夜間防狼。睡覺時陳學正脫下氈筒，腳凍得又紅又腫，失去知覺，大家很心疼但又束手無策。這時，最近的一匹馬尿了，張煥瑞趕緊抱起小陳，把他雙腳送到馬肚子底下，其他的馬也跟著又拉又尿，哈里杜拉雙手去抓馬糞，大牟去接馬尿，把熱乎乎的馬糞、尿糊到小陳腳上。張仁玉說：“這樣不行，你們拿個口袋到洞外裝些雪來，用雪擦?！比』匮┖螅蠹移呤职四_地用雪幫他擦腳擦腿，忙到后半夜三點，一直擦到消腫，血脈流通為止。這時，聽見陳學正念打油詩：“洞當房地當床，馬尿馬糞糊腳傷，就著白雪啃干馕，我們戰(zhàn)斗在高山上?！贝蠹也怕胨?。

第二天天一亮，小趙安排陳學正架火化雪水，其他人進洞里，眾人剛把馬都牽到洞外拴好，哈里杜拉拿著厚羊毛口袋，笑嘻嘻地到艾子身前，猛地撲向艾子，把她雙手胳膊裝進口袋里，張煥瑞拿起繩子就捆，張仁玉說：“輕點松點，別太緊了。”艾子剛喊：“你們造反嗎？”大牟用手捂住她的嘴，只有小趙紅著臉，站在對面，面紅耳赤，艾子的大腦飛轉(zhuǎn)：他們要綁架自己？不，雖然張仁玉、大牟工作上可能對自己有意見，也不至于到綁架的程度，張煥瑞是自己的摯友，哈里杜拉是學生，陳學正像小弟弟依賴大姐姐一樣與自己親如姐弟，趙德芳是兄長，他們絕對不會傷害自己，可四人一起動手是什么目的？等綁好艾子的雙腿，把她抬到被子上坐好，小趙說：“大姑，你喊了怕驚醒哈熊，這是我叔叫我舍我的命，也要保護好你?！睆埲视裾f：“就是，你一個丫頭家?guī)覀円粠痛竽腥藖砻半U，你還處處跑在前面，太打我們男人的臉了，你休息吧！15分鐘后，小陳給你解開?！卑踊腥淮笪颍核麄兪前阉赖奈ｋU扛在肩上，把生的希望留給自己。大牟說：“你別喊，他們叫我拿毛巾堵住你的嘴，我不忍心?！闭f完，他們五人拿起松明子、打狼棒、口袋、小工兵锨往洞內(nèi)走。張仁玉最先發(fā)現(xiàn)五靈脂，小聲喊：“小牟，快撐口袋，這可是寶貝。”大家七手八腳，有的鏟，有的裝，有的打著手電筒掃，在這個大洞里，裝滿了兩口袋，又從洞的后出口繼續(xù)找。山洞前，艾子幫著小陳用壺燒奶茶，要把馕和茶放在火上烤，她又取青草捆喂馬，等候他們回來吃飯。這一天他們鉆了附近好多山洞，又挖回四袋五靈脂，望著六袋寶貝，大家心里樂開了花，踏踏實實在第一個大洞中睡了一夜。

第三天，小趙說，往西北走還能找到山洞。艾子決定搬家，做最后的努力，打好行李綁好馬垛子，翻山再找，想把余下的三個空袋子裝滿。翻過后山，終于找到一個大山洞，因為前面進了許多洞都沒遇到哈熊，他們還在一個大洞中撿到三支槍，所以，最后這個大洞艾子和小陳也一塊進了洞，陳學正拿著插好方塊糖的狼牙棒緊跟在小趙身后，他還高興地唱起歌來：“哈熊哈熊你睡覺，你不醒來我不叫！”走進洞內(nèi)幾米處，又發(fā)現(xiàn)了五靈脂，大家邊撿邊裝邊往里走，突然洞外拴的馬叫起來，一匹叫了，其他馬也叫了起來，向?qū)≮w走在洞深處，他猛然大叫：“大家快后退，真有哈熊，讓馬叫聲驚醒了，你們提著袋子往外跑，我撒蜂蜜。”只見小趙快速從肩背的小包中掏出兩罐蜂蜜，邊退著邊撒蜂蜜，艾子等人聽到小趙喊聲，急忙轉(zhuǎn)身往洞外跑，哈里杜拉和張仁玉各搶一個口袋往洞外狂奔，咕咚！艾子右膝韌帶又拉傷摔倒在地，她情急中大喊：“快救我！”張煥瑞和牟正峰撲上來一人抓起艾子的一個胳膊，拉起來飛奔，陳學正喊：“哎呀！我的方塊糖和狼牙棒還落在洞里呢！”“不要了！大家快跑！”小趙喊著，拽著陳學正往洞外狂奔，身后傳來一陣哈熊的吼叫，他們跑出洞外，解開拴馬繩翻身上馬，張煥端、大牟一個人提一口袋五靈脂，七人策馬狂奔了兩公里，小趙回頭看哈熊沒追上來，大家下馬把兩袋五靈脂綁好，大牟掏出僅有的四個馕，每人半個，一個遞給小趙說：“小趙，你是最大的功臣，這次多虧了你！”此刻劫后余生，誰也無心吃東西，大家都望著馬背上的九大袋子五靈脂，興奮的眼淚溢滿眼眶，七個人不約而同地手挽手圍成一個圓，大家移動腳步，齊聲喊：“噢！噢！勝利了！”“噢噢！成功了！”大家蹦啊、喊呀，任憑喜悅的淚水揮灑！突然哈里杜拉抱起艾子，和大牟、張煥瑞、小趙把艾子丟到空中，接著再丟，口中喊著：“再也不用水磨了，不堵水壩了，不吃麥粒了！”

回來是下山，因為路熟，下午4點鐘，九匹馬來到躍進公社東一公里處，看見十多匹馬來接，賈那布爾策馬在前，跳下馬迎上來。艾子翻身下馬，奔向賈那布爾，她邊跑邊喊：“我就知道我有難，你第一個會來救我！”“你嚇死我了，還好，平安歸來?！辟Z那布爾邊喊邊抱起艾子飛轉(zhuǎn)一圈。這時，趙德芳、王全生、丘煥章迎來，艾子緊握趙德芳的手：“趙兄，我們能活著回來多虧了小趙，這次你得記頭功！賈書記，我們從一個洞中撿回三支長槍，應該是烏斯?jié)M土匪留下的，上交給縣委。”

終于，艾子七人冬闖哈熊溝，熊口奪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