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鯨魚的饋贈

［美］伊芙·邦廷

一

洛尼走下小路，翻過一片巖石灘，來到了海灘上。他放下手上提著的大籃子，視線落向遠(yuǎn)處的潟湖。海灘上有人，洛尼知道那是誰。一想到戈登·米卡，他就害怕起來。

洛尼尋思是該繼續(xù)往前走，還是打道回府。他想：現(xiàn)在回家才是明智之舉，因為戈登大概早已把海灘撿得干干凈凈，假如我發(fā)現(xiàn)他漏掉的寶貝，他只會把我打倒，從我手上搶走東西，就像昨天那樣。

他聳聳肩——戈登11 歲，比他大兩歲，比他重30 磅。

“洛尼！”

洛尼感覺雙腿發(fā)軟，但他繼續(xù)往前走，同時低下頭。

“洛尼！到這兒來。我想要你過來?！奔词垢糁@么遠(yuǎn)，戈登的語氣聽起來都挺不友善。他正站在潟湖邊沿的沙洲上。潟湖在每天落潮時出現(xiàn)，被一片沙洲與大海分隔開。

潟湖里有東西，那是什么呢？看上去像一塊巨大而光滑的石頭。洛尼走近后，發(fā)現(xiàn)那根本就不是石頭，那是一頭龐大的灰色鯨魚。那鯨魚大得讓人難以置信，它的身體在太陽底下閃耀光澤，像絲綢一樣光滑。它一半的身體被海水遮蓋，它被困在了潟湖里。

“看看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戈登的語氣很激動，他的手里拿著一大塊漂流木，扔向鯨魚。

“它是怎么進(jìn)到這兒的？”洛尼問道。

“它游得太靠近海岸?！备甑钦f，“潮水退去之后，它沒法越過沙洲?！?/p>

“它死了嗎？”洛尼問道。

“ 沒死?？次襾G中它的眼睛?！备甑桥d奮地嚷嚷著，不停地扔出那些東西。鯨魚虛弱地拍動尾巴，然后一動不動。

“你為何那么做？”洛尼喊道。

“為什么不？”戈登嘟囔著，撿起一塊比其他石塊更大的石頭扔了出去。

洛尼感覺自己的喉嚨緊繃。“住手。”他喊道。他的聲音微弱，其中還帶著顫音。

戈登撿起一個生銹了的罐頭，準(zhǔn)備把罐頭扔出。洛尼躍步向前，把金屬罐頭從戈登的手上打落。戈登嗤笑道：“這頭鯨魚是我的，我發(fā)現(xiàn)了它，我想對它做什么都成。現(xiàn)在撿起那個罐頭，把它還給我?！?/p>

洛尼咬住嘴唇，他瞅了眼鯨魚，意識到自己是鯨魚唯一的守護(hù)者，于是他用力擊向戈登的腹部。

“為什么你——”戈登的聲音雜糅著憤怒和詫異，然后他咧嘴一笑，“好吧，是你自找的?！彼娜^擊中洛尼的腦袋，將洛尼擊倒在潮濕的沙地上。

洛尼痛苦地緩緩起身。但是，看到鯨魚注視自己的樣子，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得回頭。他低下頭，使出他自己都難以相信的力量撲到戈登身上，把戈登死死地按在沙地上。

“你會離開嗎？不會再打擾鯨魚吧？”洛尼的語氣兇狠?！拔視x開的。先讓我起來，我呼吸不了了?！?/p>

洛尼從戈登身上爬下。戈登緩緩站起身，吐出嘴里的沙子?！皭撼舻臓€魚，”戈登嘟囔著，“誰會想要它？”他撿起罐頭，扔向鯨魚，然后轉(zhuǎn)身離開，朝海灘走去。

二

洛尼走向沙洲，他俯臥下來，伸出手。鯨魚皮摸上去又光滑又暖乎乎的，他能感覺到一股暖氣從噴水孔里噴出來。“你會沒事的，”他告訴鯨魚，“我會照顧好你?！?/p>

洛尼揮舞粉紅色的海螺殼，趕走猖獗的海鳥。一名穿著灰色長雨衣的老者沿著海灘走過來?！疤炷?，真是條大家伙。”老者喊道，“我去通知岬角的海岸警衛(wèi)隊，他們知道怎么辦?！?/p>

洛尼像衛(wèi)兵一樣在沙洲上來回走動。兩個與他歲數(shù)相仿的男孩走過來，他們感到好奇，而且像戈登一樣，他們想對鯨魚扔石頭、戳戳刺刺。洛尼說服他們不要打擾鯨魚。

最終， 海岸警衛(wèi)隊來了。很快海邊站了許多人，東看看西看看，指指點點。海洋生物學(xué)家把手放到鯨魚的身側(cè)。“它的體溫大約是36.7 攝氏度，和你的體溫差不多?！彼龑β迥嵝α诵Γ澳憔褪悄莻€發(fā)現(xiàn)它的男孩？”

洛尼點點頭：“呃，其實是另外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它，不過他離開了。”

“ 我明白了。” 生物學(xué)家說道，“ 你對鯨魚做了一件好事——阻止人類傷害它，趕走那些煩人的海鳥?！?/p>

“它病了嗎？”洛尼問道。

“它大概是病了。鯨魚體內(nèi)有一個聲吶系統(tǒng)，能讓它們避開淺水區(qū)。但有時候，如果鯨魚感覺自己生病了，就會靠近海岸。因為它們害怕溺水淹死。”

洛尼注視著鯨魚：“這條鯨魚會死嗎？”

“它是一條年輕的抹香鯨，它看起來病得不是十分嚴(yán)重。如果它是在漲潮時游進(jìn)來的，那么它也能在漲潮時游出去。我們要耐心等待一下?！?/p>

正當(dāng)大家等待時，大海開始漲潮了，一小時不到，沙洲完全被海水覆蓋。又過了一小時，潟湖的深度足以讓鯨魚繞著大圈游動。突然間波濤洶涌，海浪澎湃，鯨魚龐大的灰色身軀一躍而起。

“它出發(fā)了。”洛尼站在海邊，大聲叫道。隨后，鯨魚就動作流暢、毫無聲息地游往了深海。

三

次日早上六點鐘，洛尼又到了海灘上。他經(jīng)過潟湖，走過之前鯨魚躺過的地方，沙灘上平靜得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接著，洛尼的腳撞到了什么東西。它形狀古怪，表面光滑閃亮，像一大塊肥皂漂浮在水上，有足球那么大。洛尼撿起這塊東西，翻來覆去地看，感受著手指上的光滑觸感。潟湖平靜極了，洛尼好像看到一個碩大、暗色的軀體在海面上留下陰影。他注視的時候，一道水束被噴得高高的，落下來時打出閃耀的水花。

“是鯨魚。”洛尼悄聲說道。暗色的陰影繞了一圈又一圈，鯨魚像是在長長的綠色海浪中舞蹈。隨后，海洋上沒有了陰影，鯨魚離去了。

洛尼把那塊像蠟的東西放進(jìn)籃子。當(dāng)他起步朝家走去時，一個念頭困擾著他：鯨魚為何出現(xiàn)在那兒？他拿起那塊像蠟的東西再次查看。突然間，洛尼決定不回家了，他轉(zhuǎn)而走向海洋博物館。

海洋實驗室的化學(xué)分析師接過那塊像蠟的東西，“我猜想你認(rèn)為它是龍涎香。”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甭迥嵴f。

“它絕對不是龍涎香。龍涎香是在抹香鯨的腸道里形成的，十分罕見?！被瘜W(xué)分析師從那塊東西上刮下一小片，放進(jìn)玻璃試管里滴入試劑。他驚訝地用指尖篩分結(jié)晶，“天哪！這確實是龍涎香！”

洛尼哆嗦了一下，他知道這是來自鯨魚的饋贈。

“我能幫你聯(lián)系上一位中間商，代你賣掉龍涎香。”化學(xué)分析師說道。

洛尼莞爾一笑：“謝謝了，但我想要把它帶回家，給我父親看看?！彼鸦@子摟在胳膊下面，走出博物館，走到熾熱的街道上。

“ 什么風(fēng)把你吹到這兒來了？”戈登的聲音和以往一樣響亮，一樣充滿自信，“把它交給我?！?/p>

洛尼用指尖輕輕觸摸龍涎香。

“走開，戈登，”他說，“我不害怕你。再也不怕了。”

看見戈登向后退縮，洛尼微笑起來。他勇敢地面對恐懼，就像昨天那樣。他站得直直的，感覺個子高高的，并驚訝地發(fā)覺，自己的個頭兒與戈登幾乎一樣高了。

（摘自《兒童文學(xué)·經(jīng)典》2023 年第12 期，八方留白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