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吉
虎兒是一只貍花貓,也是垃圾堆旁邊撿回來的活物,原本我給它起名“虎耳”,就是沈老的《邊城》里的虎耳草。
方言里二者發(fā)音是一樣的,久而久之,就變虎兒了。它比家里的原住居民小花生得好看,連調(diào)皮時伸爪子一朵朵打落茶花的樣子也是一股子嬌憨,庭院里花開不敗,春天打落山茶,夏天撓下梔子,秋天敲打菊花,冬天……霜月臘月里蕭條,它似乎忘了庭院里的舊友,一味躲懶打盹兒。
小花是橘貓,體形很大,最愛斗勇講狠,偏偏對家人百依百順,逢喊必應,甚有靈性?;簛砑依飼r,小花已經(jīng)兩歲了,本來大家都擔心會不會被小花欺負,意外的是小花異常護著虎兒,倆貓也時常形影不離?;焊呃溆职翄?,我們叫它,它也不愿搭理,睜著圓滾滾的眼睛歪頭看你。它再長大些后,連小花也不太愿搭理了,像只隱身貓,能曬到暖烘烘的太陽時才能看見它蜷在青石板上,慵懶又討打。
四季輪回,轉(zhuǎn)眼就是三年,在這三年里,我們都以為虎兒七竅少了六竅,剩下的一竅不通。大約上輩子它是個江湖隱客,痛飲狂歌飛揚跋扈,有著拈葉為劍的豪氣和本事,恰恰過奈何橋時脾氣上來了不肯喝孟婆湯,投身做了只貓,秉性氣骨絲毫不變。
小花失蹤后,它卻開始每日都去圍墻根下坐一會兒,以前小花就是從那里沿著花盆跳出去浪蕩貓生的,偶爾也能聽見它喵喵喵喵地叫幾聲,依舊喜歡打花踢草,不一樣的是,我們叫它名字的時候,它會回應了。大概它也能懂我們的思念,它也和我們一樣思念著遠方的小花,這樣的情況也只持續(xù)了大半年。
幾天之前,家里人說虎兒死了,姐姐哭得死去活來,找了一個離家不遠的小山包把虎兒埋了,這季節(jié)山茶花已經(jīng)謝了,摘了很多梔子花放在它旁邊。
其實得知死訊的時候,我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一個人坐著發(fā)了很久的呆,回憶了一下它從小到大的樣子和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日子絲毫沒變,情緒也沒起太大的波瀾,院子里的花草依舊茁壯,虎兒于它們,也不過是舊友和冤家罷了。唯一改變的,只是我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會養(yǎng)貓了,它的爪子能在你心尖上撓癢癢,更能在心尖上抓下道道血痕。
我問家人:“你會不會很難過?” 他遲疑了一下說:“各有各的歸宿,有什么難過的?!闭Z氣和十幾年前家里的鸚鵡死去時一樣。鸚鵡已經(jīng)去世很長很長時間了,它的籠子至今家人還舍不得扔;小花失蹤很長時間了,它最愛的那個快遞盒子一如既往地放在角落。家人嘴上說各有各的歸宿,其實我知道思念的情緒太重,只能沉在心底,無法越過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