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絡著美國最高立法機關和美國最高行政權所在地的是那條出名的本薛文義街(Pennsylvania?Avenue),街的西北角是樸素巧小的白宮,東南角巍立著國會的高塔。白宮的左翼是全世界存金存銀最多的美國財政部,右翼卻是一個古老的建筑,這個建筑里面,包括著海軍部,陸軍部,和國務部(就是外交部)。外交部和陸軍部海軍部并在一個屋子里已經(jīng)有味,而大門上還放著一尊古老的鐵炮,大概是墨西哥戰(zhàn)爭的紀念品。我們到樓上去轉了一周,在這古老的,空氣不好,光線不充足,設備簡陋的屋子里,可以遇到不少有味的有意義的人物,白銀色頭發(fā)而板著臉孔的赫爾,高高的身材,顯現(xiàn)出南方崇山峻嶺中生長的人物特有的嚴肅,冷靜。然而外交部的最主要人物還要算到那哈佛大學老畢業(yè)生費立普。他是外交部政務次長,而事實上,他和羅斯福的接近,比赫爾有過無不及。費立普在外交部干過幾十年了,原來是遠東司司長,羅斯福上任,才把這位哈佛老友提拔起來。費立普又聰明又機警,他和現(xiàn)任遠東司司長霍恩培(Hornbeck),操著決定美國在遠東命運之大權。
在外交部的大樓上向西南一望,眼前便是那全世界第一巨大衙門的商業(yè)部。拿商業(yè)部來和外交部比較,使人感到興味。長方形的巨廈,中間構成三個天井,整齊,新穎,科學化的設計,設備,都顯示著美國政府怎樣的集中注意力于商務方面。這所大衙門,是哈定,柯立芝的繁榮時代,胡佛做商業(yè)部部長時建造的,把外交部的舊房子來對比,我們懷疑為什么美國人民不肯把外交部也改頭換面一下。在憲法大街的一端,正造著郵傳部,勞工部,農業(yè)部等新的衙門,而海軍部與陸軍部也有新的房子,雖然牌子還掛在那座舊建筑的門口。只有領袖全內閣的國務卿(外交部長),依然守著這一座舊建筑。當然,這座建筑是富于歷史價值的。多少美國大總統(tǒng),是由外交部長出身的。杰弗遜是華盛頓的外交部長,麥迪生是杰弗遜的外交部長,門羅又是麥迪生的外交部長,他們都做了總統(tǒng),由那古老建筑跑到白宮去,僅一箭之遙。歷史的價值使大家依舊戀戀于這座老屋,雖然激變的世界已經(jīng)使其余各部,如商業(yè)部,農業(yè)部,勞工部拋棄了舊衙門而移入新的建筑里面去。
幾天以前當王寵惠還留在日本外務省與廣田弘毅談話,而土肥原正在香港山頂會見胡漢民的當兒,一個掛著英大使館旗子的汽車,從馬嘶秋塞街(Massa?chusetts?Avenue)一直開下來,停在這古老的建筑門口,體育家樣的林特賽大使(Rona?d?Lindsay)和費立普談到英美在遠東合作的問題。華盛頓杰弗遜和門羅的肖像還掛在墻壁上,林特賽當然不能使費立普忘記了這三位開國元勛的話。死人的遺言比活人的勸告有力些。于是費立普給林特賽大使以一個很冷淡的回答。牛津大學畢業(yè)生,在這一次說不服哈佛學生了。那年日本占領了滿洲,史汀生前外交部長,也曾向西門外相送點秋波,冷靜慣了的西門給史汀生以一口涼水?;蛘哌@一次的四國銀團的提議受到不熱誠的反應,算是一種報復罷。當李頓到美國去鼓吹一致對日本,同南非老將斯默資主張英美合作時,獅子樣的參議員波拉,便大肆咆哮,謂美國不肯上英國的當,不愿在遠東卷入旋渦,那件事,我們只認為議員們的撒“驕”故技。現(xiàn)在美國外交部方面,都有這樣不識時務的態(tài)度表現(xiàn)了。當這個英美合作提議搖搖欲墮,而遠東局面,正有急轉直下之勢的時候,我們很簡明的來分析一下美國對華外交的矛盾,或許不是無聊的事吧。
美國外交政策的矛盾所在
當雞雛在卵的里面長大了,卵殼便成為雞雛的障礙物,雖然在雞雛還是蛋黃的時候,蛋殼是很有價值很必要的保護物。美國的外交傳統(tǒng)政策,便是這已形成的雞雛的障礙,是美國立國于世界的態(tài)度遲疑不決,躊躇猶豫的最大原因。大家知道這蛋殼應該打破,而沒有一個美國政治家,除威爾遜總統(tǒng)以外,有勇氣宣布這蛋殼的死刑。做這個蛋殼的維護者,如波拉,約翰遜等人,也分明知道世界大勢和美國國情的變化,已不許迷戀著一百多年前的金科玉律,然而人類終究是感情的,不是純理性的,尤其是那有選舉權的選民,他們心目中以為華盛頓,杰弗遜,門羅,林肯等偉大人物,永遠不錯,而威爾遜不過是一個大學教授,一個書呆子而已。議員們要這些“蚩蚩者氓”來擁護而“蚩蚩者氓”又很深刻的受到哈斯脫系報紙的熏醉。要美國打破雞蛋殼,真不是容易的事。
孤立主義是華盛頓所提出,為杰弗遜所闡明,幾十年來,的確給美國以利益。美國人相信歐洲人都是壞蛋。英國如此,法國也如此,和他們來往,只有上當,而在美洲方面,因地理上的優(yōu)勢,政治制度的不同,歐洲人最好不要來干涉美洲的事情。門羅主義的宣布,也不過孤立主義的注腳而已。直到現(xiàn)在,連最近到了中國的哈佛大學政治系主任何爾康(Holcomb),還依舊堅持美國不加入國際聯(lián)盟的有理,以為歐美各不相同,一個美國可以敵二十個美洲其他各國而有余,在美洲無列強均勢的必要,而國際聯(lián)盟,只是維也納會議的借尸還魂,維持歐洲的均勢是與美國利益不相干的。赫爾是比較開通的外交家,是相信國際經(jīng)濟合作的,在最近也聲明美國對歐洲的無興趣。這些迷戀骸骨的人,不愿很直爽的說出,孤立主義及閉關主義,已不是這個時代的美國所能嚴格遵守的信條了。在美國初立國時候,國力不富,財力有限,負債既大,而國內建設未固,為建設進行的順利,故以孤立主義及門羅主義為護符,避免外力干涉及不幸戰(zhàn)爭,使新興的共和國基礎動搖。到了現(xiàn)在,尤其是歐洲大戰(zhàn)以后,美國已成為世界最富強的國家了,她本國的運命,無論是經(jīng)濟的政治的,與世界各地脈脈相關。要美國對于世界上的戰(zhàn)爭或和平不發(fā)生關系,而高唱“獨善其身”,早已成為不可能了。
讓我們稍稍的分析現(xiàn)實:美國現(xiàn)在留在海外的資本,總數(shù)達百五十萬萬元,在這個鉅數(shù)里面,加拿大占三十九萬萬,歐洲占四十九萬萬,墨西哥與中美洲占九萬萬,南美洲占三十萬萬,西印度群島占十二萬萬,亞洲占十萬萬,澳洲及太平洋占四萬萬,非洲占一萬萬。這些海外投資,或為礦山工廠,或為債券股票,或為對外國政府的借款,美國人在家中待著紅利或利息,害怕著各地政府的賴債,希望著紅利多得到一些,而各地的和平擾亂,各國政府的左傾右傾,便和美國投資者發(fā)生切膚的關系,你可以在口頭上唱著“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高調,事實上這些投資者,不問其為積資千萬的銀行家,或僅買一張百元債券的小存款者,都是要政府幫助他們收賬的,而且美國政府,美國海軍,已有不少的次數(shù),到海外去為投資者收債。(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