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話食說”元青花龍紋食盒

李立華

【文物名片】

元青花龍紋食盒，通高10厘米，口徑21.5厘米，底徑16.1厘米，河北滄州市南皮縣出土，現(xiàn)藏于河北博物院。盒呈扁圓形，由盒蓋、什錦隔盤、盒底盤3部分組成。盒蓋與盒身成子母口扣合，什錦隔盤中心為圓形，周圍用四個“S”形扁泥片，分隔成等分的花瓣形格。為一級文物。

勢頭強勁的元代“行龍”

食盒盒蓋正面繪一條巨龍。龍小頭、細頸、三爪，正追逐著火焰寶珠，氣勢雄偉。所以，這件器物亦稱“元青花龍戲珠紋食盒”?！褒垺笔侵袊鴤鹘y(tǒng)文化中頗具神性的動物，“火焰龍珠”圖案的出現(xiàn)，就是為了彰顯它的這一特殊屬性。元青花龍紋的形貌與歷代同類紋飾存在很大差異，這件食盒盒蓋所繪巨龍就很有代表性：龍首呈斜角側(cè)視狀，前額微凸，頂角如鹿，雙眼圓鼓，猶戴眼鏡；張口吐舌，獠牙外露；體表密布鱗片或網(wǎng)格紋；須發(fā)、鬃毛、肘毫作分散飄帶狀，足具三爪，尖銳如鉤，它橫身蜿蜒，追逐著火焰寶珠，是一條勢頭強勁的“行龍”?；鹧鎸氈閳D案的元代特征也比較鮮明，龍珠較小，著重突出騰騰的火焰?；鹧嫱暾毩ⅰ⑿揲L飄逸，與靈動而不失力度的形游龍象，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另外，食盒盒身繪卷草紋和蓮瓣紋；盒的坡形弧面繪海濤紋，直壁上繪錢紋。整件瓷器為細膩堅致的白胎，施青白釉。

一眼看去，這件龍紋食盒的青花發(fā)色素雅高潔、清麗婉轉(zhuǎn)。無論陶瓷界還是收藏界，元青花一直是一個讓人興奮的話題，馬未都先生曾經(jīng)說過：“元代藍釉，是鈷料呈色的天地，色塊與紋飾雙管齊下，既有寶石藍的釉色，亦有千文萬華的紋飾。元青花在此空間中，將藍釉推至前臺，扮成主角，獨挑一場空前的大戲，這場大戲一演就是七百年，其間從未有人撼動它一哥的霸主地位?！?/p>

食盒的流行或與“外賣”有關(guān)

顧名思義，“食盒”就是盛放食物的盒子。文物專家研究發(fā)現(xiàn)，最遲在2200多年前的戰(zhàn)國時期，中國人就已經(jīng)使用精美的青銅與漆器“食盒”了。雖然，它們在歷史文獻中的稱呼多種多樣，但就功能而言，已屬于“食盒”的范疇。

到了宋代，與今天頗為相似的“外賣”行業(yè)誕生了?！巴赓u”的繁榮，促使酒館和餐館采用“食盒”運送熟食，促進了“食盒”的流行。據(jù)考證，宋代“食盒”呈大小不一的箱狀，大的有半人多高，須要兩個人肩扛才能搬動；小的一尺來高，一個人就能提動。這種“食盒”不僅當時的餐飲業(yè)使用，在生活中也廣為流行。宋、元時期，野游是人們放飛心情、陶冶情操的一種方式，貴族階層對這一活動尤為重視。所以，達官貴人野游時，往往跟著長長的隊伍，擔食盒的侍從或下人走在最后。文人相聚出游時，食盒更是常見的用具。南宋名畫《春游晚歸圖》（佚名，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中，就可見一人提著一個有兩層抽屜的方形食盒。這類或搬或抬的食盒以木質(zhì)居多，多用紫檀、黃花梨、雞翅木等質(zhì)地細膩、色澤光滑的硬木制作。這類木料結(jié)實堅韌，做成食盒后耐磕碰，有一定的重量，盛放其中的食品運送途中不易晃動。

古代食盒較為常見的類型，除上述長方形箱狀的“提盒”或“抬盒”外，還有一類是用于端拿食物的“捧盒”，河北博物院收藏的這件青花龍紋食盒，應(yīng)當屬于“捧盒”之列。

文學名著《紅樓夢》中，“捧盒”就曾多次出場。第六回寫王熙鳳吃飯：“又見兩三個婦人，都捧著大漆捧盒，進這邊來等候”；第四十一回寫賈母帶劉姥姥逛大觀園：“丫頭們便去抬了兩張高幾來，又端了兩個小捧盒來。揭開看時，每個盒內(nèi)兩樣（糕點）……”第七十五回寫榮國府晚飯：“賈母見自己的幾色菜已擺完，另有兩大捧盒內(nèi)盛了幾色菜來……”這些都是關(guān)于捧盒具體用途的描述，舊時大戶人家傳膳，因為廚房與主人的起居室離得較遠，下人端菜經(jīng)常會用捧盒傳送。五代軍閥王處直墓（位于河北曲陽縣西燕川村）中出土的彩繪奉侍浮雕，表現(xiàn)的是一群盛裝持物的侍女。她們有的端杯執(zhí)盤，有的抱壺持扇，畫面中心位置，就是一位雙手托著捧盒的侍女。再如五代宮廷畫家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畫面中客人面前放一小桌，桌上放一大食盒，食盒內(nèi)有好幾格，每一格裝著不同的熟食。《紅樓夢》第十一回還寫道：“是日賈敬的壽辰，賈珍先將上等可吃的東西，稀奇些的果品，裝了十六大捧盒，著賈蓉帶領(lǐng)家下人等與賈敬送去?！庇纱丝梢?，捧盒還具有“禮盒”性質(zhì)，用以祝壽的賀禮裝在捧盒里面，一來顯得正式，二來也可對禮品起到有效保護。

食盒的特殊意蘊

在古代，食盒除了充當盛放、搬運食物的工具之外，往往還有許多特殊意蘊，在不同場合、不同環(huán)境下，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例如，在古代中國，賜食和饋食各是上對下或下對上的禮節(jié)。尤其上級對下級的賜食，是一種賜食之意不在“食”的特殊飲食現(xiàn)象。例如《漢書· 石奮傳》中“奮以上大夫祿歸老于家……上時賜食于家，必稽首府伏而食，如在上前”的記述，天子對告老還鄉(xiāng)的官員不時賜食，就體現(xiàn)出一種不忘舊臣的關(guān)懷。

三國時期，有一個關(guān)于食盒的著名故事。東漢獻帝建安十七年（212年），曹操欲進爵國公、加封九錫。荀彧認為：“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見《三國志·魏書·荀彧傳》）因此惹怒了曹操。不但如此，荀彧還以自己的影響力，逼迫曹操發(fā)誓永遠不進爵魏公。于是，兩個志同道合的人，在現(xiàn)實的巨大利益糾葛前，走向了決裂。據(jù)東晉史學家孫盛撰寫的《魏氏春秋》，某日，曹操突然派人給荀彧送去一個食盒，荀彧滿懷期待地打開一看，里面竟然空空如也。荀彧頓時如遭雷擊，一下子就看懂了曹操的用意：“要繼續(xù)食我的俸祿，就要支持我，我手下可不白養(yǎng)人?！敝矣跐h室的荀彧，只好選擇自殺。有人據(jù)此考證，“食盒”作為器物名稱正式出現(xiàn)，就在魏晉時期。

食盒不大，卻意蘊多多。既有人間煙火氣息，又有文化風雅趣味。元青花龍紋食盒堪稱一個極好的實物例證。它既是舊日貴族階層享樂生活的見證，又充分展現(xiàn)了元青花的瑰麗與神奇。即使跨越千百年，我們?nèi)阅芡高^它感受到古人對精致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它有著歷史煙塵中的美好，與生活那么近，與藝術(shù)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