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春聯(lián)
小的時候,每當(dāng)看到鄰居二混夾著紅紙來找二爹裁對子時,我就知道離過年的日子不遠(yuǎn)了。那時候,我特別喜歡過年。過年,能吃好的、穿新衣裳、糊燈籠、響花炮鞭炮,猛然間膽子壯大時還可以響麻雷……
二混在村里有一畝三分地,他地里的草長勢優(yōu)勝于玉米、谷苗子,他種出來的玉米棒小巧歪斜,粒子大大小小布滿棒子全身,可他和村里人在一起嘮嗑時總少不了要咬文嚼字地抬杠,誰說出一句話,他總能從中挑出毛病,什么動詞、形容詞的,有時竟然也和孔乙己似的說些“之乎者也”的句子。說起寫對子,二混的精神就會瞬間抖擻,他把一捆子大紅紙從容地鋪開在二爹的炕上,按照心中的尺寸,用從柴垛中早已揀好的木片子一一裁開。裁好對子后,二混又認(rèn)真地卷好它們,再用細(xì)繩系住,并且還要一個勁兒地問二爹什么時候開始寫對子。
寫對子是年的重要元素,要等到臘月二十六七才鋪開寫的陣勢,這個時間,村里家家戶戶都已裁好了對子。從太陽剛露頭在窗戶上泛起緋紅時,勤謹(jǐn)?shù)氖迨宕鬆斁透熘C夾著對子來了,他們一進(jìn)我家院子就問“寫開對子了沒?”這兩天,也是我家一年中最紅火的時候,人群擁擠,絡(luò)繹不絕。二混就像鶴立雞群,對子語句的平仄押韻對仗七律五絕,說出來一套一套的,氣魄一點也不輸詩人,一個字一個字反復(fù)念叨品讀半天,配與不配,什么平,什么仄。村里人戲弄他說,種地要是如啃對子上的每一個字一般下功夫,他家的莊稼地就不長草了。在所有的來找二爹寫對子的人中,二混是第一個讓我給他寫對子的人,他說這是七個字的,這是五個字的,每一聯(lián)紅紙在遞到我手里時已疊好了印記,寫什么內(nèi)容他告訴我,字寫得不好他也不嫌棄。我握著一支筆頭羊毫磨得所剩無幾的毛筆,倒半碗墨汁,跪在炕上放的一個方桌前自由揮灑。紅紅的對聯(lián)紙上,寫下了二混對未來的希望與夢想,還有他對來年生活的追求。二混看著我給他寫的大大小小的對子鋪在地上,希冀和安恬顯露在他黑紅色的褶紋深刻的臉上。
他的不嫌棄,練就了我拿毛筆隨時在報紙廢紙上涂抹的膽量,等我上了初中,村里的叔叔大爺愿意讓我寫的人就多了起來,用筆、蘸墨、濃淡、構(gòu)思、推敲在我心中有了概念,行、楷、篆、隸、自創(chuàng)綜合體,在一副副鮮紅的對子上龍飛鳳舞。
日子,在墨汁與紅紙的洇潤間吉慶著家家戶戶的門扉,人們的生活就像春聯(lián)平仄韻律中所寫下的內(nèi)容一樣,一往無前,一路走紅。
如今的年,已不再用叔叔大爺手裁對子四處打聽能寫對子的人,“文化潤萬家”行動在農(nóng)村的每一個角落鋪開已多年。毛筆相隨我已久的愛好得到了專業(yè)土壤的滋養(yǎng),從我進(jìn)入省書協(xié)工作,就跟上了為民服務(wù)、文化下鄉(xiāng)、送文化種文化的大隊伍。每年臨近年根,我們的文藝小分隊都要去農(nóng)村、企業(yè)、車站、高鐵上送萬“?!睍ɑ菝?,義務(wù)為各行各業(yè)的辛勤工作者書寫對子,給傳統(tǒng)的年增添了不少的文化氣息。那場面,仿佛是一片紅色綻開的山林。十多位書法大家在桌前一展乾坤,他們手中握著的毛筆是多么神奇??!手腕輕揮,墨跡一落在大紅紙上,最單調(diào)、最沉悶的黑色,立即就有了神采,紙上墨花瞬間開放,堪稱錦上添花。村民真誠的喝彩聲喊出了生活的喜悅。
而且村民的文化素養(yǎng)也有了一定的高度,他們知道誰是名家,誰的字價值高,誰的字能放著升值,在眾多書法家中,村民喜歡誰的字,就會任性地點。去年我隨書法志愿服務(wù)小分隊到泰山腳下的夏莊村,春聯(lián)送福在西北風(fēng)伴著雪花飄零的寒冷集市街頭老早就拉開了陣勢,前來趕集置辦年貨的村民顧不得去買雞鴨魚肉、瓜果蔬菜,先來春聯(lián)書寫案桌前搶“福”,我想拍一個鏡頭都擠不進(jìn)去。正當(dāng)我在為拍不到一個鏡頭而著急時,一位年過古稀的老大爺拽著我的衣襟問我,來的書法家當(dāng)中有沒有孟老師,我問他有什么需求,他情感激昂地說,去年一批書法家來村里寫對子,他拿了一副,過年時貼到大門口,沒等到天黑就被人揭走了,聽村里懂行的人說,是名人書法?!敖衲晡业米屆侠蠋煻鄬憥追?,留給我的孫子?!蔽乙宦牐s快讓身旁的人傳話。話音如松風(fēng)如海濤一層層穿過擁擠的人群。孟老師從人群中擠出來,稍稍伸了一下腰,老大爺上前拉住孟老師的手說,今天聽說又要有書法家來給大家寫春聯(lián),他早早地就趕到現(xiàn)場等待,人多,他又不知道哪一位是孟老師,總算是對上人了,所以,請他一定多給他家寫幾副。孟老師被老人逗樂了,不但給他送了春聯(lián)和“?!弊郑€把一幅書法作品送給了他。
書寫春聯(lián)的場面由書法家撰寫互動,到圍觀的書法愛好者、村民、學(xué)生自行創(chuàng)作動手寫,眼前轟動的場面,令我手癢、心癢,有一種我也想上前馬上拿筆動手寫的沖動,又覺得不好意思。
我小時跪在炕上寫對子的鏡頭又拉回到眼前。
今非昔比。
前兩天見二混的朋友圈發(fā)出圖文,他也在老家跟著文化惠民小分隊為村民義務(wù)書寫對子,這顆埋在泥土里多年的種子在書法大講堂的培訓(xùn)下露頂了。二混也在“一元復(fù)始,萬象更新”的氣象中發(fā)生了變化,他家當(dāng)年的土院破墻已經(jīng)換成了起脊瓦房,曾經(jīng)的風(fēng)雨柴門,在一年年的對聯(lián)更替中變成了紅火的日子。我問他現(xiàn)在種的玉米棒是否還和我小時候一樣粒子蓋不滿棒子的身體?他笑著說,現(xiàn)在有土地流轉(zhuǎn)政策,他家的土地已承包給別人種了。
無論鄉(xiāng)村還是城市,都在平仄、押韻、對仗的春聯(lián)用語中渲染著年的氣氛,新的氣象在大江南北的千門萬戶中騰飛,日子,就像眼前鋪開的紅紙充滿著喜色。
過大年
大年三十,是人們在過年期間最為緊張忙碌的時候,也是家鄉(xiāng)人在過年時節(jié)最講究的時候。
按照老家的習(xí)俗,年三十中午要吃“截年撈飯”,“截年”的意思是把年攔住,讓時光流逝得慢一點。這頓飯不能吃光,要有剩余,寓意是年年有余。
截年撈飯的絕配是燴菜。老家人平常吃的燴菜是土豆、白菜、豆腐、粉條一煮,最簡單的只有土豆、白菜。年三十的燴菜就不一樣了,土豆用油炸,豆腐切成片上籠蒸數(shù)十分鐘后再炸,肉是燒肉,通過煮、炸、再煮的復(fù)雜煩瑣程序做成,粉條是土豆粉做的寬粉條。在大鐵鍋里用胡麻油爆香蔥姜花椒大料后,將這些近半月就忙乎著做好的年貨一一添加進(jìn)去,再以山西老陳醋點香,加水煮燉。紅紅的柴火焰舔舐著鍋的臉,蛋白質(zhì)、鈣、維生素、膳食纖維等多種分子相成相濟(jì),在年三十的中午與金黃的糜米中摻幾粒大米做成的撈飯配在一起,就做成了年年有余、五谷豐登、吉慶諧和的截年撈飯。
小的時候,我特別眼饞這樣的年午飯。記得父親做的年午飯是羊肉胡蘿卜餡餃子,每年都是這樣,不知道為什么,父親不講究什么習(xí)俗,也不講究年年有余。我不喜歡吃羊肉餃子。去喊小伙伴撿花炮能聞見別人家里的燴菜味道。嬸子家的燴菜是細(xì)粉條,不是與燴菜絕配的寬粉條;三毛家的燴菜是土豆腌白菜;二光家的燴菜是現(xiàn)白菜,豆腐沒有油煎,是凍豆腐。二光端著碗在院子里吃,微微隆起的撈飯燴菜頂上蓋著一片燒肉,我催他快吃要不花炮筒子就被萬里撿完時,一張嘴早已噙滿的涎水正要從嘴角向外奔,讓我用力一吸溜,它又倒躥到嗓子眼里,嗆得我好一陣咳嗽。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父親做的羊肉餃子于我們是何等的珍貴。想吃,已經(jīng)吃不到那個味了。
小時候欠下的味覺一直拴在記憶的大樹上。今年回老家過年,我最喜歡吃的依然是截年撈飯,更多的 “洋” 做法的家常菜品擺滿了年午飯的桌席,但截年撈飯依然以傳統(tǒng)的地位屹立在年午飯飯桌的中心,我感覺再多花樣的吃法也不如金黃糜米點幾粒銀白的白米味道珍貴。點的是鄉(xiāng)愁,點的是思念。可這鄉(xiāng)愁的碗里已找不到父親做的羊肉餃子,也再盛不下父親的身影。
這些年,老家的燴菜名聲在外,還在省城的古城飲食街開了一家招牌店,正月初三我去品嘗,食客卻在門外排起了長龍。我舉起手機(jī)用全景模式留住了這份喜氣,并賦小詩一首發(fā)在微信朋友圈:
燴菜拉起長長的隊伍 氤氳的蒸汽
遮不住,小康碗里 紅火的生活
吃過年午飯要去上墳,這是與已故的先賢過年,走得著急,半路才想起我去年出版的散文集,想著給父親帶一本竟然忘記了,辛苦一雙健壯的腿重新往返。書的扉頁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我想對父親說的心里話。
二哥在家負(fù)責(zé)打掃院子,接旺火的燈線,如今的旺火是用紅白搭配的布做的模型,一通電,紅色的布條向上飄舞,好像升騰的火焰。等我們從墳地返回來,他已在院子的中央拉開陣勢,這樣的旺火環(huán)保,可遠(yuǎn)不如我小時候那會兒用豆稈捆的旺火燃放著熱鬧,我們還會在用高粱秸稈加固的外層貼上我寫的“旺火沖天”的小對子,那時二哥為了讓我家的豆秸旺火勝于別人家的,剛進(jìn)臘月就呼叫一幫小伙伴進(jìn)后山折松樹柏樹枝。說起這些往事,二哥總是笑。
村里響起時斷時續(xù)的炮聲,簇?fù)碇冶挤诺乃季w,文思的片段不住地跳躍在電腦的屏幕上、手機(jī)的備忘錄中,我整個身心陶醉在回憶與現(xiàn)實的興奮中。
年三十晚上要請回臘月二十三上天的財神爺,財神爺上天之前要吃足麻糖,為的是上天只說好事不說壞事,小時候我常想,也不知道財神爺長著幾個嘴,糊住了不能說壞事的嘴,萬一糊錯了把說好事那個嘴糊住了怎么辦?眼看著爐膛里扔的用米做成的幾塊麻糖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迅速熔化成液體去糊財神爺?shù)淖?,我的心里更著急,眼巴巴地瞅著出現(xiàn)糊嘴的財神爺,想看個究竟,或蹲在樹底下聽,聽他上天說的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掛燈籠也是從臘月二十三這天開始,我對掛燈籠的期盼勝于吃麻糖,在沒有通電的童年時代,糊燈籠也是農(nóng)村過年必不可少的一件大事,我小時候的燈籠是用紙糊或玻璃瓶炸掉瓶底做燈罩,里面放一個墨水瓶盛上煤油,瓶蓋上穿薄鐵皮卷的小桶鉆棉花燈芯,用玻璃瓶身做燈罩固然比紙糊的燈罩亮,可我還是喜歡用紙糊的燈籠,紙糊的燈罩是用糊窗用的白麻紙上面再貼上用紅紙剪好的窗花,燈光一亮,怒放的體態(tài)和氣勢,映紅了整個院落,映紅了我和小伙伴們凍得通紅的臉,映紅了偷扯對聯(lián)瘋狂的心。我家是三個窯洞,每個門前院里的鐵絲上掛一個燈籠。亮起的燈籠的光打破了村莊的漆黑,孩子的歡呼聲,起伏的煙花聲,時而嘹亮剛烈,時而低囀頓挫,這種聲音從我七歲那年始——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是六歲半——歡愉的色彩變成了灰度模式,直至永遠(yuǎn),母親在臘月二十三晚上離開了我們,留在我心底黑暗的一幕……臘月二十三是我心中不愿觸碰的日子。
春晚似乎失去了吸引力,沒有人專注于電視機(jī)旁,除夕整個晚上我更是這家出那家進(jìn),活躍于村里住戶不多的幾家,品嘗著童年的味道,油食子、麻花子、炒葵花,剛煮熟的豬頭、豬蹄香味飄落在村莊的街巷。二嬸又說起了我小時候顯擺炒花生的故事。當(dāng)時在村里別的小朋友吃不到炒花生,因為我們村里的土地長不出花生,也許是由于我們整天在莊稼地里瘋跑亂挖,惹土地爺生氣了,故意不長,只有到了年根,糧站供應(yīng)花生,父親買糧時會把米面折合成花生,買少半面袋,倒進(jìn)陶瓷洗臉盆里還不滿,是生的,父親說得等過年用沙土炒熟才能吃,所以我和二哥每天早晨一起床就爭著爬到柜頂上扯日歷,恨不得一天扯幾次,多扯幾張,快點把那本日歷扯完,仿佛扯完日歷就能過年,就能吃上炒花生。買回來的生花生放在雜貨屋里擺著雜七雜八的架子上,我夠不著,趁父親不在時我把面袋底子上扎了一個孔,摳出一?;ㄉ萌バ∨笥衙媲帮@擺,說好,等過年炒熟后一粒換一衣兜炒豆子。等到年三十下午,我和二哥拿著小簸箕到河灘撮沙子,截年撈飯和燴菜的香氣順著河溝擠出來的風(fēng)飄滿了村里街巷的犄角旮旯。
零點的鐘聲還沒有敲響,一陣一陣的鞭炮聲浪轟響在村莊的上空,空中時隱時現(xiàn)的火光,為遠(yuǎn)處群山披上了黛青色的輕紗。
炮響聲瞬間暴漲,噼噼啪啪的燃放聲與鞭炮聲一齊混合在新的一年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刻,震人的麻雷燃爆聲,熱烈歡快的鞭炮聲,半空炸響的煙花聲、小伙伴跑街串巷看各家放炮的腳步聲,組成了此起彼伏排山倒海的聲浪,融合在村莊的新年伊始。時而奇峰突兀,時而齊響蜂擁。
又一個春節(jié),我們爬上村對面的南梁,整個村莊的全貌盡收眼底,洶涌的炮聲是新時代農(nóng)村不愁吃、不愁穿,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呼聲,是家鄉(xiāng)人民幸福姿態(tài)的表達(dá)聲,這種巨潮,是任何力量都難以阻擋的。
元宵節(jié)
元宵節(jié)一過,年就接近了尾聲,元宵節(jié)的熱鬧勁兒,各個地方舉行的方式幾乎沒有什么差別,觀花燈、猜謎語、看焰火,是年節(jié)里又一個熱鬧的高潮,比年三十點旺火、年初二走親戚、年初五接財神還要熱鬧幾個分貝。這幾天,所有在家窩著打麻將或睡懶覺的人都會跑出來看紅火。我第一次聽說元宵節(jié)這個詞,是在我上小學(xué)二年級還是三年級的時候,跟著父親去縣政府開“三干”會,和父親一起開會的叔叔大爺一直在說元宵什么什么的話,我就問父親,才知道正月十五就是元宵節(jié)。那一次,我過了一個在村里無法接觸到的、無法體會到的,也無法想象出那般熱鬧的正月十五。那次,父親去開會,我一個人溜出來到了大街上,鉆在人群里,只聽到震耳的鑼鼓聲。山里娃的目光總是那么怯生而好奇。第一次吃到了從未見過的湯圓,比家里的紅豆餡油糕甜得多;第一次見到大汽車還穿著衣裳,一群群唱戲的人站在車上唱著扭著,敲打著鑼鼓;第一次見人們踩著老高的高蹺在街上一邊走動一邊向人群拋灑著煙和糖果;長這么大第一次被擠來擠去的人群左一腳右一腳踩了無數(shù)腳。那一次見識,成為我回去村里給小伙伴顯擺的話題,誰給我吃一把炒豆子,我就給誰講一截元宵節(jié)在縣城看到的紅火熱鬧。
我對村莊以外世界的認(rèn)知就是從那次元宵節(jié)開始的。
今年回老家過年,與我第一次見世面相隔了幾十個元宵節(jié),小時候看到的熱鬧隊伍在一年年的傳統(tǒng)習(xí)俗上摻入了文化符號,被列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增添了時代主旋律的強(qiáng)音。
正月十四下午,零散的炮聲和鑼鼓聲攪著我的思緒到處亂飛,我在家坐不住了,拉著侄女往外跑,多年不回老家,在僅有的兩天時間里總想走遍記憶深處每一個有印痕的地方。
街上的燈游會已經(jīng)熱鬧成潮。燈游會是老家鬧元宵的重頭戲,清《河曲縣志》載:“上元前后三日,祀天官、地官、水官,謂之三元盛會。插燈數(shù)百枝,排練宛如陣圖,觀燈人曲折行其中者,轉(zhuǎn)燈游會也,庶民歡樂,共祝豐年,慶太平之遺意呼?!笔橇鱾饔诶霞议L盛不衰的鬧元宵活動。我小時候跟著父親第一次過元宵節(jié)偷跑出來看的紅火應(yīng)該就是人山人海的燈游會。二十世紀(jì)八十年代那會兒,說是觀燈,其實民眾的內(nèi)心是祈福,是“看燈不在燈”,更多的是把美好生活的祈愿寄托在燈光幻影里,想借這個節(jié)日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平安無恙。摸摸旱船的頭,一年有個好兆頭;踩過高蹺,跨過荒郊。如今編演的節(jié)目無論是內(nèi)容還是形式,都與我小時候看的不一樣,村民自發(fā)組織的幾支文藝隊伍,有舞龍、秧歌、威風(fēng)鑼鼓、旱船、八音會演奏等豐富多彩的節(jié)目,舞動的巨龍祥瑞四方,威風(fēng)鑼鼓響徹云霄,演員身著色彩復(fù)雜、花樣繁多的節(jié)日盛裝,踩著歡快的節(jié)拍,扭出的是新時代農(nóng)民的精氣神,舞的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
晚上的燈會上,兔子燈、走馬燈,各類大型燈組姿態(tài)萬千,每走一個地方,總能觸動我記憶倉庫里的童年,本來想去傳統(tǒng)民俗剪窗花與手工藝教學(xué)體驗館過一把翻騰在心里煤油燈下熏剪紙花樣的癮,等候的隊伍排成長龍,實在是太長,等了半天,侄女拉著我說快點去看“打鐵花”,遲了觀眾臺上擠滿人我們搶不上好位置。高科技聲光電控制傳統(tǒng)燈籠彩車的技藝也沒有親手操作互動,微信掃二維碼交費也沒顧及是否能退回,便著急奔向另一個紅火場地看“打鐵花”。
少了過去放煙火的絢麗,今年失傳已久的“打鐵花”重新煥發(fā)出了生命力。夜幕中,古城樓上的鐵鍋火焰熊熊燃燒,表演者舀出鐵水,將鐵水拋起,一串串耀眼的鐵花在空中綻放,伴隨著激情的鼓點音樂,金黃色的火花四下翻飛,猶如漫天飛舞的雪花。每一次綻放,都是一曲家鄉(xiāng)人民治理青山碧水的壯麗史歌。
在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盛景中,我感受到了家鄉(xiāng)過年的文化雅韻,似一條小溪,流淌著,流入新時代,帶著人們的夢想奔向遠(yuǎn)方……
責(zé)任編輯 梁學(xué)敏
作者簡介:
竇改林,筆名林子,山西河曲人。山東省文藝創(chuàng)作研究院副研究館員,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2019年開始寫作,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中國作家》《詩刊》《西部》《飛天》《散文百家》《山西文學(xu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