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熊”老公化緣扶老：愛的世界馥郁傳香

夏榕

王繼華從小被周圍人的善意澆灌長大，成年后，他執(zhí)著于做公益，家里窮得叮當響，他打三份工還去做公益。妻子應林燕帶著兩個孩子撐著這個家。

家里開店了，日子總算好起來，王繼華又在店里設了志愿者服務站，時不時帶著一群男男女女籌錢做公益，應林燕氣急，罵他是“都市乞丐”。矛盾，一時難以調和。

離了個譜：憨夫不搞錢忙于做好事

“你今天要是踏出這個門，就別再回來了。人要臉，樹要皮，兩個孩子這么大了，我丟不起這人?！睉盅嘁话褜④囪€匙拽在了懷里。

王繼華也很無奈：“你聽我說嘛，我們群里是有不少女的，但出門搞活動都是三五成群的，哪有什么勾勾搭搭的？你別聽那些人亂嚼舌根……”

現(xiàn)年41歲的王繼華是浙江省臺州市人，父母身有殘疾，靠種田養(yǎng)育他們兄弟倆，日子過得很苦。左鄰右舍時不時給他們兩個孩子一些接濟，好歹讓他們都上了學，也順利長大了。王繼華18歲那年應征入伍，家里才算喘過一口氣。

王繼華退伍后，在老家一家醫(yī)院當保安，工資還不夠貼補父母的醫(yī)藥費，23歲了還是單身。

2005年，聽媒人說王繼華從當兵起就定期義務獻血，應林燕同意跟他見個面。王繼華臉上總帶著笑，身形高大，應林燕一眼就相中了。王繼華托媒人轉告未來岳父母：“不出三年，我一準能蓋一棟4層小樓，我早就在計劃了。”

應林燕跟王繼華結婚第二年，大女兒出生，這個家更擠了，負擔也更重。王繼華做保安之余，還在打零工。蓋房子的錢湊得七七八八了，父親突然重病，用了十幾萬，還欠了外債。同病房的退休老教師出院前，偷偷在父親的枕頭下塞了100塊，王繼華特別感激，可人始終沒找到。

這，成了王繼華心里的結。

王繼華一個人打三份工，終于還清外債，還蓋了一棟4層樓。家里經(jīng)濟寬裕了，王繼華參加了老家一個義工組織，經(jīng)常抽空去做好事。應林燕不高興，可也沒多說什么。

2011年，小兒子出生。兩個孩子要養(yǎng)，家里處處都要花錢。王繼華一有空就跑出去做義工。家務，兩個孩子，全丟給應林燕不說，他還要倒貼錢進去。

“你賺的也是辛苦錢，干嗎打腫臉充胖子？”王繼華有他的道理：“別人幫過我，我?guī)腿艘彩菓摰??！薄澳憔褪撬佬难郏　睉盅嗄盟麤]辦法。

后來，王繼華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建材店，又辦了輕型磚加工廠，日子好了起來。只要王繼華不會突然找不到人，應林燕都沒再嘀咕過他。

2015年，王繼華成立了“愛心幫幫樂”組織。他牽頭，帶著二十多名隊員，經(jīng)常去各個村鎮(zhèn)給留守和孤寡老人送溫暖。

王繼華帶著隊友們給老人送愛心餐，收拾屋子，陪老人聊天。一天忙活下來，比上班還要累。應林燕難免多嘴：“有工夫多休息，你也不是鐵打的，老人家多數(shù)有兒有女，你就別咸吃蘿卜淡操心了?！?/p>

確實，王繼華和團隊幫扶的那些老人，不少都有兒有女，可正因為子女多，喜歡爭來扯去的，老人反而被忽略了，這些老人多數(shù)獨居，病了也沒人管。90歲的張阿婆就住在潮濕陰暗的老房子里，靠一張條凳支撐著，在屋里挪動，4個兒子對她不聞不問。王繼華和團隊定期去探訪張阿婆。

有一天，他們一到張阿婆家，發(fā)現(xiàn)老人臥床不起，左耳腫了，已經(jīng)化膿。王繼華上網(wǎng)查找資料，聯(lián)系上山東一家診所，開了清創(chuàng)和口服藥后，每天帶人去給阿婆清理創(chuàng)口，敷藥，還給阿婆做吃的。

做這些，他們還得小心翼翼，就怕阿婆的兒子們知道了不高興。去張阿婆家，他們通常是找大清早或者傍晚行人少的時間，還偷偷走后門。

王繼華他們整整忙活了83天，張阿婆的耳朵終于好了。街坊們議論紛紛，張阿婆的幾個兒子還跟人說：“那個王繼華，天天帶著不同的女人去我老娘家，誰知道在搞什么勾當?！边@些話，傳到應林燕的耳朵里時，早已不堪入耳。

這天，王繼華一進家門，應林燕就嚷嚷開了：“做了好事還惹得一身臊。你要做好人，等有錢了，拿點錢就是，別一天到晚不著家，還吃力不討好?！?/p>

王繼華一下被拿住，趕緊解釋：“那都是他們抹黑我們，我的為人你還不信？”見應林燕沒有繼續(xù)，王繼華小心說道：“老婆，這不是錢的事。老人家對吃的喝的沒什么要求，你給他們錢，他們也花不了。人老了，就想有人在旁邊陪著說說話……”

王繼華給應林燕講了他們兄弟姊妹被鄰居照顧的過往，說：“咱們現(xiàn)在日子比從前好了，能出點兒力花點兒功夫關照下那些老人，是應該的。我們去幫老人，總比打牌賭錢強吧?！?/p>

這最后一句，直接堵住了應林燕的嘴。

愛的磁場：質疑他，理解他，成為他

王繼華有絕招，應林燕也有自己的撒手锏。

兒子上學后，應林燕外出找了份工作，在加油站上班。加油站要倒班，她故意借著倒班把家務和孩子都丟給王繼華。王繼華要外出組織活動，家里凌亂不堪，應林燕氣憤地說：“有力氣幫人家，把自己家弄弄不是更好？”王繼華不動聲色地將家里家外的活兒全包了，干完了家務，再去做義工。

應林燕還有后招。到了周末，女兒和兒子都在家，應林燕把孩子們往前一推：“今天讓爸爸帶你們玩去，媽媽上了夜班，得補覺?！蓖趵^華也不爭辯，開心地牽著倆寶貝就出門，跟隊友們會合了。

女兒和兒子第一次去養(yǎng)老院做義工，回到家，爭先恐后地告訴媽媽，到養(yǎng)老院做義工好開心。應林燕沖王繼華說：“小娃娃也就是一時好奇，看你們能去幾次?！蓖趵^華笑了笑，也沒接話。

接下來幾個星期，兩個孩子繼續(xù)跟著王繼華去做義工。去了幾次，倆孩子就站到了王繼華的陣營里了，應林燕撂了單邊。在家找不到存在感的應林燕，沖兩個孩子大呼小叫，想威懾他們。

兩個孩子可不怕她，還偷偷在王繼華面前喊她“母老虎”。王繼華趕緊擺手：“可別亂叫，更不能讓媽媽聽到了?！眱蓚€孩子偏不聽，你一聲我一句地亂喊：“媽媽是母老虎，媽媽總欺負爸爸?！睉盅嗦牭搅?，心里堵得慌。

2015年，應林燕的母親中風，半邊偏癱，大小便不能自理。她跟母親不親，也不會照料癱瘓老人，站在床邊干著急。王繼華挽起袖子就幫岳母擦身，喂食，做得很仔細。

應林燕心里的氣順些了，問他：“你真不嫌臟？她也不是你親媽呢?！薄爱斎徊粫?，你媽就是我媽呀。我們照顧外面的老人，也是這樣做的。你想啊，人嘛，總有一天會老的。只要一想到咱們今后也需要別人這樣照顧，就不會在意臟不臟累不累了?！?/p>

之后，王繼華照料岳母，應林燕幫他打下手。

2018年，當?shù)亟值佬麄鞑筷P注到了王繼華的愛心組織，特地找到他，他在店鋪設立雷鋒工作站，有關部門會給他們補貼些經(jīng)費，讓更多老人受益。

岳母癱瘓在床的日子，都是王繼華照料的。岳母的房間沒有異味，身上沒有褥瘡，鄰居都夸她好福氣。2018年，岳母離開時，拉著王繼華的手舍不得松開。這些，應林燕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這天，聽王繼華和孩子們在討論周末去養(yǎng)老院送溫暖，恰好那天她休息，應林燕也跟著一道去了。

走到養(yǎng)老院門口，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應林燕捂著口鼻，有些惡心。王繼華扶住她，說：“正常，一家養(yǎng)老院好不好，我在門口就能判斷了。我們就偶爾來，可老人們得天天在這里吃住……克服一下，實在不行，你待會兒就偷偷離開。”女兒和兒子站在一旁偷笑，應林燕一眼瞥見了，強撐著放下捂著口鼻的手，昂首挺胸地踏進了養(yǎng)老院。

進了養(yǎng)老院，王繼華帶著兩個孩子和隊友們，一哄而散又一擁而上，掃地的掃地，擦洗桌椅的擦洗桌椅，干得熱火朝天。

應林燕夾在他們中間，手足無措。她趕緊追上王繼華：“你給我派個活兒吧，我要干什么？”王繼華好像沒聽見，她又追在女兒和兒子身后：“來，媽媽幫你們干一會兒?！?/p>

回家路上，女兒和兒子圍著應林燕嘰嘰喳喳：“媽媽，你今天表現(xiàn)很棒?！薄皼]了母老虎的威風，讓你干啥就干啥，像個小兔子，好乖?！?/p>

應林燕臉都紅了：“你們第一次看到我做義工，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你們狗熊老爸在外頭被人追捧的樣子。難怪一天到晚往外面跑?！睉盅喙室鈹D對王繼華，王繼華倒是聽出這話里有幾分欣賞呢。

在臺州市章安縣政府的支持下，王繼華的雷鋒志愿服務站越做越大，服務范圍逐漸延伸到農村的留守老人。王繼華和給山里老人送藥的鄭志會（本刊2023年第八期有報道）聯(lián)系上，協(xié)助他一起把藥物和慰問物資送給老人

后來宣傳部負責人被調往西藏工作了，服務站的經(jīng)費一時沒了著落。王繼華將建材店每年5%的收入拿出來，解決了服務站運營的部分經(jīng)費。

王繼華嘗試義賣鮮花和水果，收入全部入服務站的賬目。有些活動需要的物品，能自己動手做的，他會帶領團隊成員動手，以減少支出。

這些年，日日夜夜地奔波，年年歲歲的付出，人們都看在眼里。有一次，王繼華在朋友圈發(fā)布活動，有人私信他主動提供資金支持他們的活動。

王繼華受到啟發(fā)。其實，生活里，有很多人是樂意為老人做點實事的，只是沒有找到適合的途徑。愛心和老人之間，需要橋梁。而自己的雷鋒志愿者服務站，就是天然的橋梁。

后續(xù)再有愛心活動，有物品需求了，王繼華會提前在朋友圈或雷鋒志愿服務站的公眾號上發(fā)出來。

全國各地的網(wǎng)友都愿意相信王繼華，不少人主動聯(lián)系王繼華提供資金，讓他幫忙策劃活動來幫助和關愛老人。

比翼齊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王繼華很節(jié)約，全身上下還花不到100元，衣服褲子總是縫縫補補。隊友們老笑他穿的是當下最時髦的乞丐裝。他一聽，覺得有趣，干脆把自己的微信名改為“都市乞丐”：“這樣啊，我更好去‘化緣’了，給老人們提升生活品質?！?/p>

王繼華的團隊，會將老人們聚集在一起，給老人們做一頓熱乎乎的飯菜。大家熱熱鬧鬧地吃飯，熱火朝天地聊天，就像過年一般。這種活動，應林燕很積極地參加。去了幾次后，她慢慢被這種熱鬧的氛圍感染?？吹酱蠹曳Q贊王繼華，她也會自豪。

無論做活動做得多累、多晚，王繼華和賬目負責人總會盡快理出活動收支明細，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從不亂花錢，更加贏得大家的信任。

疫情期間，建材鋪和磚場的生意下滑嚴重，服務站的經(jīng)費又成了大問題。王繼華把家里一樓和二樓的房屋都外租出去，他去快遞公司送快遞。收入除了家用之外，其余的都支援了服務站。

2022年除夕這天，王繼華結束愛心活動后急急忙忙往家趕，老婆孩子正等他回家吃年飯呢。半路上，他撞見一場車禍，老人小孩都受了傷。他趕緊停下來，取出急救包給老人包扎，又將傷情嚴重的孩子送去醫(yī)院。家長趕來后，抓住王繼華不放，指責他是肇事司機，要他賠償。還好，交警替他作了證。

王繼華趕回家時，已經(jīng)中午11點多了，可家里還是冷鍋冷灶。頭天晚上上了夜班的應林燕，耐著性子在收拾。見王繼華回來了，她不禁開始嘮叨。

這差點被人訛上了，王繼華還心有余悸呢，回到家，老婆關心的話沒一句，埋怨倒是一句趕一句，他也有些委屈，跟她掰扯了兩句。

“你這樣是很難獲得我們組織的認可的，小心我開除你?！睉盅嗖环猓骸伴_除就開除。本來就沒啥，連個義工時長都沒給記，我做個什么勁兒？”

“雷鋒做好事，記錄了嗎？被幫助的人真正感受到我們的溫暖就行了，要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做啥？”王繼華被老婆的搶白逗笑了。

一場家庭大戰(zhàn)，還未鳴鑼就收兵了。

2023年的正月初八，王繼華和隊員們張羅著給山里的老人送燒豬，可臨出發(fā)了，有隊員臨時趕不過來。應林燕上了夜班回來，本來應該去補覺的，可她身體不舒服，沒睡著。聽到王繼華說人手不夠，她主動提出補缺。

在養(yǎng)老院忙完回到家，應林燕一頭栽倒在地。王繼華嚇壞了，趕緊將她送去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完，沖王繼華喊道：“你這怎么搞的？病人不舒服還跑上跑下的？是宮外孕，這個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王繼華一陣后怕：“你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說？還硬撐著跟我們湊人?！泵撾x危險的應林燕，像沒事人似的：“你平常這里疼那里不得勁兒的，不也照樣參加活動？我這是以你為榜樣?！?/p>

“這，你還是別學了。你要是走了，我上哪兒找個看得上我的人？就你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還待見我。”王繼華始終記得老婆當年的“慧眼識珠”?！拔已酃鉁省Ｄ氵@不是給我蓋了大房子，也當老板了嗎？最關鍵還是人好?！边@都是應林燕的真心話。

這次差點出事，再有活動，王繼華都叮囑孩子們偷偷進行，盡量不讓老婆知道。一雙兒女周末跟著老爸出門做好事，已經(jīng)成為日常，也和他一樣生就了一副熱心腸。

有一天，應林燕神神秘秘地說：“以后，服務站周末的活動，我都可以參加了?！蓖趵^華有點兒蒙，應林燕覺得沒趣，叨叨道：“我換工作了，不在加油站干了，在幼兒園上班。這樣我們一家人的作息就同步了，方便你統(tǒng)一安排活動?！蓖趵^華“哦”了一聲，低下頭，不讓老婆看他的眼睛。

2023年七夕節(jié)，這個摳門的“都市乞丐”花“重金”給應林燕買了一枚戒指。結婚這么多年，他都沒有給老婆買過值錢的東西。應林燕看著這枚戒指，心里有些委屈，可更多的是快樂。

“都市乞丐”，總算開竅了一回，曉得在七夕節(jié)送禮物了?？衫寺贿^三秒，她就聽到王繼華說：“人呢，總有老的一天。咱倆余生要一起看護更多老人，一起慢慢變老……”□

編輯/張亞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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