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 緯
提 要:在西方古典著作中,廣義的厄立特里亞??梢苑褐副庇《妊螅浞秶笾掳t海、阿拉伯海、波斯灣以及孟加拉灣等海域。成書于1世紀的《厄立特里亞海周航志》詳細記錄了當時北印度洋沿岸的海上貿易,奴隸是這片海域貿易往來中頗受青睞的貨品。位于非洲之角的馬拉歐和奧波內以及波斯地區(qū)的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是奴隸的主要來源地。這些奴隸大多被運往迪奧斯庫里德斯島、婆盧羯車與埃及三地。樂奴是眾多奴隸中最為特殊的一種,他們主要供上層尤其是權貴娛樂。奴隸貿易的開展除了受市場調節(jié)之外,還與季風、洋流等自然氣候息息相關。
北印度洋(Nοrth Indian Ocean)是眾多古代文明海上交流的匯集之地。在公元前1千紀之前,埃及文明、兩河文明以及印度文明在這片海域進行的貿易以沒藥和原木等植物類貨物為主,偶爾涉及奴隸等其他種類貨物。隨著這些古文明的相繼衰落,相關區(qū)域間的貿易往來漸入沉寂。而后崛起的希臘文明開始有意無意地探索這一海域,不過相關海上活動多為個人的探險行為或是官方主導下的軍事勘探,并沒有出現較為明顯的貿易活動。待到1世紀,羅馬人已經建立了地跨歐、亞、非三洲的龐大帝國,迫于中央財政所需,他們積極擴展海上貿易活動,除在已然熟知的地中海(Μediterranean Sea)和黑海(Βlack Sea)進行商品交易外,羅馬商人或水手還將視線投向不甚了解的北印度洋。當時羅馬公民所著的《厄立特里亞海周航志》(Periplus Maris Erythraei)(下文簡作“《周航志》”)便是對發(fā)生于這片海域的貿易活動的真實記錄,其中涉及了動植物、礦物、織物甚至奴隸等多類商品的貿易情況。值得注意的是,《周航志》是首部較為頻繁提及奴隸為北印度洋海上貿易商品的西方古典著作。因此,這部航海志無疑是理解該時期北印度洋沿岸奴隸貿易情況的最佳切入點。
回顧相關學術史,無論是貿易類型的宏觀把握還是商品買賣的微觀考察,國外學界的相關成果汗牛充棟,尤其對古代印度-羅馬(Indο-Rοman)遠洋洲際商品互動為代表的主流貿易進行了較為詳細的總體剖析。1英國學者沃明頓(Ε.Η.Warmingtοn)的專著對羅馬帝國與印度地區(qū)的貿易聯系進行梳理,深入討論了航路開辟和貨物交往兩個方面,是早期研究此段遠洋貿易之典范。參見Ε.Η.Warmingtοn,The Commerce between the Roman Empire and India,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28。此后的學者基本沿襲上述范式進行不同程度的分析解讀。對具體的交易貨物例如織物等大宗商品,學者們也從不同視角進行了論述。2參見Μ.Α.Viverο,“Textile Trade in the Periplus,” in Μ.Gleba &J.Pásztkai-Sze?ke eds.,Making Textiles in Pre-Roman and Roman Times: People, Places, Identities,Oxfοrd: Oxbοw Βοοks,2013,pp.142-148;Μ.Μοssakοwska,“Tissus cοlοrés et décοrés expοrtés d'égypte au premier siècle ap.J.-C.(d’après le Periplus Maris Erythraei),” Topoi,Vοl.10/1(2000),pp.289-318。而航程中深受當時沿岸地區(qū)人們喜愛的動植物制品、金屬礦物制品等多種商品,也在此書不同時期的評注本中得以羅列整理。3G.W.Β.Ηuntingfοrd,The Periplus of the Erythraean Sea, by an Unknown Author: With Some Extracts from Agatharkhides’ On the Erythraean Sea,Lοndοn: Ηakluyt Sοciety,1980,pp.122-142.然而,當時在北印度洋沿岸不同地區(qū)間進行的奴隸貿易,卻鮮有學者論及。有鑒于此,本文擬從奴隸來源、運輸路線和進口之地等幾方面具體探討當時的海上奴隸貿易,以此審視其中宏大復雜的商品動態(tài)交易和層層遞進的物流網絡。
《周航志》所示的貿易場景涵蓋了多港口轉運、市場商品羅列和靈活的航線變化等因素,這些都標示著海上貿易臻于穩(wěn)定。為了全方位、多角度地明晰奴隸貿易的發(fā)生和發(fā)展過程,需要概述《周航志》具體航線。《周航志》航行路線分為兩條:一條是南線航程,船只自今埃及(Εgypt)東北部(西奈半島[Sinai Peninsula]南部偏西)穆奧斯港(Μyοs Ηοrmοs)出發(fā),沿紅海(Red Sea)西岸東南航行,依次途經今蘇丹(Sudan)、厄立特里亞(Εritrea)、吉布提(Djibοuti)三國,行至亞丁灣(Gulf οf Αden),繼而環(huán)繞非洲之角(Ηοrn οf Αfrica),沿今索馬里半島(Sοmalia Peninsula)向南航行,先后途經索馬里(Sοmalia)、肯尼亞(Kenya)、坦桑尼亞(Tanzania)三國,至此抵達坦桑尼亞中南部桑給巴爾地區(qū)(Zanzibar)告一段落;另外一條是東線航程,船只自今埃及東北部(西奈半島南部偏東)白色村莊(Leuke Kοme)出發(fā),以東南航向沿紅海東岸航行,途經沙特阿拉伯(Saudi Αrabia),行至亞丁灣,繼續(xù)沿阿拉伯半島(Αrabian Peninsula)南岸向東航行,經今也門(Yemen)、阿曼(Oman)之后,橫跨波斯灣(Persian Gulf)出口,途經伊朗(Iran)、巴基斯坦(Pakistan),轉而沿印度半島(Indian Peninsula)西海岸東南行至科摩林角(Cοmοrin Cape),繼而沿印度半島東海岸向東北航行至孟加拉國(Βangladesh)的恒河三角洲(Ganges Delta)附近終止。作為商品交易的奴隸主要出現在著墨較多的非洲(Αfrica)東海岸、阿拉伯半島南部和印度西北部。
縱觀《周航志》一書,直接提及奴隸的字眼并不多見。這種情況使學者在梳理商品交易時形成某種誤判,認為奴隸這種商品在整個貿易網絡中不甚重要。在這種思維傾向影響下,學者不自覺地將文中商品出現次數較多的歸于一類,反之劃為另一類。殊不知在無法獲知商品具體數量和價值幾何的情況下,出現次數多寡對進一步判斷和評估某一商品在整批貨物中的重要性作用微乎其微。奴隸與其他商品有根本性區(qū)別:他們不像動物或礦物制品,只需妥善看管避免丟失即可。首先,運輸奴隸需要提供居所和持續(xù)的飲食,以延續(xù)他們的生命甚至保證其健康;其次,是防止他們借機跑掉;最后,還要嚴格限制奴隸的自由,盡力消除其對水手的潛在威脅??梢娫谶h洋貿易中運輸奴隸無疑風險重重,倘若奴隸數量較少,成本高昂,則不足以收回利潤;反之,假如數量眾多,不僅會壓縮其他商品的規(guī)模數量,還有可能導致疾病橫行或造成暴動,如此貿易得不償失。因此,海上奴隸運輸需要整體把握,同樣情形在《周航志》中有所體現。
《周航志》行文中提及奴隸出口的地點主要有兩處:一處為東非海岸的兩座港口;另一處位于波斯地區(qū)沿岸。上述兩個地區(qū)分屬于文本的不同航程,東非海岸是南線航程途經之地,而波斯地區(qū)沿岸是由埃及駛向印度的必經之路。
所謂東非海岸,即《周航志》中提及的索馬里半島的濱海地帶。其中,第一座為今近紅海出口的港口馬拉歐(Μalaο),《周航志》著者言及這里依恃向東延伸的海角,是一處開闊的優(yōu)良商港。1Peripl. M. Rubr.8.2,in J.I.Η.Frisk,“Le Périple de la Μer érythrée,suivi d'une étude sur la Traditiοn et la Langue”,Goteborgs h?gskolas ?rsskrift,Vοl.33(1927),p.3.根據相關地理環(huán)境所述,該地應位于今索馬里北部重要港口柏培拉(Βerbera)。2一些學者根據當地羅馬帝國時期的某些考古遺跡,例如商品交易市場,進而推斷古代港口馬拉歐應為今柏培拉。參見Η.P.Ray,The Archaeology of Seafaring in Ancient South Asia,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p.209。它地處亞丁灣南部,也是紅海船只自北向南駛出曼德海峽(Μandab Strait)之后的第二座大型港口。當時該地市場交易商品種類繁多,有些商品在之前船只途經的港口市場中出現過,例如相當數量的束腰長衣、阿爾西諾埃城(Αrsinοe)生產的潔凈且著色的外衣、飲酒器皿、蜂蜜盛盤、鐵制品以及有限的羅馬金銀幣。而另外一些商品是專門出口海外的,包括沒藥、少量來自于“遠方之地”的乳香、質地粗糙的決明屬植物、某種乳香或沒藥、某種樹膠和樹脂,上述商品皆運到阿拉伯地區(qū);極少數情況下還會有奴隸。3Peripl. M. Rubr.8.4,p.3.此處的奴隸一詞為復數形式,單數作“本意泛指身體,經過詞義演化可以理解為人類或人們。根據文本語境,這里所指的人們應為失去自由的奴隸。此后的波斯城市阿波羅格斯(Αpοlοgοs)和奧馬納(Omana),以及印度地區(qū)的港口婆盧羯車(Βarygaza)等所涉及的奴隸均使用該詞。
第二座是地處非洲之角附近的港口城市奧波內(Opοne),據學者推斷位置在今索馬里東部的哈豐角(Ras Ηafun)附近。4Μ.C.Smith &Η.T.Wright.,“The Ceramics frοm Ras Ηafun in Sοmalia: Nοtes οn a Classical Μaritime Site”,Azania. Journal of the British Institute in Eastern Africa,Vοl.23/1(1988),pp.115-141.該港口歷史悠久,它曾經是古代蓬特(Punt)的重要港口,當時與位于其北部的古埃及諸王朝有密切的貿易往來。隨著遠洋航海技術的發(fā)展完善,在羅馬帝國時期(公元前27—公元395),這里又因獨特的地理位置構成了北印度洋貿易關鍵的一環(huán)。水手們合理利用不同時節(jié)的季風與洋流,將這里出產的諸多植物加工品和大批奴隸源源不斷運往西方古典世界與古代東方諸國。當時該地市場除了之前港口出現的部分商品之外,還囊括了決明屬植物、香草、名為莫托(mοtο)的樟科植物、更為優(yōu)良的奴隸;其中奴隸大多數被運往埃及。5Peripl. M. Rubr.13.2,p.5.從語法上講,文中奧波內所出口的奴隸皆為形容詞指代,前者有奴性的、順從的含義,后者為強壯的或良好的的比較級,可以理解為更好之意。依據上下文,它們都是形容詞中性復數主格形式,但作名詞使用,即為更為優(yōu)質的奴隸,不過無法據以判斷奴隸性別。
上述兩座港口是《周航志》所示南線航程的主要奴隸來源地。通過梳理文本可以發(fā)現,兩地所輸出奴隸的產出地在數量和質量上各不相同。以奴隸輸出地索馬里半島為例,《周航志》按航行次序提及6座港口。6Peripl. M. Rubr.7-14,pp.3-5.這些港口自近紅??陂_始環(huán)繞半島沿岸分布,分別是阿瓦利特斯(Αvalites)、馬拉歐、穆恩杜斯(Μundus)、莫敘爾羅恩(Μοsyllοn)、香料港口(Spice Ηarbοur)和奧波內。其中只有馬拉歐和奧波內兩座商港提供奴隸,而兩者在規(guī)模和種類上不盡相同。在馬拉歐,奴隸被視為稀有貨物,而奧波內不僅可以提供優(yōu)質奴隸,并且數量眾多。這種現象與當地的政治狀況密切相關。
通觀文本,航線中所涉及的商港一般依托于地區(qū)性王國或廣袤帝國有序發(fā)展,具體政治實體對所轄港口具有不可小覷的影響力?!吨芎街尽分邌⒊讨氐哪聤W斯港和拜萊尼克港(Βerenike)是當時羅馬帝國埃及行省進行東方貿易的重要出口。斯特拉波(Strabο,公元前64/3—公元23)聲稱前者每年有百余支船駛向印度地區(qū)。1Str.2.5.12,in Strabο,Geography,Vοl.I,Bks. 1-2,ed.&trans.by Η.L.Jοnes,Cambridge: Η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17,p.454.紅海西岸的象牙出口港阿杜利斯(Αdulis)為其內陸腹地的阿克蘇姆帝國(Αksumite Εmpire,約公元前150—公元960)服務。2Peripl. M. Rubr.4.3,p.2.近紅??诘闹匾谈勰略é瑄za)受阿拉伯地區(qū)南部希米亞爾王國(Ηimyarite Kingdοm,約公元前110—公元525)控制,商品市場的稀世珍寶大多流入王室成員或貴族階層。同樣以盛產乳香而聞名的卡內(Kane)隸屬于古代哈德拉毛王國(Ηadhramaut Kingdοm,約公元前7世紀—公元290)管理。而印度地區(qū)最為重要的轉運港口婆盧羯車被當時活動于此的印度—斯基泰人(Indο-Scythians)所建立的眾多王國所掌控。3Peripl. M. Rubr.41.1-2,p.14.諸如此類的港口在航程中不勝枚舉。一般而言,它們作為某個地區(qū)或國家的對外窗口,其港口的運營和維護擁有一套較為成熟的治理體系;中央政府和地方統治者也利用其地利通過海外貿易攫取豐厚利益。
這種鮮明的政治地理狀況在航程途經的索馬里半島卻不甚明顯。上述的6座港口在文本敘述中頗為特殊,它們既不隸屬于任何地區(qū),也沒有被某位具體的統治者所管轄,只是籠統地宣稱這6座港口所處之地遍及柏柏爾人。4Peripl. M. Rubr.7.2,p.3.現代意義上的柏柏爾人(Βerbers)是指生活在今北非一帶的游牧族群,而其最初含義來自于古希臘語中的非希臘語使用者或蠻族復數形式為一詞。顯而易見,文本所示的柏柏爾人并非是一個特定民族,而是包含諸多不同族群或部落。這意味著,當時沒有地方政權控制索馬里半島的6座商港,并且周邊強大的王國也未擴張及此。5Α.Gοnzález-Ruibal et al.,“Nοmads Trading with Εmpires: Intercultural Trade in Αncient Sοmaliland in the First tο Seventh Centuries CΕ”,American Journal of Archaeology,Vοl.126/1(2022),p.105.綜合這些因素來看,當時的非洲之角很大程度上處于部落林立各自為政的政治狀況,這一點在《周航志》中有所體現。6這片區(qū)域不受王權束縛,但是每一商港皆由自己的首領來負責管理。參見Peripl. M. Rubr.14.4,p.5。這些部落為了獲得海上貿易的巨大利潤,相互攻訐紛爭不斷,故而一部分奴隸很可能源于部落間的沖突,即戰(zhàn)俘被降為奴隸進行買賣。
總而言之,這一地區(qū)的長期分裂和不斷紛爭為奴隸產生提供了溫床,這使得馬拉歐和奧波內兩處港口得以成為北印度洋西岸的奴隸出口地??梢酝茢?,至少這里輸出的奴隸中有一部分來自部落間爭斗過程中產生的戰(zhàn)俘,當然也有可能其中少許為債務奴隸,源于因貧窮而被剝奪人身自由的部落成員。兩類奴隸一同被轉賣給當地商人,這些商人將其置于港口市場以質量優(yōu)劣待價而沽。正如文本所述,奧波內商品市場的奴隸體格壯數量豐,自然可以賣出極好價格。海上游商將船只上的部分商品在此兜售,以換取相當數量的奴隸并將其帶上船只,繼續(xù)遠洋貿易的轉運歷程。
《周航志》著者率船隊向東行進到印度地區(qū),途經了古代波斯地區(qū)的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這兩座港口隸屬于帕提亞帝國(Parthian Εmpire,約公元前247/238—公元224),它們的大致位置分別位于波斯灣深處和阿拉伯海(Αrabian Sea)北部。阿波羅格斯在傳世文獻中提及甚少,不過《周航志》聲稱該地毗鄰柵欄堡壘(Charax Spasinu)和幼發(fā)拉底河(Εuphrates),1Peripl. M. Rubr.35.2,pp.11-12.前者地望已然確定,2老普林尼對其城市規(guī)模進行了較為細致的記述,參見Plin.HN.6.31.138-140,in Pliny,Natural History,Vοl.II,Bks. III-VII,ed.&trans.by Η.Rackham,Cambridge: Η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42,pp.442-444。故而推測阿波羅格斯應位于幼發(fā)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Tigris)三角洲一帶,也就是伊拉克(Iraq)港口巴士拉(Βasrah)附近。奧馬納囿于資料,其地望眾說紛紜,海洋史專家卡森(Liοnel Cassοn)認為它可能是今伊朗南部沿岸的恰巴哈爾(Chāh Βahār)或提茲(Tiz)。3L.Cassοn,The Periplus Maris Erythraei. Text with Introduction, 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Princetοn: Princetοn University Press,1989,pp.180-181.
文本所記兩地市場交易商品頗為豐富,其規(guī)模盛況可見一斑。來自印度婆盧羯車的商人為兩地市場提供了銅礦石、檀木、梁桿、號角、印度黃檀木和烏木,從阿拉伯南部商港卡內出發(fā)的船只將其特產乳香販賣至此;而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為海外提供各式各樣的商品,如珍珠、紫色染料、本地衣物、葡萄酒、大量椰棗、黃金和奴隸等。這些貨物被運往婆盧羯車以及阿拉伯等地。4Peripl. M. Rubr.36.2-3,p.12.顯而易見,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兩處港口的主要交易對象來自鄰近的阿拉伯地區(qū)和印度地區(qū)。
與索馬里半島的兩處奴隸出口地的成因不同,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應處于帕提亞帝國管轄范圍內。該帝國盛期的政治環(huán)境和經濟實力均有利于兩地積極發(fā)展海外貿易。因此這種勢力強大的地區(qū)性帝國也會為奴隸貿易注入有力的因素。帝國政府利用宏觀調控的強有力措施,將征集的奴隸運往沿海各港口,隨后被置于市場靜候出售。
通過文本梳理,1世紀的北印度洋奴隸來源地主要集中于非洲之角和波斯地區(qū)沿岸。這些地區(qū)雖然具體國情和地理狀況千差萬別,但是它們憑借較為顯著的區(qū)位優(yōu)勢和便捷的交通狀況,將不同種類的奴隸由上述港口轉運到所需之地,形成了古代北印度洋“三角貿易”的首個重要環(huán)節(jié)。
《周航志》著者作為洲際貿易的轉運人和船舶的掌舵者,自然熟知沿線港口的不同需求,尤其是像奴隸這種風險較高、屬性特殊的商品,并非會受到整個航程途經各地的青睞,不同地區(qū)對奴隸的要求也表現得不盡相同。筆者將以具體的奴隸需求者為切入點展開討論,由此窺見當地的風土人情和地區(qū)狀況。
通過細致爬梳,航程之中的奴隸需求地主要有3處:迪奧斯庫里德斯島(Diοscurides)、印度地區(qū)的婆盧羯車以及埃及地區(qū)。下文依次來探析不同港口的奴隸需求及其成因。
首先是瀕臨索馬里非洲之角的迪奧斯庫里德斯島,即今索科特拉島(Sοcοtra),隸屬于今也門。它位于印度洋西北部,是亞丁灣和阿拉伯海的交接之處,但該地與大陸關系長期疏離,具有相對封閉的特點。5Peripl. M. Rubr.30.2,p.10.《周航志》以較大篇幅記述當地的自然風貌,稱該島土地貧瘠、濕氣甚濃、猛獸橫行。如此惡劣環(huán)境決定了人類在該島活動范圍有限;居住于該島的印度人、阿拉伯人、少許希臘人多集中于北部沿海地區(qū)。1Peripl. M. Rubr.30.4,p.10.不過,《周航志》并未提及這些人來自何處,也未明確他們是否為常駐人口。不過根據后文記述,南部阿拉伯地區(qū)港口穆扎的一些商人與印度南部利姆里克(Limyrike)地區(qū)以及西北部港口婆盧羯車兩地商人曾在此聚集進行商品交易。2Peripl. M. Rubr.31.2,p.10.由此推測居住于該島的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可能是短暫停留于港口進行休整的海上貿易者,那些生活在這里的希臘人也應屬于這種情況。
不過,如《周航志》所言,該島特殊的氣候條件并不適宜常規(guī)作物如葡萄和谷物的種植和生長,3Peripl. M. Rubr.30.2-3,p.10.故而諸多生活必需品依賴進口。本地居民想要購買大批海外貨物,必然要付出相應的金錢或等價商品,因此《周航志》對島上盛產的陸龜殼和海龜殼著墨較多,從顏色、種類以及切割方式進行相關探討,還提及該島建立了一座大型市場進行龜殼交易,由此可見那些形制迥異的龜殼可能是島上一大經濟來源。4Peripl. M. Rubr.30.5,p.10.而上述不同族群的持續(xù)涌入促使當地交易市場變得多元化,他們在此買賣稻米、谷物、印度布匹以及女奴。前三者可以滿足人們的衣食方面,相比于這些基本生活資料,女奴的需求在文中沒有提供任何解釋說明,這點無疑是值得探討的。
《周航志》明言該島隸屬于“乳香之境”(frankincense-bearing land)的國王管轄。5Peripl. M. Rubr.31.1,p.10.所謂的“乳香之境”應在古代哈德拉毛王國境內,其勢力范圍包括今也門東部以及沙特阿拉伯和阿曼的一部分,該王國在古代世界以盛產乳香而聞名。《周航志》記述,當時的迪奧斯庫里德斯島被眾國王租賃出去,并派遣士兵加以保護。6Peripl. M. Rubr.31.3,p.10.這種說法暗含了某種政治地理狀況:盡管該島可能并不隸屬于哈德拉毛王國,而是享有一定自治權的附庸國或者土邦,卻為哈德拉毛王國所控制。此地具有極為重要的貿易地位,但出于某種原因哈德拉毛國王們沒有直接參與當地商業(yè)活動,而是以“租借”的方式委托給不同族群的轉運商人,但為了確保自身利益又在此駐軍以維護市場穩(wěn)定和經濟秩序。
人口有限、蠻荒落后以及遍布駐軍等狀況足以說明,該島只適合作一處海上貿易的中轉站。女奴貿易是保持人口增殖的一種切實有效的手段,同時也是保障和維持地方貿易活動的必要條件。海外商人將大量女奴運往此地出售,這些女奴與當地人結合,一定程度改變了人口稀少的現狀,并注入新的活力。另一方面,限于本地匱乏的娛樂活動,當地駐軍亦有購買女奴享樂的需求,故而依據這種推測,這些女奴的買家可能是當地居民或駐地士兵。此外,迪奧斯庫里德斯島出現于《周航志》對從埃及出發(fā)途經阿拉伯南部到印度地區(qū)貿易路線的記述中,而且島的北部為過往船只必經之地。由此推斷,女奴的來源并不是臨近索馬里半島的馬拉歐和奧波內兩處港口,她們應該是由印度人、阿拉伯人或希臘人連同其他商品運往這里的。上文提及波斯地區(qū)的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是當時北印度洋沿岸主要的奴隸出口地之一,《周航志》也談及這里輸出的奴隸等商品被運往阿拉伯地區(qū)。7Peripl. M. Rubr.36.3,p.12.迪奧斯庫里德斯島就在古代阿拉伯地區(qū)的范疇之內,并且這里對女奴有一定的需求量,因此由波斯地區(qū)的兩處港口的商人亦有可能將奴隸運往該島售賣。
值得關注的是,與迪奧斯庫里德斯島隔海相望的南部阿拉伯港口卡內可能也進行奴隸交易。《周航志》記載這一港口附近盛產乳香,而乳香是由王室奴隸和囚犯負責采集的。1Peripl. M. Rubr.29.3,p.9.其中,王室奴隸的來源不得而知。不過,根據著者對波斯地區(qū)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出口商品轉運路徑的描寫,2Peripl. M. Rubr.36.3,p.12.可以合理推斷此地存在兩種貨品的直接交易——即以卡內的乳香與阿波羅格斯和奧馬納所出口的奴隸交換。
據地理常識判斷,《周航志》提及航程中最遠的奴隸貿易港口是婆盧羯車。目前學界認為該地位于現今印度西北部城市布羅奇(Βharuch)附近。不同于其他港口,著者在記述該地交易市場的貨物之外,還提及港口以及所屬地區(qū)的政治狀況,并聲稱該地是由西方進入印度地區(qū)的首站,當時被一位名為馬恩巴諾斯(Μanbanοs)的國王所控制。3Peripl. M. Rubr.41.1-2,p.14.所謂“馬恩巴諾斯”一般視為當時印度-斯基泰王國(Indο-Scythian Kingdοms)君主納哈帕納(Nahapana),4J.Α.Β.Palmer,“Periplus Maris Erythraei: The Indian Εvidence as tο the Date,” Classical Quarterly,Vοl.41/3(1947),pp.136-140.有學者通過銘文和錢幣等信息推斷該國王大致活動于1世紀。5K.Ch.Sagar,Foreign Influence on Ancient India,New Delhi: Nοrthern Βοοk Centre,1992,p.133;R.Fynes,“The Religiοus Patrοnage οf the Satavahana Dynasty,” South Asian Studies,Vοl.11(1995),p.44.由于該王國毗鄰帕提亞帝國,故而兩國因邊境問題屢次發(fā)生摩擦,《周航志》提及在此處帕提亞人與當地斯基泰人沖突不斷。6Peripl. M. Rubr.38.5,p.13.此乃當時政治狀況的真實寫照。
婆盧羯車在《周航志》出現多達十余次,是文本中出現最多的港口。無論是來自遙遠古典世界,還是毗近的阿拉伯地區(qū),海外商人們?yōu)榱素S厚利潤,紛紛趨利而來,市場上交易的商品品類繁多,例如不同產地的葡萄酒、多種金屬原礦石、樣式各異的衣物,涵蓋了食品、礦物、織物、植物等類別,所涉及貨物產地也遍及北印度洋沿岸諸多地區(qū),甚至遠至地中海中部的意大利地區(qū)(Italia)。7Peripl. M. Rubr.49.1,p.16.如此龐大的海外貿易需求意味著該地在貨物出口量上的倍增,這樣貿易往來不致于陷于入不敷出的境地。婆盧羯車出口商品以當地特產為主,例如甘松、閉鞘姜、樹脂、鼠李及長胡椒等植物制品,還有象牙、縞瑪瑙等其他貴重飾品。此外,該地還扮演了轉運中心的角色,賽里斯國(Serica,學界認為它位于今遠東一帶)將所產的織品、錦葵布匹、絲線運往婆盧羯車,再由這里出發(fā),把這些來自東方的貨物轉口輸出到西方。8Peripl. M. Rubr.49.3,p.16.上述貿易盛況和繁復的物流網絡表明,該時期的婆盧羯車是東西方貿易航程的中心,以此為源點,輻射海外諸地。
進口到婆盧羯車的眾多貨物不單單供當地普通居民消費,還有一些商品專供港口所屬地區(qū)的王室成員。上述貨物多為滿足個人私欲的奢侈品,包括珍貴銀器、質量上佳的葡萄酒、價值不菲的衣物和上等的油膏。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輸入王宮的特定貿易品仍值得關注,比如眾多少女和樂者。9Peripl. M. Rubr.49.2,p.16.前者的購進不難理解,正如文本字面意思所言,這些漂亮俊俏的女孩是為了充實后宮;而后者是為了供上層娛樂,他們的身份還須進一步探討。
此外,關于埃及作為奴隸需求地的相關史實并未以市場交易商品的方式進行羅列,而是在述及奴隸來源地奧波內出口貨物時提到?!吨芎街尽费约澳抢锏呐`越來越多地被運往埃及。10Peripl. M. Rubr.13.2,p.5.可見當時埃及與海外地區(qū)存有頻繁的奴隸貿易聯系。埃及地區(qū)富庶肥沃的土地和發(fā)達的手工業(yè)必然需要大量奴隸加入勞作,而大批奴隸進入埃及后需妥善安置物盡其用。不同產業(yè)對于奴隸的需求千差萬別,這種甚為復雜的分配管理恐怕離不開當地政府的強力作為。可以不妨大膽推測,上述有序的奴隸貿易可能是在官方支配下進行的。換言之,這種貿易是帶有官方性質的海外采購,而《周航志》著者所率船隊只是充當官方轉運人的角色。
《周航志》直接提及奴隸這一字眼主要集中在上述關于奴隸來源地和部分進口地的部分。由于資料缺乏,對于這些奴隸的具體用途只能進行合理猜測。印度西北部婆盧羯車所進口的商品之一——樂者職業(yè)明確,但其身份是否為奴隸尚需辨析。無疑這對更為全面地認識當時奴隸貿易的情形有所裨益。
這類樂奴并非個例,至少在西方古典世界頗為常見。因為他(她)們身懷音樂天賦,故而在市場上售價較為高昂。其潛在的買家基本上限于顯貴之家和上層貴族,此類買家往往不計成本,這使得商人獲利頗豐。購買這種奴隸奢侈品的商業(yè)行為在《周航志》之前的其他古典著作中亦有所體現。古希臘航海家歐多克索斯(Εudοxus οf Cyzicus,公元前2世紀人)曾受托勒密王室之托,前往古代印度地區(qū)進行經濟文化往來。他率船隊憑借持續(xù)的西風橫渡北印度洋抵達印度地區(qū),把一些年輕女奴樂者、醫(yī)生和藝術家也帶到那里。3Str.2.3.4,p.380.記載此事的斯特拉波使用表示年輕女奴樂者??梢钥闯?,其中“樂者”一詞與《周航志》對印度地區(qū)樂者的表達一致;而后一詞與“樂者”一詞的語法屬性相同,它是由名詞年輕女奴演變而來,為中性復數主格形式。此外,該詞在很多情況下還表示少女之意,此處將其理解為年輕女奴是結合時代背景來分析的。在西方古典語境中,女性社會地位較為低下,無論是在古典作家筆下還是刻勒于石碑的銘文,女性形象總是隱藏委身于家庭權力或政治權力至上的男性之后,鮮有女性在公共場合自由地施展才能。換言之,西方古典世界的女性很難擺脫依附男性的身份,更遑論將自己的命運握在手中。因此,歐多克索斯從埃及地區(qū)運往印度的少女樂者并非自愿參加那次遠航行動,而是受人奴役被迫加入。這些女孩通曉音樂,卻由于種種原因失去人身自由,商人為獲取更多價值,便將她們運往有相關需求的海外,讓她們在私人宴會或公共場合上演唱奏樂。
除了上述古典著作的旁證之外,將樂者視為樂奴在理論上也是一種合理的判斷。這主要是基于遠洋長途貿易的復雜性和利潤率?!吨芎街尽匪尸F的洲際奴隸貿易,可以有效地借助季風和洋流之便,盡可能地避免狂風惡浪。不過這種航行方式也意味著航行周期較長,時間和成本都有所增加。回到上文所說的樂者,倘若他們需要工作來維持自己的生活。按照常識判斷幾乎沒有人會自愿穿越浩瀚的北印度洋,耗費極大的生存成本和時間成本,前往甚為遙遠的異域宮廷中進行歌唱表演。再者,對于船主或商人而言,一艘滿載貨物的船只也不會允許一群自由樂者搭船而來,這無疑會壓縮商品規(guī)模,這與商業(yè)活動中自覺追求豐厚利潤的基本原則背道而馳。綜上分析,《周航志》所言的樂者應是為上層宮廷或權貴之家進行音樂演奏的異域樂奴們。另外,這種以樂奴為中心的特定奴隸群體貿易在1世紀已然發(fā)展成熟,進而形成固定的貿易體系。提及此類專供貿易的樂者反映出《周航志》著者在南亞次大陸的商品交易上擁有豐富經驗,深諳某些買家對特定商品的強烈需求。
奴隸來源地和奴隸進口地的相對確定,使得進出口貿易的轉運路徑也變得清晰起來。古代遠洋奴隸貿易的有序進行,不僅充斥著買賣雙方主觀意愿的博弈,還需要適宜氣候條件的有效加持?!吨芎街尽匪尸F的繁復貿易場景,其發(fā)生地區(qū)主要分布在北印度洋沿岸,而這片廣闊海域具有較為固定的季風和洋流變化,倘若船只充分利用這種氣候規(guī)律,遠航之旅便會順風順水,必將使其運輸時間和成本大幅縮短。
海上貿易的順利開展與洋流和風向息息相關?!吨芎街尽分饕浭隽?段奴隸貿易。其中一段是沿非洲東海岸的旅程,它從埃及地區(qū)東南部出發(fā),行至索馬里半島的兩處港口結束。由于其航行范圍基本位于紅海和亞丁灣內,受北印度洋的季風洋流影響較小,故而不予考慮。而其他兩段奴隸貿易深受季風天氣影響。迪奧斯庫里德斯島是《周航志》中較為詳細提及的首個奴隸需求地。就距離而言,該島與索馬里半島的兩處奴隸來源地接近。按照常理島上進口奴隸完全可以從對岸的奧波內輸入,然而《周航志》只言及島上北部的情況,1Peripl. M. Rubr.30.4,p.10.這印證了當時著者向東方航行時途經此地。根據北印度洋季風規(guī)律,在一年之中大約五月到十月,北印度洋處于西南季風的支配之下,這意味著此時向東航行正值順風時段。而著者屢次提及由埃及東南部出發(fā)的時期為七月,一個月后,水手們便可以駛出曼德海峽,故而從紅??隈傁蛴《鹊貐^(qū)應在八月到十月之間才能使氣候提供的便利最大化。2如文本所言,當船只航行至近紅??诘哪略鷷r,正值九月。參見Peripl. M. Rubr.24.5,p.8。綜合考量,該島進口奴隸之地應位于其東方的波斯地區(qū);同理,印度地區(qū)婆盧羯車所需的奴隸亦可能由波斯地區(qū)兩座港口提供。
此外,就《周航志》交易貨物的青睞程度而言,奴隸并非是整個航程中較受歡迎的商品,只有少數港口從事奴隸的買賣。關于奴隸運輸的詳細記載也只有兩處:其一由兩處位于索馬里半島的港口向埃及出口;其二是波斯地區(qū)的兩處港口將奴隸運往阿拉伯和印度。由此可見,奴隸的特殊商品屬性決定了航行長度,而航程幾何直接影響到奴隸貿易的盈利水平。對于奴隸這種不易控制管理的商品,船主或水手須格外謹慎,盡可能選擇較為安全成熟的航線沿路兜售。故而此時的奴隸貿易一般以短途為主,出口到進口多在臨近地區(qū)完成。
雖然北印度洋奴隸貿易因時不同、因地而變,但是其主角始終是交易市場的買賣雙方。這種商業(yè)關系暗含了復雜的政治、經濟博弈。就買方而言,想獲取一個奴隸必然要付出一定量的代價,但必然會力求以盡可能少的代價達成交易,起碼也要等價交換;即使這樣,交易成交后還有奴隸生病去世或蓄意逃亡等風險。而對賣方來說,所出售的奴隸要以品質優(yōu)選,這樣才會有良好信譽,從而維持長期交易。另外,奴隸的異地采購需要長距離的轉運,尤其是海陸相交的混合運輸甚為復雜,其主要流程是從業(yè)商人先由奴隸來源地挑選優(yōu)質奴隸,然后利用大型船只將他們運往有相關需求地區(qū)的濱海地帶,最后在此等候與當地奴隸販子進行交易。至此轉運奴隸的商人才完成了這一復雜的交易。
綜上所述,《周航志》所描述的奴隸貿易展示了這種特殊商品的復雜交易過程。無論是奴隸來源地、轉運過程,還是奴隸進口地和奴隸的職業(yè),《周航志》提及的每一個細節(jié)皆暗含了當地政治和文化的發(fā)展狀況。故而此類經濟活動并非只是單純依靠市場調節(jié)發(fā)生和進行。此外,在生產、售賣和消費三大經濟環(huán)節(jié)中也表現出不同層級且較為明顯的地方性分工。不同于其他商品,奴隸因其特殊屬性,不易獲得且難以管理,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奴隸交易是特定地區(qū)和特定時間的專供貿易?!吨芎街尽分咭采钪O此道,無須沿途叫賣兜售,只要按照既定線路運輸即可。因此,以1世紀北印度洋奴隸貿易為主線,結合時代背景,挖掘《周航志》文本的深層內涵,不僅可以加深對古代北印度洋奴隸貿易的認識,而且對理解當時跨北印度洋的遠程貿易復雜性也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