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張家山漢簡《引書》札記十九則

趙 丹，許 峰

（上海市氣功研究所，上海 200030）

1983 年，湖北江陵張家山漢墓出土的張家山漢簡《引書》是目前發(fā)現(xiàn)最早的中醫(yī)導引專著，具有很高的文獻和臨床價值。《引書》揭開了秦漢時期導引療法的神秘面紗，展現(xiàn)了秦漢時期導引的風貌，為導引療法的歷史發(fā)展和臨床實踐提供了重要參考。《引書》釋文主要有3 種：一是1990 年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在《文物》雜志發(fā)表的《張家山漢簡〈引書〉釋文》[1]，此文采用簡體字，僅有釋文而無注釋，無簡文和簡號，2001 年以前對《引書》的研究均依據(jù)此釋文；二是2001 年出版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2]，此書記錄了《引書》全部圖版照片、釋文及注釋；三是2006 年重新校訂釋文后出版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修訂版）》[3]，此書有《引書》釋文、注釋而無圖版照片。本文以2006 年《引書》釋文為基礎(chǔ)，從導引療法自身特點和規(guī)律出發(fā)，探討一些字詞釋義及句讀用法①因字詞釋義需要，本文所引簡帛原文使用原釋讀繁體字，而正文所作探討，若與原繁體字形有緊密聯(lián)系者，保留繁體，余均用簡體。。

一、纍足

【簡文】

纍足指，上搖之，更上更下卅，曰纍童（動）。（簡10）

鄧春源：“累，纏繞?！对娊?jīng)·周南·樛木》：‘南有樛木，葛藟累之。’”[4]史常永：“‘累’通作絫或累。（今通書作累）‘累足’為古之恒語，當讀逗。整理組誤連下讀，致使文意晦澀?！稘h書·吳王濞傳》：‘脅肩累足，猶懼不釋?！恕圩恪感〔降愣小！对姟ば⊙拧ふ隆罚骸桓也慧垼R《詩》作趚）’，疏云：‘蹐，累足也?！墩f文·足部》：‘蹐，小步也?！肿卟浚骸x，側(cè)行也?！〔?，言其踵趾相接，步武小距。側(cè)行，言側(cè)步而行，與蹐義近。是證‘累足’乃指兩足一前一后，踵趾相接呈一直線的一種導引姿勢?！福ㄖ海謱傧伦x。‘趾上搖之’，言累足而立，上下?lián)u動足趾?！弁瘧恰蹌印x謂累足而動。重新句讀為：‘累足，指上搖之，更上更下卅，曰累童（動）?！盵5]高大倫：“累，纏繞。童，讀為重，累重意為迭積重出?！盵6]100翟昕：“‘累足’為‘兩腿上下交疊’，‘指上’為‘指向上方’，斷句為‘累足，指上，搖之’。”[7]

【按】史常永釋“累足”為“兩足一前一后，踵趾相接呈一直線”的觀點較合理，但“指上搖之”仍有可探討之處。翟昕斷句為“累足，指上，搖之”是合理的，但是認為“累足”為“兩腿上下交疊”，“指上”為“指向上方”，可探討。“指上”宜為“足趾朝上”，“指上搖之”即上下?lián)u動足趾。但從導引動作看，如果人站在地面上，足趾只能上翹和落平，不能說“上下?lián)u動”。后文有“更上更下”，說明此時人處于坐位或臥位，這樣可以做到一上一下踵趾相接排列，腳趾朝上。故兩足位置，不應是“一前一后”，而當為“一上一下”?！袄圩恪辈⒎恰皟赏壬舷陆化B”，而是“兩足踵趾相接，上下交疊”。因此，該句句讀宜為：“累足，指上，搖之，更上更下卅，曰累動?！笨梢妼ξ淖值陌盐招枰Y(jié)合導引術(shù)式的實際操作情況。該簡文意為：兩腳一上一下，踵趾相接，足趾朝上，搖動，上下交替30 次，叫做“累動”。

二、蠪（龍）興

【簡文】

蠪（龍）興【1】者，屈前厀（膝），信（伸）後，昔（錯）兩手，據(jù)厀（膝）而卬（仰）。（簡17）

高大倫：“興，升起。龍興，如龍之升騰。帛書《導引圖》有‘龍登’術(shù)式，作直立，兩臂向外上方高舉，與龍興義同?！盵6]105-106劉春語：“應釋為‘（蠪-龍）’?！盵8]

【按】“蠪”不宜釋為“龍”。蠪，《說文解字注·蟲部》：“蠪，丁螘也?！盵9]666《爾雅·釋蟲》：“蠪，朾蟻。”[10]郭璞注：“赤駁蚍蜉?！薄靶F”指一種全身赤色斑駁的大螞蟻。從導引法角度看，“蠪”亦不宜釋為“龍”，大蟻的動作可以觀察模仿，龍卻很難描述。該條導引動作為：前腿屈曲，后腿伸直，兩手指交叉按于前膝，然后仰身。該動作與《導引圖》“蠪登”動作不同，但二者均與大蟻活動時的動作類似。

【簡文】

蛇（垔）者，反昔（錯）手北（背），齧而（垔）頭。（簡18）高大倫：“垔，讀為湮，義同埋。埋，藏。”[6]107

【按】可探討?！皥姟睘椤罢纭敝?，后面簡文“蛇甄以利距腦”中“甄”字未省寫。“甄”與“震”音同，“蛇甄”即“蛇震”?！吧哒稹睘槟７律哒饎宇^部的導引姿勢。句中兩個“垔”字意義相同，均為“震動”之意。該導引動作為：兩手交叉背于身后，咬牙并震動頭部。該動作應為模仿蛇頭咬住獵物并吞咽的動作。蛇在吞咽獵物的過程中，不斷張口和咬合，帶動頭部上下移動，慢慢將獵物全部吞入體內(nèi)，這個動作形象地說明“嚙而垔頭”的動作，一邊咬合上下齒一邊震動頭部。

四、左右

【簡文】

虎匽（偃）者，并（併）兩臂，後揮肩上左右。（簡26）

【按】“簡20”句讀宜為：“□□者，大決足，右手據(jù)左足而俯，左右?！痹撔g(shù)式為兩腿左右分開，右手按左足而俯身。此時只能在左側(cè)，不可能左右運動。因此，這僅是一側(cè)的做法，而另一側(cè)的做法應是“左手按右足而俯身”，故“左右”宜是“左手按右足”的簡寫?！白笥摇鼻耙藬嚅_。同理，“簡21”句讀宜為：“猿據(jù)者，右手據(jù)左足，撟左手負而俯，左右?！币鉃椋涸硴?jù)，右手按左足，舉左手向上撐而俯身，然后左手按右足，舉右手上撐而俯身?！昂?6”句讀宜為：“虎偃者，并兩臂，后揮肩上，左右?！币鉃椋夯①?，兩手臂相并，在左右兩肩上向后揮動。

五、如尋狀

【簡文】

史常永：“‘如尋狀’，謂如展臂拖量之狀。一尋，今俗稱一拖?！墩f文·寸部》：‘度人之兩臂為尋，八尺也?！洞蟠鞫Y·主言》：‘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尋?！兑龝反颂幰浴畬ぁ鳡顟B(tài)形容詞?！盵5]鄧春源：“尋，攀緣，依附。”[11]劉釗：“‘尋’為兩臂張開的長度，應為‘八尺為尋’之‘尋’，即簡文‘撟兩手’之狀?！盵12]李發(fā)：“‘尋’通‘覃’，延長、延伸、伸展之意?！盵13]方勇：“‘如尋狀’應解釋成‘像舒兩肱的樣子’?！盵14]整理小組2006：“尋，尋找?！盵3]174

【按】史常永引“度人之兩臂為尋”，此為兩臂水平張開，用以度量長度，與本句不同，本句“撟兩手”是兩手上舉張開，故不妥。劉釗認為“尋”指度量單位，尋為八尺，“如尋狀”即如八尺狀，手臂長短一定，將“尋”作為長度解釋不通。而且長度度量的時候是兩手平伸，文中導引“撟兩手”為兩手上舉，與動作不合。方勇所釋伸展雙臂即“舒兩肱”，不必釋為“像舒兩肱的樣子”。鄧春源“攀緣”與整理小組“尋找”相似，語義不確。李發(fā)認為“尋”通“覃”，延長、延伸、伸展之意。釋義可取，但“尋”本身就可借為“延伸”義，不必通“覃”，如《淮南子·齊俗訓》：“譬若水之下流，煙之上尋也?！盵15]“如尋狀”即像兩臂無限延伸的樣子。

六、度狼

【簡文】

史常永：“度，打也。《方言》五：‘僉，或謂度?！弊ⅲ骸窠瓥|呼打為度?！c‘蕩’義略同?！吨芤住は缔o上》：‘是故剛?cè)嵯嗄?，八卦相蕩。’《?jīng)典詩文·周易音義·蕩》：‘王肅音唐黨切。馬云：除也?！颉⑹幜x通。馬王堆《導引圖》有‘堂狼’一式，‘堂狼’應是‘蕩狼’之假借。堂亦通蕩，《文選·枚乘七發(fā)》：‘浩唐之心’，李善注：‘唐，猶蕩也。’如上述唐通堂，唐猶蕩。蕩，掃除也。堂、唐、蕩、度、打、除（古音途）皆在定紐，乃一聲之轉(zhuǎn)?！盵5]高大倫：“度，讀為踱。跮踱，忽進忽退。度狼，即狼踱?！盵6]115整理小組2006：“度狼，或說即馬王堆漢墓帛書《導引圖》‘螳螂’，但動作不同。膺，《說文》：‘胸也’。”[3]175

【按】可探討。度，師法，效法?！墩f文解字注·又部》：“度，法制也。”[9]116《左傳·襄公三十一年》：“進退可度，周旋可則。”[16]“度”與“則”對舉，均為“效法”義。度狼，效法狼的動作。兩手撫腋，胸部旋轉(zhuǎn)，意在效法狼嚎時的動作。

七、去

【簡文】

粲（餐）頃，去水，以兩手據(jù)兩顫，尚（上）無（撫）（顏）而上下榣（搖）之，口謼（呼）。謼（呼），皆十而已。（簡34）

□，因昫（呴）之卅，去臥，據(jù)則（側(cè)）而精虖（呼）之卅，精昫（呴）之卅。精炊（吹）卅。端談（倓），吸精氣而咽之，（填）少腹，以力引陰，三而已。（簡62）

引腹甬（痛），縣（懸）纍版（板），令人高去地尺，足踐其上，手空（控）其纍，後足，前（應），力引之，三而已。因去伏，足距壁，固箸（著）少腹。（簡72）

去臥，端伏，加兩手枕上，加頭手上，兩足距壁，興心，?。ㄒ郑╊U，引之，而賈（固）箸（著）少腹及股厀（膝），三而已。（簡75）

引虖及欬（咳），端立，將壁，手舉頤，稍去壁，極而已。（簡77）

引鼽，危坐，以手力循（揗）鼻以卬（仰），極，無（撫）心，以力引之，三而已。去立，夸（跨）足，以（俛）據(jù)地，極之，三而已。（簡84）

軵蹱（踵）曲指，去起寬亶，偃治巨引，以與相求也，故能毋病。（簡105）

勞卷（倦）飢渴，白汗夬（決）絶，自入水中，及臥寒之地，不智（知）收衣，故得病焉；有（又）弗智（知）昫（呴）虖（呼）而除去之。（簡109）

【按】《引書》“去”字有兩種用法：①表示不同動作的轉(zhuǎn)換，一個動作之后承接下一個動作，句式為，“去+前一個動作”，或者僅用“去”。如 “去水”（簡34）、“去臥”（簡62、75）、“去臥而尻壁”（簡76）、去立”（簡84）、“因去伏”（簡72）、“去起寬亶”（簡105）。其中，“因去伏”（簡72），李發(fā)認為應斷句為：“因去，伏。”“因去”指前面木板上動作完成以后下來，“伏”指躺下，同意他的看法。此處“去”表示前一個動作完成?！叭ヅP而尻壁”（簡76），從“尻壁”判斷該動作為仰臥位，宜斷句為“去，臥而尻壁”，表明前一個動作完成以后，轉(zhuǎn)化為仰臥位，臀部靠墻。因前一個動作是俯臥，所以容易將“去臥”的“臥”誤認為是上一個動作“俯臥”，其實不然，這是俯臥轉(zhuǎn)化成仰臥的過程，“臥”字表示的是后面一個動作“仰臥”。②表示離開某處或某物，或距離某處多遠，句式為“去+名詞”。如“去壁”（簡77）表示離開墻壁，“去地尺”（簡72）表示距離地面數(shù)尺，“除去之”（簡109）表示遠離邪氣、去掉邪氣。張家山漢簡《脈書》也有這樣的用法：“氣者，利下而害上，從暖而去清，故圣人寒頭而暖足?！盵17]“去清”意思是要遠離清冷，保暖。

八、顫

【簡文】

粲（餐）頃，去水，以兩手據(jù)兩顫，尚（上）無（撫）（顏）而上下榣（搖）之，口謼（呼）。謼（呼），皆十而已。（簡34）

引辟，在［左］頰，左手據(jù)右顫之髪，信（伸）左手而右手引之；在右頰，引之如左，皆三而已。廁比十，陽見十，鳧沃十。（簡81）

高大倫：“顫，《說文·頁部》：‘頭不正也。’指頭側(cè)。”[6]162鄧春源：“‘顫’，音shan，指能辨氣味，引申為鼻?！盵8]整理小組2001：“簟，竹席?！盵2]290整理小組2006 年修訂注釋為：“頭側(cè)”。[3]176陳斯鵬：“厘作‘’，指‘腮幫子’?！盵18]劉春語對全書四處“顫”字圖版進行分析，將其厘作“”，認為是“顫”的訛字，釋文應作“（顫）”，指頭部[8]。

【按】全文4 處提到“顫”：“兩顫”（簡34）、“右手據(jù)右顫之發(fā)”（簡81）、“左手指撫顫”（簡90）、“掌按顫，指據(jù)發(fā)”（簡97）?！皟深潯薄坝翌潯闭f明“顫”是有兩側(cè)的?！白笫种笓犷潯背鲎浴白竽客矗沂种笖K內(nèi)脈，左手指撫顫而力引之”，治療左眼痛，右手按壓左側(cè)內(nèi)眼角，左手按“顫”，用力牽引，說明“顫”在眼睛附近。“掌按顫，指據(jù)發(fā)”意為手掌置于“顫”的位置時，手指正好按在頭發(fā)上，說明“顫”指太陽穴部位。

九、把

【簡文】

苦兩足步不能鈞（均）而厀（膝）善痛，兩胻善塞（寒），取木善削之，令（簡40）其大把，長四尺，係其兩端。以新纍縣（懸）之。（簡41）

鄧春源：“把，物一握大。”[19]整理小組2006：“把，《說文》：‘握也?！盵3]177王貴元：“釋文‘把’，把字誤釋，依圖版為‘杷’字，指器物之柄?！盵20]

【按】王貴元是，宜為“杷”。“杷”前為“大”，如按鄧春源、整理小組所釋，應釋為“大握”，文意不順。大是形容詞，后應跟名詞，“杷”宜為一個名稱。杷，音pá，一種有齒和長柄的農(nóng)具。該句簡文意為：苦于兩腳抬起無力而膝痛，兩小腿容易感到寒冷。拿一根木頭來修治，將其制成大杷，長4 尺，將兩端系起來，用新繩子將其懸掛起來。

十、衣

【簡文】

引腸辟（澼），端伏，加頤枕上，交手頸下，令人踐亓（其）要（腰），毋息，而力舉尻，三而已。亓（其）病不能自舉者，令人以衣為舉亓（其）尻。（簡49）高大倫：“衣，同依，靠著?！盵6]130

【按】可探討?！傲钊艘砸聻榕e亓（其）尻”，“衣”前已經(jīng)有“令人”，不必重提依靠他人。“衣”前有“以”字，應為憑借某種方式或某種東西。為，有“助”意，如“為虎作倀”。衣，即衣服?！耙砸聻榕e亓（其）尻”釋為憑借衣服的幫助將其臀部提起來。該句簡文意為：導引治療痢疾，患者伸展肢體俯臥，下巴放在枕頭上，兩手相交置于頸下，讓另一人踩其腰上，患者屏住呼吸，用力抬舉臀部，3 次為止。如果患者因病痛不能自行抬舉臀部，令他人借助衣服幫助其抬起臀部。

【簡文】

十二、興心，?。ㄒ郑╊U

【簡文】

苦腹張（脹），夜日談（倓）臥而精炊（吹）之卅；無益，精嘑（呼）。

之十；無益，精昫（呴）之十；無益，復精炊（吹）之卅；無益，起，治八經(jīng)之引。（簡74）去臥，端伏，加兩手枕上，加頭手上，兩足距壁，興心，印（抑）頤，引之，而賈（固）箸（著）少腹及股厀（膝），三而已。（簡75）

史常永：“興心，舉心也。印頤，抑頤，按頤。”[5]鄧春源：“興即喜悅。”[26]高大倫：“興心即發(fā)動心。”[6]148

【按】可探討?！坝　笔恰耙帧钡谋咀?，指向下按壓，但從該導引動作看，先興心，《說文解字注·舁部》：“興，起也?！盵9]105心代指胸部。興心，即胸部抬起。后接動作宜為“仰起下巴”，這樣才能起到拉伸胸腹的作用，如果是“抑頤”，即下按下巴，與治療腹脹，拉伸胸腹部的導引動作不符合，而“仰”和“抑”形近，故“印”宜是“仰”的訛字。仰頤，即仰起下巴。“興心仰頤”是頭和胸部抬起后仰的姿勢。該簡文意為：苦于腹脹，日夜躺臥。專注吐氣發(fā)“吹”聲30 次，無效，“呼”聲10 次，無效，“呴”聲10 次，無效，再“吹”20 次，無效，起身，采用動作導引治療。從躺臥姿勢轉(zhuǎn)換為俯臥姿勢，兩手放在枕頭上，頭放在手上，兩腳抵住墻壁，胸部抬起，仰起下巴，拉伸，同時固定少腹和腿膝不動，3 次為止。

十三、卻步

【簡文】

端立，被髪敦踵三百，卻步三百而休。（簡82）

【按】卻，退?！墩f文解字注·卩部》：“卻者，節(jié)制而欲退之也。”[9]431卻步，后退，倒走，如“望而卻步”。該句簡文意為：正立，披散頭發(fā)，頓腳跟，300 次，倒走300 步結(jié)束。

十四、輯

【簡文】

引口痛，兩手指內(nèi)（入）口中，力引之：已，力張口，力張左輯（頜），有（又）力張右輯（頜），乇（吒）而勿發(fā)，此皆三而已。（簡85）

鄧春源：“輯，借作頰，同聲母通假?！盵26]高大倫：“輯，讀為“”，嚼。力張左，用力張開左邊上下頜骨?！盵6]156整理小組2006 注為“頜”[3]183。

【按】可探討。高大倫釋為“嚼”這個動作，欠妥?！邦M”指構(gòu)成口的上部和下部，不講左右，整理小組非是?！拜嫛币酥缸旖??！俄n非子·外儲說左上》：“飾以玫瑰，輯以翡翠?！盵27]“輯”通“緝”，連綴，這里指上下嘴唇的連綴之處。該句簡文意為：導引治療口痛。兩手手指放入口中，用力拉伸，停止，用力張口，先用力擴張左側(cè)嘴角，再用力擴張右側(cè)嘴角，做張口發(fā)聲狀，不要發(fā)出聲音，每個動作都做3次為止。

十五、補奪句

【簡文】

引肘痛，□□三百，□□三百。其捾（腕）痛在左，右手把左捾（腕）而前後榣（搖）之，千而休；其在右，左手把右捾（腕），前後榣（搖）（簡87）之，千而休。其在右手，左手杷（把）右捾（腕），前後榣（搖）之，千而休。其左手指痛，右手無（撫）左手指，反引之。其右手指痛，左手無（撫）右手指，（簡88）力引之，十而休。

高大倫：“‘其在右手’前疑奪‘其在左手，右手把左捾（腕），前后榣（搖）之，千而休’?！盵6]157

【按】同意奪句，但補的位置可商榷，宜補在“其在右手”句之后。本導引動作敘述次序宜為：（腕）左—（腕）右—（手）右—（手）左—（指）左—（指）右，此《引書》敘述左右次序之特點。又如“引瘺”亦是按照“左—右—右—左—左—右—右—左”次序排列，故該句宜補于“其在右手”句之后，“其左手指痛”之前。

十六、乇（吒）而勿發(fā)

【簡文】

引口痛，兩手指內(nèi)（入）口中，力引之：已，力張口，力張左輯（頜），有（又）力張右輯（頜），乇（吒）而勿發(fā)，此皆三而已。（簡85）

鄧春源：“咤，因痛苦而作憤怒聲?！盵26]整理小組2006：“咤，《說文》：‘噴也?！盵3]183

【按】可探討。咤，意為張大口發(fā)聲。咤而勿發(fā)，指張大口發(fā)聲貌，但是不要發(fā)出聲音，是一種鍛煉口腔的方法。

十七、擪

【簡文】

失欱口不合，引之，兩手奉其頤，以兩拇指口中擪（壓），窮耳而力舉頤，即已矣。（簡86）

鄧春源：“擪，《廣雅·釋詁》：‘按也?！盵26]整理小組2006：“擪，《說文》：‘一指按也?！祢E聲《說文通訓定聲》云：‘一指當作以指。’”[3]183王貴元認為“擪”非一指，并認為朱駿聲之說當是[20]。

【按】此簡的操作方法恰恰證明“擪”指的是“一指按壓”，其描述的是下頜關(guān)節(jié)復位的手法操作，“失欱口不合”即下頜關(guān)節(jié)脫位引起的口不能閉合，“以兩拇指口中擪”即把兩拇指放入口中，左右兩邊各一指，按壓的時候，一指按壓一側(cè)，左邊拇指按壓左邊，右邊拇指按壓右邊，兩手一齊用力，當髁狀突移到關(guān)節(jié)水平以下時，再輕輕向后推動，此時髁狀突即可滑入關(guān)節(jié)窩而得復位。此操作確實是用手指進行按壓，故說“以指”亦可，但是此處也是用一根手指進行按壓，故也可以說是“一指按”。

十八、引、

【簡文】

【按】依照簡文圖版看，“信”宜為“引”。“倍”通“背”，釋文宜寫作“倍（背）”?！啊弊鳌凹帯?，《說文解字注·糸部》：“紟，衣系也，從糸今聲。居音切。，籀文從金。”[9]654意為系衣服的帶子。筋，《說文解字注·刀部》：“筋，居銀切?！盵9]178“紟”與“筋”音近，“肩紟”即“肩筋”，指肩部筋脈。“”與“錦”是不同字，釋文宜寫作“（紟-筋）”。該句簡文宜厘為：“引倍（背）以利肩（紟-筋）?！币鉃椋豪毂巢?，用以利于肩部筋脈。

十九、善蹶（瘚）

【簡文】

人生於清（情），不智（知）愛其氣，故多病而昜（易）死。人之所以善蹶（瘚），蚤（早）衰於陰。（簡106）

高大倫：“蹶，昏蹶?！盵6]169鄧春源：“蹶，通‘厥’，病名?！盵26]整理小組2006：“瘚，《廣雅·釋詁》：‘病也?！盵3]185劉春語：“宜釋為蹩‘（-厥）?！盵8]183

【按】可探討?！磅辍狈恰隘嫛钡慕枳帧！磅辍?，《說文解字注·足部》：“蹶，僵也?！盵9]83“蹶”與“瘚”在文中均有出現(xiàn)，意義不同，前者指倒下，后者指逆氣?！墩f文解字注·人部》：“僵，偃也。”[9]380段注：“僵謂仰倒。”《呂氏春秋·貴卒》：“鮑叔御公子小白僵?！盵28]注：“偃也?！薄吧契辍币鉃槿菀椎瓜拢隇槿菀姿劳?。該句簡文的含義是：人生來都是有情志的，如果不愛惜自己的氣，就會更加容易生病，而且容易死亡。人之所以容易死亡，是因為五臟之氣過早衰損。

總之，《引書》是一部經(jīng)典的中醫(yī)導引文獻，從導引療法的規(guī)律和特點對其字詞釋義或進行內(nèi)涵研究，有利于更加準確地把握字詞所表達的含義，從而進一步闡發(fā)導引療法內(nèi)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