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和心靈的詩意表述

近段時間以來，一個文學問題始終縈繞在筆者的腦海里：詩人在一部詩集里，究竟欲意向我們訴說什么樣的情感、內心、靈魂意向，或者說力圖表達怎樣的主旨意義或審美價值？是詩人的那份鮮為人知的人生酸楚，還是珍藏在心靈深處的生命感觸，抑或是一段不甚平凡的生活往事？筆者認為，這應該是兼而有之吧?；蛟S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不一樣的人生酸楚、生命感觸、生活往事，詩人才會拿起手中的筆，運用一定的表達方式和藝術技巧，將它們變成一行又一行純然流暢、節(jié)奏分明、律動變化和富于美感的詩歌。于是，詩人便將自己的生命訴說暫時告一段落，由此建構出一部詩集的審美意蘊。一個詩人是這樣，那么所有的詩人也應當如此。源自于這樣的理解和認知，筆者欣然走進了羅開東所努力建構的詩意世界。

著名詩歌評論家張清華在《當代詩歌中的地方美學與地域意識形態(tài)》一文里指出：“從文化地理的角度看待當代詩歌，可以修正單純以時間與進化維度評價文學的思維弊端。本文指出，中國當代詩歌日益豐富和發(fā)育的過程，即是詩歌的地域文化與美學屬性不斷生長的過程；當代詩歌近年的格局出現(xiàn)了鮮明的‘地域意識形態(tài)’色調，北京、上海、廣東和大西南等地，在文化態(tài)度與詩歌精神內涵方面特質鮮明，分野巨大；而不同的地域詩歌美學給當代帶來了多元而豐富的資源與景觀。”[張清華：《當代詩歌中的地方美學與地域意識形態(tài)》，《文藝研究》2010年10期，第5頁。]從這一段文字表述里我們不難看出，評論家已然明顯地感知到當下中國的詩歌藝術里，呈現(xiàn)出了一種明確的“地域意識形態(tài)”特征，或者說不同于以往的某些充滿新穎意味的創(chuàng)作傾向。在他看來，北京、上海、廣東和大西南等地，無論是在思想認知和文化態(tài)度，還是在詩歌精神內涵的傳遞，都表現(xiàn)出極其鮮明的審美特質，這無疑昭示出地域詩歌創(chuàng)作，給當代中國帶來了豐富而多元的詩學景觀。另一位詩評家董培倫則突出強調新詩詩體建設的重要意義和價值，他認為：“新體詩的建設，核心的核心、關鍵的關鍵、根本的根本，就是追求詩的意境美?！饩硲摼邆淙缦氯齻€方面，即三化——氛圍化、情節(jié)化、意象化。具有這三化的詩，就是具有意境美的詩。氛圍化是指詩中的氣氛，是歡樂還是憂傷，是悲壯還是憤怒，是凄涼還是溫馨，總之詩人的情緒都在氛圍里呈現(xiàn)。它具有誘人的魅力，能抓住讀者的心，讓讀者跟著詩人的心，步步深入到詩的境界中去。情節(jié)化是指詩的故事性、戲劇性。詩人的思想、意念、志向都體現(xiàn)在情節(jié)的順序里，是詩人引領讀者進入境界的巧妙構思。而意象化就是指一首詩的形象，意境的畫面感全靠意象的鮮明、準確、到位，沒有意象的詩，味同嚼蠟。詩的意境就是詩的靈魂。詩的意境美是奠定一首詩成功的基礎，有了這個基礎，其它的詩美會應運而生?！盵董培倫：《新詩的詩體建設》，《中華散文報》2015年11月1日，第1版。]在這位詩評家看來，新詩詩體建設的重點或核心，就是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最終實現(xiàn)氛圍化、情節(jié)化、意象化相與融合的意境美。

沿著這兩位詩評家指引的思維方法和批評路徑，細細品讀、深入感知羅開東在這部詩集里的思想凸顯和藝術表達，我們便可以得出這樣一個明確的結論：詩人的這本詩集，既具有非常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又展現(xiàn)出氛圍化、情節(jié)化、意象化三者融合的意境美，是一部地域性與意境美達成了完美統(tǒng)一的詩集。從這個意義上講，這是一部富于鮮明特征的詩集。

打開羅開東的這部詩集，首先映入人眼簾的是這首題名為《樣子》的詩歌。詩人為何要將這首詩當作他這部詩集的開篇之作，主要是基于何種原因，蘊含著什么創(chuàng)作目的，或者是欲意表達怎樣的思想內蘊和審美探索？這些都有待于我們加以認真的解讀和深入的分析。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夠逐一揭開隱藏在這一首又一首詩歌里的情感和心靈密碼，才能夠走進這部詩集建構的詩意世界，才得以真正擁有精神意義的快樂和愉悅。由此而論，詩人的這首詩仿佛有如一個清晰而又明亮的引子，帶領我們進入到由這本詩集所建造的內腹和深層中。

大凡作為有生命的人，都有著其原生原態(tài)的樣子，只不過一個人的模樣，會因為年齡時段和生活經歷的不同，存在著些許微度或巨大的變化，而作為無生命的物體，不管經歷了多少風吹雨打，卻一直保持著恒常不變的姿態(tài)。顯而易見，詩人在《樣子》這首詩里，主要是對人的樣子，或者說對人的情感和心靈進行審美描述和藝術表達。“當陽光移過人生的一半/那所觸的暖，不過是將傾的墻體/因為要掩人耳目，所以花枝招展//桃花落在石上，那鐫刻著疼痛的名字/安撫著多少有去無回的靈魂/所以石頭有石頭的形狀，悲傷有悲傷的樣子”。在詩人的生命感知里，當歲月的時光越過人生一半之時，他曾經所觸摸到或擁有過的溫暖，都只是一堵將要傾倒的墻體。詩人為何會發(fā)出這樣的嘆惋或感傷？是由于那些溫暖本身缺失了足夠的熱度，還是因為詩人的神經變得有些遲鈍和麻木，抑或是他的情感意向發(fā)生了紊亂現(xiàn)象，我們無從知曉，也無法做出準確判斷，但從詩人發(fā)出的這一聲嘆惋或感傷里可知，他的人生中有著許許多多的不稱心如意。在詩人看來，那些紛紛墜落于地的桃花，與一些鐫刻著疼痛的名字有關，更與一些有去無回的靈魂相連。正因為如此，詩人在這首詩的最后才會如此寫到：“所以石頭有石頭的形狀，悲傷有悲傷的樣子”。這是對人的樣子的刻畫，也是對物的樣子的描寫。在這首詩里，詩人從兩種審美視角出發(fā)，通過對人和物的樣子的深入而細致地描繪，力顯出人的情感和心靈所處于的內部或隱秘狀態(tài)——悲傷與疼痛，從而令詩歌顯得委婉含蓄，充滿情思迷幻、意態(tài)朦朧之美。這無疑是此詩最為顯著的審美特征。

從地理學的角度上講，河與山分屬于兩個不同的地理概念。然而，在人們習慣性的認知中，在人類情感和心靈的共契里，則常常將它們看作是同一的意義范疇，所以在人類浩瀚的詞典里，才有了山河壯麗、錦繡河山這樣動人的詞語的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或許正是基于這樣一種情感認知，詩人也把山河視為是同樣的地理概念，創(chuàng)作了這首題名為《河山》的詩作：“很明顯，你的花開花落已經不太重要/我每日清晨到傍晚都住在你的老樹下/看一天過了，又來一天/直至滿臉皺紋，兒孫滿堂//花開花落的金川，有遠山未盡的春雪顏色/我不說高原上的秘密，那就誰也不知道/金川，有一灣柔情與高崗的河山”。金川的梨花遠近聞名，吸引了大批游人和作家前來觀賞。二是寫詩人有著了然于心的高原秘密，詩人不說出這樣的秘密，旨在于激發(fā)人們的想象和聯(lián)想。那么詩人所說的高原秘密，到底是指什么，又具有何種用意？從這首詩的話語表述里可知，詩人不是指高原自然山川的雄奇與偉岸，也不是指高原在歷史征程里積淀的文化與文明，而是特指金川這個地方，因為它有一灣柔情與高崗的河山。它有如一處畫龍點睛之筆，使全詩的氣象和境界得以升華。細細地品讀這首詩，詩人以實寫虛、小中見大，點染出情感深摯、內蘊豐厚的美麗景致，形象地詮釋了什么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河山。

在這部詩集里，詩人也書寫了對大自然中風、雨、河的理解和認知及其獨特感受?！坝晗缕饋砹耍乙娮C了你的始末，/風吹起來了，帶走所有的溫度，/夜市里的帳篷，你燈亮著，/孤獨如河，繼續(xù)著，流淌著！//今夜過后，一切都會花開，/春天到了，一切都將是新的！/冷，可冷得要命，/如折斷的骨刺破皮膚，那種疼，/將使你銘記一生！”（《風，雨，河》）。大自然中的吹風下雨，不過是一種尋常的氣候現(xiàn)象，無論是在花團錦簇的春分，還是在綠意盎然的盛夏，南中國的人將雨視為是天降甘霖，把風看作是和風送暖，既可以給廣袤的田野以潤澤和滋養(yǎng)，又能夠使人產生浪漫情懷和快樂享受。然而，在素有世界屋脊之稱的青藏高原上，特別是在隆冬時節(jié)，或者是在秋末與初春之際，那里的風吹雨打，卻儼然是另一番模樣：寒冷得有如折斷的骨頭刺破皮膚，令人生發(fā)出銘記一生的疼痛。這首詩便是寫詩人對高原上冬風冬雨的生命體驗和深切感受。以具體的描寫而論，這首詩先是寫詩人的視覺感知——對一場冬雨始末的見證，接著寫詩人的觸覺感知——寒風卷走了所有的溫度，最后寫詩人的內心感受——凜冽的冬風冬雨，不僅寒徹了山川大地和整個世界，而且令人產生了特別的孤獨和冷寂，有如一條獨自默默流淌的冷河。盡管如此，詩人仍然堅信春天會到來，一切都將枝繁葉茂、鮮花盛開。這與其說是詩人看到的希望和美好，不如說是詩人欲意將這份殷殷的期盼和祝福，獻給所有眷顧春天、熱愛生活的人們。在《聽雨》這首詩里，詩人則給我們描繪出一幅充滿別樣韻味的雨景：“窗外的山鳥在竹林老梨樹上/或清脆，或婉轉//窗外的雨，專注而細密的飄/像囈語，似柔情//春天到立夏，只需要一場雨/和一場十七度不慌不忙的日子”。詩人明確地告訴我們，這是一場淅淅瀝瀝的春夏之雨，如柔情囈語般的細雨之聲，不僅喚起了山鳥清脆而婉轉的啼鳴，也激發(fā)了人們對有序生活的追尋。在詩人看來，這才是雨理當應有的樣子，因為人們能夠在這細雨織造的風景里，享有生活的甘甜和幸福。

對聳立在高原上的村莊和生長在土地里的莊稼，進行再度審視和新穎發(fā)現(xiàn)，無疑是這部詩集力圖表達的思想內容之一?！斑@是被煙熏了，一個村莊/黑糊糊的猶如燒焦的土豆。//我們視它為寶貝，代代相傳，/并把他的過去刻在石頭上……”（《黑色的村莊》）。在燒柴火的年代，即便是在城市里，每家每戶的灶臺邊或是墻壁上，無不有著煙熏火燎留下的濃重痕跡，更何況在偏僻之地的廣大鄉(xiāng)村。然而，隨著經濟社會的愈發(fā)繁榮和人類文明的不斷前行，那種單純依賴于用柴火煮飯或取暖的日子，已經是一去不復返了。如此而言，詩人在這首詩里，既是在書寫一座村莊的歷史境遇，又是在描繪一座村莊的現(xiàn)實狀況。這首詩一起筆，就將煙熏火燎的村莊看成是燒焦的土豆，這無疑是充滿新意的比喻，由此證明詩人與那片土地有著如此緊密而深刻的生命關聯(lián)，這種關聯(lián)不斷催生了詩人的藝術靈感和詩意發(fā)現(xiàn)。在這樣的基點上，詩人對村莊的描寫便顯得漸次深入。在詩人看來，村莊里的人們都將燒焦的土豆視為代代相傳的寶貝，并把它們一個個地鐫刻在石頭上，以此當作各自生命里的一種永恒記憶，這是一份有關土豆與生活的真實記憶，也是一份有關村莊與人生的親切回望，更是一種關乎社會歷史與文明的深刻留存。詩人心無旁騖地延伸著這樣的深情描寫：在這座被柴火之煙熏黑的村莊，無論是成熟的中老年人，還是懵懵懂懂的半大小子，都扛著家里的鋤頭，或是在雜草的荒地里，或是在崎嶇陡峭的山坡上，開鑿出了一條條通往遠方的土路，這些土路有如一根根血管，把村莊和外面的世界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村民們便沿著這樣的土路，邁步走向一個個更為光明的前程。因而，在詩人深度意義的思想認知里，這座黑色的村莊有一顆透明的心，帶著這種心靈上路的人，理應有一個美好的人生。這是詩人的殷切希望和祝福。

青稞、小麥、玉米、高粱、土豆，無疑是最忠實于高原的農作物，同時又是喂養(yǎng)高原人思想和靈魂的精神珍品。面對這些日日夜夜陪伴自己生命的農作物，詩人自是別有一番獨特的認知和感受，于是揮毫寫下了《玉米地》這首詩：“寒露在玉米地經過一夜的生長/變得飽滿，清亮。就像地里未拾得的黃豆，/散在秋田，成為明年地里隔生的親戚。//我的田地有模有樣，南北都有樹……”這首詩一開篇，便令筆者產生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誤覺，以為這是詩人故意將詞語組合進行錯搭，寒露怎么會在玉米地里生長，而且在一夜之間變得飽滿和清亮。眾所周知，寒露就是人們常言的露水，一種沒有生命征象的物質現(xiàn)象，它何以能夠富有生長的力量。經過細細品味和推敲方才明白，這是詩人在運用擬人手法作藝術鋪墊，目的是為了引出此詩描寫的真正主角玉米地。一走進那塊熟稔而親切的田地，詩人就變得有些絮絮叨叨，一會兒說自家的這塊田地南北有樹、模樣可人，一會兒又說去年種的十二行玉米，如今有了填滿糧倉的豐收，甚至連從地角里長出來的野菜，也能令人生發(fā)出幾分別樣的歡喜。詩人為何要如此這般的絮絮叨叨？是因為人從眼前的這份實實在在的收成，感知到了生活與人生的真實存在，還是因為人對于土地的忠誠和堅守，最終贏得了殷切而肯綮的回饋，抑或是人能夠越過這片貧瘠亦豐沃的大地，覓見遠方廣闊而博大的世界，這大概是兼而有之吧。在這首詩的最后，詩人情不自禁發(fā)出了心中的感慨：眼前的這片大地，如母親給他的一碗中藥湯，不僅滋養(yǎng)了今年的秋天和豐收，又為來年的收成準備好了充足的種子。以中藥湯來比喻大地，在筆者有限的閱讀范圍里，這絕對是一個嶄新的比喻，這也由此說明詩人的審美關注對象，總是與尋常生活緊密關聯(lián)。

在當今這個社會和時代，隨著現(xiàn)代科技水平的不斷進步和逐級提升，無不發(fā)生著日益顯著的巨大變化。以人們乘坐的交通工具為例，從六七十年代的騎自行車，到七八十年代的坐上城市公交，再到九十年代的乘飛機和自駕車，直至當下的高鐵或動車時代。這一幅幅改天換地、舊貌新顏的社會歷史圖景，猶如電影畫面在人的心里逐一閃過，不僅是許多中國人反反復復追憶的舊年往事，更是一種鐫刻在我們民族心靈深處的歷史記憶。作為一名剛過而立之年的詩人，自然也或多或少地保存著這樣的記憶，并用詩歌的形式來進行藝術表達，詩人的這首《城際列車》便是如此。稍有不同的在于，這首詩不是對人們乘坐交通工具歷史的再現(xiàn)，而是選取了詩人一次乘坐城際列車的親身經歷和感受，作為主要的審美表述對象?！拔以诔请H列車上，/看窗外景影斑駁，變幻而逝，/我在城際列車上，/睡眼迷離，篷發(fā)稀疏。//那長不到盡頭的軌，火車在馳，/鐵架上的電線你來我往，綁架一片朝云，/遠山近處，人影搖晃。//風光無限的祖國大地，/我再一次將你和天堂并排寫下，/這稿紙上的字影，/穿過長長短短的隧洞，到那座報亭?！焙茱@然，這首詩是對詩人初次乘坐城際列車的體驗和感受的描寫。城際列車的風馳電掣，令窗外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風景斑駁、人影搖晃，半空中你來我往的電線，有如是在對云彩進行綁架；列車穿過隧道時帶來的長長短短的黑暗，以及發(fā)出的一串串沉悶的響聲，更是令人有如窒息一般的感覺。即便如此，詩人也能夠在睡眼迷離中，發(fā)現(xiàn)在窗外快速奔跑的青草與綠樹、原野與江河、峰巒與平地、村落與城市，會給一個人帶來巨大的視覺沖擊，竟然能夠產生一種別樣的美麗韻致。通讀這首詩，詩人既是在書寫他的心理流變和情感轉換，又是在真實描述自己的內心感受和特殊領悟，特別是詩人把他的這次乘坐動車之行，視為是有如在天堂里行進的一段旅程，有力凸顯出這首詩的思想蘊含和審美意義。

人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鄉(xiāng)，即一個人生命的降臨之地。這樣的故鄉(xiāng)，無論是一個居于大山深處偏遠而古樸的村落，還是一個寂寂無名、樸實無華的平凡小鎮(zhèn)，抑或是一座彌漫出濃郁現(xiàn)代氣息的繁華城市，也不管是在千山萬水之遙，還是近處于我們的咫尺之隔，它都是一個人深情凝望和無限眷念的地方。詩人的這首題名為《故鄉(xiāng)的魂》的詩作，同樣是對故鄉(xiāng)靈魂作出的審美反映，但較之于上述文學名家的藝術表達，又存在著一定程度和題旨內涵的差異，力顯出詩人對于故鄉(xiāng)之魂的不同認知?！巴略诳罩写蛏辖Y，/像是草原上甩動的皮鞭，/驚醒了落滿寒星的遠山。//唱起民謠走在前方的路上，我的背影是留給追隨者的，/雖然我披著長發(fā)，皮衣破爛。//我擁有一個掉漆的舊木箱，/里面裝著一瓶叫作故鄉(xiāng)的酒?！毕ば牡鼐捉来嗽姡涞谝还?jié)有如這首詩的序言，它告知我們在詩人的心里珍藏著諸多關于故鄉(xiāng)的往事；這些往事，是一根隨意甩動的皮鞭，它發(fā)出的一串串聲響，能夠喚醒昏昏沉睡的村落，能夠打開人們俯仰天地的視野。這些往事、情景、人物就是故鄉(xiāng)的魂，這是一種干凈、純潔、透明的魂，無論何時何地何人，都始終無法同這樣的魂相與媲美。

除上述外，詩人也盡力表現(xiàn)出了對其它題材內容的重視程度，這其中尤以描寫愛情和婚姻生活為主，可以說這一類題材的作品，幾乎占了整個詩集十分之一的篇幅，比如《愛你》《你》《幸福的日子》《離別的人，逝去的風》《愛情》《與愛情無關》《為愛盛出一朵花》《再見》等等。在這些詩歌篇章里，或是訴說詩人對愛情的內心渴望和苦苦追尋，或是描寫詩人在擁有愛情時所產生的無比快樂和愉悅，或是表現(xiàn)詩人在失去愛情時所生發(fā)出的無限憂愁和傷悲，或者是對和諧、溫馨、幸福的夫妻情感的藝術表達，或者是對實在、平易、樸素的家庭生活的審美觀照，無一不展現(xiàn)出詩人對愛情、婚姻生活的獨特感受和表達能力。相與比較而言，這部詩集里的絕大多數作品，則主要是對青藏高原自然風光、生態(tài)環(huán)境、農牧生產、民眾生活、城鎮(zhèn)意象、宗教文化與文明現(xiàn)狀的真實描繪，諸如《告別：在你陸地的邊緣》《和雪花在高原》《明月高懸》《西藏，高原，那是一把鑰匙或桃花》《與麥子成婚》《牧羊人的悲傷》《大地的女兒病了》《夜記金川》《一條街的引申》《深夜的布達拉》《卡斯達溫》《第七顆佛珠》等等。我們從中不難看出，自然與環(huán)境、社會與當下、宗教與文明、城鎮(zhèn)與鄉(xiāng)村、愛情與生存等，是詩人在這部詩集里欲意極力表達的題材內容或思想主旨，體現(xiàn)出一種較為寬闊的題材視域和豐富的思想蘊含。它無疑是這部詩集在思想內容方面顯現(xiàn)出的主要特征。

從藝術表達的維度看，筆者以為這部詩集最大的藝術特點，就是它具有自始至終、極其穩(wěn)定的抒情特色。自古以來，在文藝理論家們審美理論系統(tǒng)的表述中，都將詩歌看作是一種主情的文學體裁，認為抒情一直是它的主角或內核，這樣的創(chuàng)作觀念沿襲至今。在這個基點上，文藝理論家們同時也認為，由于每位詩人在人生經歷和生命感知方面存在著明顯差異，或是在文化性格和智慧才能方面有所不同，因而在抒情的風格、方式、特點上就不盡一致。在詩人的這部詩集里，所表現(xiàn)出來的也是以抒情為主，但相較于其他詩人的詩集而言，其抒情風格和特點顯得更為凝重而深沉，從一些詩歌的標題中便可見一斑，如《夜，怖》《夜之色》《黑夜》《抑郁癥患者》《黑色的村莊》《黑色藥片與那些失眠的日子》等。這與詩人的童年記憶和生命領受有關。從抒情節(jié)奏上進行審視，無論詩人是處在喜悅和幸福中，還是置身于悲傷和痛苦里，其詩歌的抒情節(jié)奏都始終如一地保持著自身的特點：自如而緩慢的流動。在詩人看來，世界前行的步伐是緩慢的，人的生命與生活流變是緩慢的，那么詩歌的抒情節(jié)奏自然也應該是緩慢的。詩人何以得出這樣的結論，這與其在高原上的人生理解和感知密切相關。與此同時，詩人在其詩歌藝術中，采用多樣的修辭方式來加以表現(xiàn)，如比喻、擬人、象征、隱喻、陌生化等，從而大大提升了詩歌的藝術表現(xiàn)力和美感內質。總體而言，無論是在思想內容的表達上，還是在藝術美感的傳遞上，這部詩集皆可以進入到較為優(yōu)秀之列。

本欄目責任編校：周家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