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興國
冬雨,豆花,鄉(xiāng)情……
冬雨如絲如織,輕輕的,柔柔的,如家鄉(xiāng)的悄悄話,纏綿得迷人。
初冬,禾苗如嫩綠的被,蓋在田野上。而田野如同剛剛懷孕的少婦,恬靜而安詳?shù)靥芍?,那樣滿足,那樣幸福。
冬雨中的莊稼人便有了幾分寬閑,寬閑中又生出了另一種欲望。如何讓這份安閑多些溫馨,多些情趣呢?于是,他們亮出各種飲食絕活兒,成了冬雨中鄉(xiāng)村獨特的風(fēng)情。
早飯后,母親端出幾斤新打的黃豆,用水泡上,溫水就好,水太熱不出豆花。她邊說邊抓出幾把新曬干的紅辣椒,剪成段,再拌少許菜油,用溫火焙脆,搗成椒面。搗好椒面,就開始磨豆?jié){了。我常和母親相對而坐,幫她推磨。母親將黃豆三顆兩顆添進磨孔,豆?jié){便帶渣隨著旋轉(zhuǎn)的磨流淌了出來。磨好豆?jié){,父親就開始燒火了。玉米稈和稻草把子燃燒時的煙霧裹著濃郁的禾香味繚繞在草屋內(nèi)外,很是誘人。那半青半白的炊煙先是在屋子里盤繞,回旋,然后,慢吞吞地拖著長長的戀意飄進屋外蒼綠的竹林間,極緩極慢地向四面飄移而去。
這炊煙,多少年來繚繞在我的心頭,特別是在這冬雨中,它便越發(fā)地迷人醉心。
新豆磨漿,泡沫格外多。一煮,泡沫飛快地膨脹起來,洪水般溢出鍋外,漫過灶臺……這時,母親不慌不忙,取過菜油瓶子,將黑亮的陳年油灑在鍋里,用鏟子呼呼地攪動。眨眼工夫,泡沫散盡。唯見一鍋乳白豆?jié){翻滾著,散發(fā)出濃濃的甜香味。
這時,我就端上放了白糖的海碗,等著喝豆?jié){了。
聽母親說,我就是喝鮮豆?jié){長大的。我出生后,沒奶吃,母親就磨豆?jié){喂我。一口一口,將我養(yǎng)得好強好壯。
喝過天下的豆?jié){,但只有鄉(xiāng)間草屋的豆?jié){最好喝,那是母親為我磨的豆?jié){啊!
我邊喝豆?jié){,邊看母親點豆花。點豆花是母親的絕活兒,只見她用一把粉筆在柴火里燒過,研成粉末,調(diào)上水,傾進鍋里,然后將豆?jié){緩緩沖進石膏水中,沖漿時,再用鍋鏟慢慢地攪動。其間可見雪花般的豆花隨著旋轉(zhuǎn)的漿汁轉(zhuǎn)動。沖好漿,用鍋蓋蓋上。燜上七八分鐘后,她忽地一聲令下,“燒火!”父親就像士兵一樣迅速抓起火鉗,將柴草呼地送進灶膛。
母親做的豆花雪白嫩滑,挑在筷子頭兒上閃閃的,就是不散。
母親配制的辣椒水風(fēng)味也很特別:紅油、蒜泥、蔥花、藿香葉、鹽,以及少許豆瓣混合而成。她不用味精?!胺派衔毒?,味兒就不真了?!彼傔@么說。煮好豆花,母親便先要為鄰居們送上一碗。我端碟子,她端豆花,為鄰居一一送去。這時,豆花便成了一份情誼,織成一幅不褪色的風(fēng)景。
冬雨中,我家的大方桌上也常常擺著鄰居們送來的拿手小吃。李大爺?shù)哪в蠛诙够ǎ蹒勰锏氖颐锥垢?,唐二奶的黃糕,劉嬸嬸的白糖米粑,龍干媽的油炸紅苕片……鄰居們的絕活兒小吃你來我往,穿梭如織,好一幅濃濃的讓人終生難忘的鄉(xiāng)情美景。
每次推豆花,母親都要多煮一些米,“一鍋豆花一甑飯,勝過皇宮山珍宴”。
屋外,綿綿冬雨越下越多情,把許許多多的往事織在一起。
那濃釅的豆?jié){,那擺在桌上的各式小吃變成滾熱的淚水濕潤了眼眶。
冬雨,豆花,鄉(xiāng)情,喂養(yǎng)著我那久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