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春天

作者簡介：范恒，中國鐵路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會員，惠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F(xiàn)供職于廣州局集團公司廣九客運段。作品散見于《中國鐵路文藝》《人民鐵道》《廣州鐵道》《惠州日報》《惠州文藝》等報刊。

株洲是一座新興工業(yè)城市，有“中國電力機車之都”的美譽，也有“火車拉來的城市”之說。鐵路支撐著這座城市的繁榮，為這座城市拉來了源源不斷的動力。

株洲北站編組場是全國最大的鐵路樞紐之一。南來北往的車流，匯聚在這里，又從這里開往四面八方。在編組場中間的一座“孤島”上，坐落著一座乘務員公寓，名曰“清水塘行車公寓”。駕馭“鐵龍”的機車乘務員，在株洲北站退乘后，都會住進清水塘行車公寓，養(yǎng)精蓄銳，再度出發(fā)。每當走下機車，他們都會高興地喊道：“到家嘍，到家嘍！”在他們心中，清水塘行車公寓就是他們在株洲的家。

清水塘行車公寓占地3000多平方米。公寓兩邊是十里貨場，一條條密集的鋼軌像琴弦，24小時不停歇地調(diào)車編組，車來車往，車輪摩擦鋼軌的聲音劃破夜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鳴奏著車輪與鋼軌的和諧交響曲。

清水塘行車公寓主要擔負廣州局集團公司長沙、懷化和武漢江岸機務段等單位機車乘務員及臨客機車乘務員的接待任務，日接待量達到300多人次，為全路大型路網(wǎng)機務公寓。

2008年，劉厚成調(diào)任清水塘行車公寓主任，逐步將一個老舊的公寓，打造成一座人文園林式公寓，創(chuàng)建了一個舒適、溫馨的生活環(huán)境，讓乘務員身心愉悅，感受到家的溫暖，為鐵路運輸安全保駕護航。

株洲的春天，滿城玉蘭花搖曳生姿，活潑靈動。踏著春的氣息，我來到株洲清水塘行車公寓采訪。

這是一個雅致的四合院，院子里樹木蔥蘢，鳥語花香。劉厚成在長沙開完職代會剛回到公寓，正站在院子里打電話：“廖書記，明天上午麻煩您跟乘務員溝通一下，六樓安裝空調(diào)，會有點聲音，請乘務員多理解。”劉厚成誠懇地說。

他掛了電話，抱歉地對我說：“不好意思，明天上午裝空調(diào)，我跟乘務單位先溝通協(xié)調(diào)一下，沒耽誤你的時間吧？”

“沒耽誤，我就是來看您如何為乘務員貼心服務的。怎么現(xiàn)在裝空調(diào)呢？”我笑著好奇地問他。

“公寓六樓改裝成15間客房，新配了15臺空調(diào)，天氣馬上就熱了，要趕緊裝好。”劉厚成告訴我。

沐浴著春日暖暖的陽光，我們坐在幽香撲鼻的院子里，聊這些年他干公寓服務的酸甜苦辣，歡笑與艱辛。

臨危受命

1982年，劉厚成進入鐵路工作，被分配到長沙生活段株洲公寓，當了一名鍋爐工。

劉厚成從鍋爐工、維修工、采購員，一路干到管理員，公寓的所有工種，除了叫班員，他一樣不落地干了一遍，這一干就是28年，且樣樣干得都很出色。他很喜歡這種按部就班的日子，本以為自己會在這里一直干到退休，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個新的人事命令。

2008年7月，劉厚成調(diào)入清水塘行車公寓，擔任公寓主任。段長親自送他赴任，臨走時，段長對一臉茫然的劉厚成撂下一句狠話：“一個月后來看你的成績，你干得好，在你公寓吃頓飯，干不好我掉頭就走，你就別干了?！?/p>

領(lǐng)導走了，劉厚成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他朝四周看了看，公寓樓是20世紀80年代的老房子，墻體斑斑駁駁，鐵門銹跡斑斑……劉厚成看著眼前的景象，心涼了半截。

從鐵道部的文明公寓調(diào)到這個落后偏遠的地方，劉厚成有點四面楚歌的感覺。

既來之，則安之。人已經(jīng)來了，哪里還有退路呢，劉厚成骨子里是那種要干就干好的性格。

劉厚成事事親力親為，用真誠感動了每一個員工的心。

雖然當前的工作千頭萬緒，凝聚人心的同時，劉厚成決定先從公寓“門面”入手。劉厚成帶著大伙一起除草、清除垃圾，那時正值夏天，天氣炎熱，太陽暴曬，每個人干得滿頭大汗，全身衣服濕透，腰酸背痛，但沒有一個人叫苦喊累，大家都很開心，也覺得雖然累但很有意義。俗話說，人心齊，泰山移。幾天時間，大家就把院子里的草清除干凈了。劉厚成看著煥然一新的院子，心里琢磨著要搞點綠化才好看。當時，公寓經(jīng)費緊張，沒有多余的錢買花木，劉厚成就跟職工們一起想辦法。很快，院子就在大家的精心布置下，種植了各類樹木花草300多棵，草皮800多平方米，還種植了桂花、茶花、月季等，小院清新雅致，舒適又溫馨。

之后的工作，劉厚成一項項落實。把公寓的鐵床換成木床，公共澡堂改造成在房間洗澡的熱泵，臥具實行“一客一換”，又把公寓內(nèi)外墻壁粉刷一新，還首創(chuàng)了乘務員心理減壓室、健身活動室，打造了展示員工職業(yè)風采的30米“文化長廊”，公寓形象得到改變，大大提升了公寓待乘環(huán)境。

春天里，草坪綠了，樹木開花了，院子里綠意盎然，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乘務員一踏進公寓，就有回到家的溫暖。2012年，嶄露新貌的清水塘行車公寓被廣鐵集團評為首批四星級公寓，迎來了最燦爛的春天。

廚房里的溫情

下午，食堂準備菜式時，我特地來到餐廳看看。寬敞明亮的餐廳里，幾個乘務員正在用餐，有的點了干鍋，有的點了面條，愜意地用著餐。后廚房里，廚師和服務員正在忙碌，一張長大的不銹鋼菜案上擺著幾十碗配好的菜式，有湯、干鍋和小炒，全部用保鮮膜包好，干凈整潔的桌面，倒映出一碗碗五顏六色的菜來。潔白的冰柜里，整齊地擺放著一碟碟配好的菜，白、紅、藍、綠、紫，色相俱佳；櫥窗里，擺著幾十張菜牌，臨時更換的菜式會在紙板上寫好放在下方，乘務員要點什么菜，一目了然。

窗口上方的電子屏幕，不停翻滾著菜的標價，品類很齊全。

廚師說：“每個菜都是小炒，廚房一天要炒700多份，每餐有40多個菜式可選擇，乘務員想吃什么就點什么?！?/p>

這些年，公寓在菜的品類上下了大功夫，不斷創(chuàng)新增加菜式，品種多樣化。廚師說：“這兩年，增加了干鍋、蒸菜和湯，以前早餐只有包子、饅頭和蛋炒飯?！眲⒑癯筛嬖V我：“因為乘務員來自不同的地方，有的喜歡吃面食，食堂就增加了面條、餃子等，盡量滿足大家的口味需求?！?/p>

劉厚成要求廚房根據(jù)季節(jié)的不同翻新菜式，冬天以熱菜為主，推出羊肉火鍋、干鍋等；夏天以涼菜為主，炒苦瓜、冬瓜海帶湯和涼拌菜等，可以清涼消暑，讓乘務員感受到冬的溫暖，夏的清涼。

為制作打包菜，劉厚成多次召集管理員和廚師開會，研究打包菜式。江岸的乘務員交路長，每天出發(fā)時都需要打包一份菜。劉厚成跟廚師提出，要做不會變味、變色，適合打包的菜。由此，廚房研制出了蒸菜系列：蒸鹵香干、蒸五花肉、臘魚臘肉……再免費配送榨菜、辣椒、豆腐乳等，可以根據(jù)個人需要進行調(diào)味。

廚師笑著說：“這些蒸菜都很受乘務員歡迎?！?/p>

劉厚成經(jīng)常和乘務員聊天，了解他們的飲食需求，為乘務員的“一簞食，一瓢飲”絞盡腦汁，讓乘務員在這里品嘗到家的味道。

過年是公寓最辛苦的時候，食堂加餐不加人，菜品要多幾十樣，而廚房人手遠遠不夠，這時公寓管理人員就全部到食堂幫忙，劉厚成不僅幫忙抬餐桌、擺碗筷，還會做拿手菜……什么活都搶著干。到了晚上，劉厚成讓其他人回家跟家人吃年夜飯，他自己留下來幫廚房做掃尾工作。

“這么多年，他沒有在家過一個年，忙完年夜飯，他也是讓我們回家，自己繼續(xù)守在公寓?！备缎氯A說。

流水的乘務員，鐵打的公寓。劉厚成和同事們在公寓送走一個又一個年，接待一批又一批乘務員，直到年過完，劉厚成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愛人默默地打一桶洗腳水給他泡腳，腳剛放進去，他便倒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鼾聲如雷。

安全命脈“叫班”

“劉主任，機務段來電說我們漏叫班了，但我確實沒收到信息?！?/p>

2023年2月3日中午，劉厚成參加完“最美廣鐵人”發(fā)布會剛回到株洲，就接到叫班員打來的緊急電話。

漏叫班，可是公寓從未發(fā)生過的事故。機車乘務員公寓最重要的安全“命脈”就是叫班，是公寓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清水塘行車公寓管轄兩局、三段、四個運用車間的叫班任務，是長沙房建公寓段叫班最復雜的一個公寓，實行網(wǎng)絡派班，人工叫班，車次復雜，臨時變化多。

劉厚成迅速了解了事情經(jīng)過——2月3日13點10分，機務段打電話給清水塘行車公寓叫班室，說有兩趟車的乘務員沒有出乘，而發(fā)車時間是13點26分。機務段調(diào)度室顯示，他們確實給公寓發(fā)送了派班信息，而公寓說沒有收到，造成了乘務員漏叫班事故。

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了錯誤？劉厚成在前往公寓的路上，腦子高速運轉(zhuǎn)，想捋清事故原因。他立即打電話給負責網(wǎng)絡叫班系統(tǒng)的公司。因為公寓的派班計劃由這個公司發(fā)送給機務段，機務段再發(fā)送給公寓。

劉厚成趕到公寓，仔細詢問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查看了叫班員截屏的電腦信息，確實沒有收到機務段發(fā)來的派班信息。

不一會兒，劉厚成接到負責網(wǎng)絡叫班系統(tǒng)的公司打來的電話，經(jīng)他們在后臺查詢，是系統(tǒng)故障造成公寓沒有收到叫班計劃。

網(wǎng)絡故障漏叫班事件發(fā)生以后，劉厚成進行了反思，看來網(wǎng)絡派班并不是百分百保險，必須有第二道防線。他立即制定了一項“雙保險”制度，規(guī)定叫班員每小時通過電話和機務段核對一次叫班記錄，以防系統(tǒng)故障再次發(fā)生。

劉厚成帶我來到叫班室，兩個叫班員正在忙碌，一個叫班員正在叫班：“李××師傅，您值乘的25014開車時間12點00分，當前時間10點00分，現(xiàn)在叫班，聽到請回答。”

“收到。”房間傳來一聲響亮的應答。

劉厚成介紹，叫班員平均一天要叫150多次，不能錯一分一秒，如果對方?jīng)]有回答，5分鐘復叫一次，叫班后，要求乘務員20分鐘之內(nèi)到叫班室簽到。如叫班計劃臨時更改，就要增加叫班次數(shù)。

電腦上不停傳來“您有新的消息，請注意查收”的聲音，叫班員闕奇穎一邊在電腦上接收消息，一邊叫班、寫臺賬，有條不紊地忙碌著，認真執(zhí)行“快速、準確、標準、完整”的叫班流程。

劉厚成每天早上7點半前，都會準時到達叫班室，了解當天夜間作業(yè)情況、叫班計劃、乘務員投訴和特殊事件等，因外局貨車必須在每天18點前過蒲圻交接口，劉厚成對外局叫班特別關(guān)注，時刻叮囑注意事項。15年來，劉厚成風雨無阻，從未耽擱，自擔任清水塘行車公寓主任以來，公寓保持安全叫班“零事故”的紀錄。

道不盡的淚與笑

采訪中，我見到了江岸機務段南線車間支部書記廖方明，他誠懇地說：“公寓只是一個臨時住所，是一個流動的家，既要管理好，又沒考核權(quán)，能做到讓乘務員無可挑剔，劉主任真是非常難得。”

劉厚成經(jīng)常接到緊急電話，很多時候，他就干脆睡在公寓，他說：“我睡在公寓更踏實，更安穩(wěn)，一旦有事情我能第一時間掌握信息，及時處理?！?/p>

付新華告訴我：“在公寓服務這一塊，我認為劉主任做得非常出色。他對乘務員的關(guān)心，幾乎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乘務員病了、磕了、碰了，他都會管?！庇幸淮?，老乘務員劉波不小心磕破了頭，本想擦點消炎粉了事，劉厚成知道后，立即派人送他去醫(yī)院打了破傷風針。

這些年，劉厚成與許多乘務員和乘務單位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幾乎能叫出每個乘務員的名字。

2019年，廣州局集團公司掛牌成立了“劉厚成勞模工作室”。劉厚成告訴我，公寓每年接待乘務員約12萬人次，從沒有因服務不到位而引發(fā)投訴，公寓收到很多表揚信、感謝信和錦旗，這是他最為驕傲和感動的事兒。他說：“這就是對我最好的鼓勵和獎賞，是我始終堅定不移前行的動力?！?/p>

轉(zhuǎn)眼間，劉厚成已到清水塘公寓工作十多年，劉厚成也當了同事十多年的“車夫”。清水塘行車公寓離市中心有20多公里，劉厚成每天都接送住在市區(qū)的職工上下班，職工私下都叫劉厚成為“劉叔叔”。這是一個多么溫暖而親切的稱呼??！

有個乘務員說：“劉厚成人如其名，做人厚道、有成人之美的美德?！?/p>

歲月如歌，時光荏苒?；貞涍@一路走來，劉厚成有淚水，也有歡笑，有付出，也有收獲。劉厚成先后榮獲了火車頭獎章，以及“集團十大崗位明星”“最美廣鐵人”等榮譽稱號。劉厚成帶出了一支極具凝聚力的、充滿活力的團隊。團隊的力量，源于他們對劉厚成無限的信任和感恩。2017年，廣州局集團公司創(chuàng)星級公寓評比，在管轄的79所公寓中，清水塘行車公寓以949分榮登榜首，成為公寓制式化建設(shè)的標桿。

15年的堅守

時光如流水般劃過，轉(zhuǎn)眼劉厚成到清水塘行車公寓已度過了15個春秋。15年來，在每一個萬家團聚的日子里，劉厚成都是在公寓和同事們一起，為服務好乘務員，揮汗如雨，操勞奔波。

在采訪劉厚成的同事和乘務員時，他們都說劉主任脾氣溫和，性格非常好。劉厚成卻笑著說：“我在家里脾氣很不好，愛人時常被我氣哭?！?/p>

一個人的性格為何有這么大的反差？我打算去劉厚成家一探究竟。在路上，劉厚成告訴我，妻子脾氣好，人又賢惠。妻子照顧他，跟他照顧乘務員一樣，到了無微不至的地步，結(jié)婚30多年，在家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掃把倒了我都沒扶過”。

劉厚成說：“我脾氣不好，前幾天還為小事吼了她，氣得她幾天不說話?！蔽铱吹絼⒑癯傻难劭艏t了。

來到劉厚成家里，他跟妻子方玉文介紹了我的來意。他的妻子很熱情，又是泡茶又是切水果，在裊裊升起的茶香霧氣中，我們聊到劉厚成干服務工作的這些年，她說：“我知道他有時也很累，在家的時候會有點小情緒我很理解，也很明白，但有時候心里就是接受不了。”

我笑著告訴她：“劉主任在單位無所不能，剪花草、掏下水道、修空調(diào)、清洗水池，都做得很好。”

“這話我信，他心里確實裝著公寓?！狈接裎恼f道，“他無論何時接到電話，說走就走，我都習慣了，我理解他，家里的事不讓他操一點心?！?/p>

“我把最好的脾氣都給了單位，卻把最壞的脾氣給了她，她確實受了委屈，以后我一定改正自己的不足。如果說我在工作上做出點成績的話，功勞都應該歸功于她。”劉厚成邊說邊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妻子。

我看見方玉文笑了，她白了丈夫一眼，劉厚成不好意思地看向電視，我知道，這矛盾算是和解了。方玉文說：“其實我并沒有真的埋怨他，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回來就好?！?/p>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劉厚成的兒子從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畢業(yè)后，一直在長沙工作，平時就劉厚成兩口子在家。劉厚成之所以能全身心撲在工作上，一往無前，就是因為他有一個溫柔的港灣，在默默地等待他平安回家。

采訪結(jié)束時，劉厚成送我走出院子，正好有一批乘務員入住，“劉主任好，今天怎么得閑了?。　币幻藙諉T笑呵呵地問。

“張師傅好，歡迎你們回家！”劉厚成笑著應他。

春天的陽光灑滿了院子，公寓的每個角落都彌漫著家的溫暖。歲月悠長，花木有情，無數(shù)的感動在一朵朵小花中開放，幽柔含香。劉厚成與他的同事們，用智慧和汗水，用真誠和善良，為機車乘務員創(chuàng)建了溫馨的家，溫暖著每個人的心房。

遠處傳來響亮的汽笛聲，又一列貨運列車出發(fā)了，機車乘務員帶著家的愛和溫暖，快樂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