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康的詩

淹沒

坐在田埂上眺望遠(yuǎn)方

盛大的開闊，晚霞鼓滿天空

老人彎腰給青菜施肥，風(fēng)吹過

此刻他愛遍了眾生

穿行的冷風(fēng)在骨頭和骨頭之間摩擦，疼痛也變得豐盈。樹林把鳥鳴掛得太高

他們在高處的對白過于陡峭

耳朵努力向上攀爬

到一半還是摔下來，帶下一連串陰影

直至淹沒我。天暗下來

老人回家，鳥也歸巢，曠野的胸膛遼闊

我是無法被瓜分的一個(gè)

寂寞尖銳如鳥喙，在我的身上鑿出凹痕

一個(gè)夜晚，足夠容納我?guī)状伪瘋?/p>

炊煙

她比我更早來到人世，替我嘗遍了人間

二十年后，我成了張望她頭上白發(fā)的人

第一次，我從溪流里濕漉漉地爬上岸

她抱起我，像抱起瓷盤子

不久后我牙牙學(xué)語，叫她媽媽

她常在廚房里忙碌JQW8DCuoR/lzVaV82WV11LOXQsaMBl9Zl8a2NsMyKK8=，炊煙升起

桌前，我們交換眼神和呼吸

我有時(shí)貼近她的耳邊，一會兒又鉆進(jìn)她的懷里

她低聲叫我的名字，門前的月光皎潔

她的身子被抽離出絲線，被月光輕輕捂著

現(xiàn)在我還在生長，而母親在老去

她慢慢和院里的樹變得一樣低矮、慈悲

白發(fā)在她頭上燃燒，像屋頂?shù)拇稛?/p>

新燈泡

燈絲變成黑色，白熾燈燒完了它的一生

父親不久后摸著黑搬來梯子

帶著新燈泡和沿途雞鴨震顫的鳴叫

他攀爬著，梯子搖搖晃晃

舊的燈泡被摘下

新燈泡被安裝妥當(dāng)

光亮瞬間漲滿整個(gè)房間

我順著梯子看新燈泡

燈光穿過他的背影

突然有一種神圣感

他的外套鼓鼓的

被光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痕跡

母親去世后，家里她的痕跡反而多了起來

餅干盒子里一把生銹的剪刀

幾根針插在掉色的線團(tuán)上

我好像看到這些年她彎著腰

不知道在這座屋子里

耗費(fèi)了多少剪刀和針

生命

透過門縫我看見

老人和藤椅正躺在門檻前

黃昏盛大地落下，親吻他發(fā)白的鬢角

門縫里照進(jìn)來的光亮輕薄得

如同呼吸，推開門，黑夜涌進(jìn)來

同剩余的光亮一起

【作者簡介】陳康，一九九九年生，廣西桂林人。作品散見于《廣西文學(xué)》《名作欣賞》《廣西民族報(bào)》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