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微篇小說）
2023-12-29 00:00:00袁良才
紅豆 2023年7期
黑蛋是百里挑一的劁豬匠。
他傻大黑粗，腦瓜子像一個大冬瓜，讀書死笨。有一次，地理老師在課堂上提問他：“世界上有多少個國家？”黑蛋答：“兩個?！崩蠋燇@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到地上，問：“哪兩個？”黑蛋高聲回答：“中國和外國?！边€有一次，語文老師把黑蛋的作文當范文在課堂上朗誦，當念到“我有一個女媽媽”時，同學們笑岔了氣，直喊肚子痛。黑蛋卻寵辱不驚，穩(wěn)穩(wěn)坐著，冷眼看著教室里沸成一鍋粥，仿佛這些全都與自己無關。
黑蛋初中畢業(yè)，揮舞著劁豬刀，跟在父親屁股后面學劁豬。黑蛋的父親正愁祖業(yè)失傳呢，這下把劁豬技藝一股腦兒傳授給寶貝兒子。說來也奇怪，黑蛋念書是鐵疙瘩一塊，學劁豬卻如有神助，一學就會，甚至有些無師自通。不滿半年，黑蛋就能獨當一面了。他老子樂得退居二線，頤養(yǎng)天年。
那時候，猷州鄉(xiāng)下家家戶戶都養(yǎng)豬，劁豬匠很吃香。黑蛋被人請到家里去，必擺足了劁豬師傅的架勢。他往堂屋八仙桌旁一坐，大腿蹺著，喝幾口主人家沏的毛峰，再不緊不慢地吃干喝凈一碗糖水蛋后，忽地放下腿，站起身說：“前面帶路?！钡搅素i圈旁，黑蛋低頭彎腰鉆進圈里，抓住小豬，三下五除二，劁好一頭豬，不過兩分鐘。
相比劁豬，看豬的疑難雜癥就更見劁豬匠的功夫高下了。某年，有一養(yǎng)豬戶，豬生病，一連幾天不吃食，眼看就要斃命。劁豬匠來了好幾撥，查不出病因，自然不敢貿然下手。最后主人抱著死豬當活豬醫(yī)的心態(tài)，請來了黑蛋師傅。任憑人家急得心急火燎，黑蛋還不忘端架子擺譜，啜了茶，吃了糖水蛋，才撩起長衫矮身鉆進豬圈里。不一會兒，黑蛋就出來呵呵笑道：“豬沒病。拿電風扇給吹吹，再給豬身上涂一層爛泥巴，包好?！敝魅藢⑿艑⒁桑姥远?，果真奏效。
猷州俗話說：6txT1PXXz1eAo6bXH3ZV0s5lAezEPm7gBrs9RlO0FyQ=“巧婦常伴拙夫眠。”這話用在傻大黑粗的黑蛋身上，一點不假哩。黑蛋的老婆竟是這一帶一等一的美人兒翠云，人家簡直不是長出來的，是哪個神人畫出來的。
翠云的父親是個酒鬼，尤喜用炒豬卵子下酒，這就和黑蛋的父親黑鐵成了酒肉朋友。那酒鬼不知喝了多少瓶黑鐵送來的酒，吃了多少個黑鐵送來的豬卵子，無以回報，黑鐵托人給兒子提親，酒鬼沒有絲毫猶豫立馬答應。翠云雖嫌黑蛋的長相，可又有點眼紅他家的紅火日子，到底嫁過來了。
一年過去了，翠云的肚皮一點動靜也沒有。黑鐵急了，竟罵黑蛋：“你這地怎么種的？咋就沒個收成？”黑蛋哭喪著臉說：“跟你學了這缺德手藝，報應唄?！焙阼F后來才知道翠云就沒讓黑蛋碰過她身子。黑鐵氣急敗壞，逼著黑蛋和她離婚。黑蛋卻堅決不依，反反復復說：“翠云是我老婆，憑什么你說離就離？”
翠云受了感動，對黑蛋親近了一些。終于有一天，人們看見翠云挺著肚子，驕傲地在街上走來走去。但不曾想到的是，翠云后來竟給黑蛋戴上了一頂綠帽子。
一天，黑蛋劁豬回來，父親不在家，翠云在房間，他怎么也喊不開，卻聽見一個人破窗而逃的聲音。他撞開房門，翠云正慌亂地穿著衣裳，她撲通一聲跪在黑蛋的大頭皮鞋前。黑蛋喘著粗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從腰間的豬皮刀鞘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劁豬刀，對翠云說：“告訴他，下次讓我逮著了，老子就把他當豬給劁了。”
如今，黑蛋早就沒有了先前的風光，劁豬這個行業(yè)歷史性地沒落了。他們倆也都老了，已兒孫滿堂，恩愛有加。
【作者簡介】袁良才，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獲“中駿杯”《小說選刊》雙年獎。出版《俗世奇譚》等小說集四部。
責任編輯 藍雅萍
特邀編輯 張 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