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叔和黑牛搏斗好一陣子,耗盡了體力。黑牛發(fā)泄完,臨走時寶叔的叫聲再一次激怒了黑牛,它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調(diào)頭,再次朝寶叔沖刺過去,兇狠地將他頂下懸崖……墜崖時寶叔手里一直死死地抓著他鐘愛的煙槍……
寶叔是我們村里唯一的大齡光棍,四十來歲,腰間總是別著一支銅制煙槍。寶叔的煙槍很搶跟,給人一種唯我獨尊的感覺。他的煙槍從不離身,閑暇之時,他總愛用煙槍與生活中的孤獨和寂寞抗衡。
寶叔養(yǎng)有一頭可愛的奶牛,奶牛的牛毛如同一件袈裟。寶叔對奶牛疼愛有加,總是把它當作相依為命的伙伴來照顧。寶叔從不讓奶牛獨自在野外過夜,每晚他都會把奶牛牽進屋內(nèi),只有這樣他心里才踏實,才能睡個安穩(wěn)覺。
寶叔每天把奶牛洗得千干凈凈的,牛背上還時常披著毛毯子,生怕它受涼生病似的。寶叔牽著奶牛去放牧,仿佛他是帶老伴出游,悠然而恬靜。
天氣炎熱的時候,寶叔常牽著奶牛去水溝邊喝水、洗澡,陪它在樹林子里納涼,奶牛舒服了,他也舒服。奶牛納涼時,他會在牛身邊坐下來,然后慢條斯理地從褲袋里扯出煙槍,裝上一袋旱煙,點燃,悠閑地抽起來。奶牛習慣在主人吞云吐霧的裊裊煙云里一邊閉目養(yǎng)神,一邊不停地反芻。奶牛反芻的聲音就像一首低音渾厚的鋼琴曲在演奏。寶叔習慣于這首曲子,這個時候,他總是在閉目養(yǎng)神里悠閑地吞云吐霧,輕輕地舒展臉上的皺紋,像是在釋放自己身上的點滴寂寞。他感覺有一種超脫現(xiàn)實的幸福在包圍著自己,這種幸福只有他和奶牛獨處的時候才體會得到。奶牛悠閑地反芻食物,溫馴舒暢地呼吸著,尾巴揚起,驅(qū)趕身上的蒼蠅,這些情形都能帶給寶叔一種恬靜怡然的幸福感。奶牛的這般自由自在,讓他感受到現(xiàn)實生活的自由自在。
無論怎么看,我家的黑牛和寶叔家的奶牛都是天生的一對、地造的一雙。毛的色澤也好,個子高矮也好,頭型美丑也好,年齡大小也好,它們簡直就是牛族當中的佼佼者。村上每一次集中放牧,黑牛一見到奶牛,就想過去親熱一番,然后一起吃草。寶叔總是愛干涉它們,他從不允許黑??拷膛?。他說他很討厭我家黑牛的眼神,總是黑乎乎的,讓人琢磨不透,就像盜賊窺視的目光,暗藏著殺機。聽寶叔說這句話多了,我似乎也中了他話的毒。我多次認真觀察了黑牛,發(fā)現(xiàn)它看奶牛的眼神的確和平時不太一樣,那眼神亢奮、專注,暗藏著狡詐和私欲。黑牛偷窺奶牛的樣子就像個強勢的啞巴盜賊在伺機行竊。它總愛用目光死死地盯著奶牛的一舉一動,處處想見縫插針,只要一有機會,它就會蠻橫地去霸占奶牛。
寶叔私底下還向我告狀,說黑牛每次看奶牛的眼神,就像村子里的肥寡婦當初看他的那種眼神一樣,燃燒著欲望。
寶叔曾經(jīng)有過一個女人,就是村子里的肥寡婦。不知什么原因他們短暫的愛情很快就夭折了。肥寡婦老公沒啥病,是犯房事暈厥癥休克了,無力回天,走了。十里八鄉(xiāng)傳遍這事,都說肥寡婦克死了老公,后來就沒男人敢來向她提親了。村主任見到寶叔和肥寡婦是村里唯一的孤男寡女,也算門當戶對,就主動幫他們牽線搭橋,讓他們試著交往。戀上了肥寡婦,寶叔就漸漸失眠起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爬起來抓起擱在床頭上的煙槍抽煙。他在不斷和自己身上的荷爾蒙抗衡、叫板。他一直堅持用腦袋指揮下半身活著,很費勁,也很疲憊,最終腦袋實在拗不過下半身,又不得不去敲肥寡婦的門。肥寡婦每次深夜里聽到寶叔嗆煙的聲音,心里就會緊張、發(fā)麻。她聞到寶叔身上那股濃烈的旱煙味,總是情不自禁地打開那道虛掩的門迎接寶叔,就如同蝴蝶嗅到了花香那樣奮不顧身飛撲過去。
寶叔對肥寡婦疼愛有加,一心去構(gòu)筑自己和肥寡婦的愛巢,而肥寡婦卻因生活過于清閑而滋生出另一種孤獨寂寞,開始埋怨起寶叔。寶叔始終抗拒不了肥寡婦耍溫柔,只好答應了她的要求。這一來,肥寡婦整日濃妝艷抹,走村串寨,搓麻將、打撲克。過于悠閑的生活漸漸讓肥寡婦覺得無聊起來,最后竟然和一個外來務工的山西帥哥私奔了。
肥寡婦私奔后,寶叔踏遍十里八鄉(xiāng)的每個角落尋找她的身影,依然沒有她的半點消息。父老鄉(xiāng)親見寶叔執(zhí)著,也不約而同地幫他打探肥寡婦的去向。半年的時間里他提著煙槍一路煙云、一臉灰塵、滿腹悲傷,可肥寡婦依然杳無音信。寶叔花光了積蓄,足跡也跑遍了大江南北,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尋妻乞丐”。正當人們漸漸遺忘寶叔尋妻這個事兒之時,寶叔在山西一個偏僻的小鎮(zhèn)上找到了肥寡婦,但肥寡婦已經(jīng)認不出他了。聽到眼前這個滿頭白發(fā)、衣衫襤褸、光著腳丫的“乞丐”撕心裂肺地呼喊自己的名字,肥寡婦嚇壞了。當她見到眼前這個“乞丐”手里攥著一支陌生而又熟悉的煙槍時,她渾身發(fā)抖起來!
寶叔眼里見到的事實是,肥寡婦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對雙胞胎的媽媽了。人家有結(jié)婚證在手,是合法夫妻,一家四口,其樂融融。面對此景,他后悔得腸子都青了,他后悔自己太大意了,當初怎么不早點把那張致命的結(jié)婚證領(lǐng)了?幾年來對肥寡婦的思念、找她的艱辛,在寶叔心里交織翻騰,怒火攻心令他情緒失控。怨氣滿腹的寶叔沖上去欲摑肥寡婦一記耳光,可當揚起手時驀然見到她膝下兩個孩子正朝他微笑,他瞬間失去了打她的力氣。這一刻,寶叔反而覺得肥寡婦是一個可愛的女人,是一個偉大的母親……寶叔一下子脆弱得無法站立了,他整個人在肥寡婦面前瞬間矮了下去。
失去了肥寡婦,寶叔的日子又回到當初的孤獨和寂寞里。他感覺自己這把年紀了,一個人生活孤孤單單,有點了無生趣。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活正在發(fā)霉,特別是孤寂的時候,他覺得就連自己的呼吸都帶著一股霉味,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心里已經(jīng)發(fā)霉了。寶叔這么左思右想,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幾乎令他窒息。他寢食難安,每天提著煙槍打發(fā)日子,把現(xiàn)實生活攪得烏煙瘴氣。他越來越害怕獨處,特別害怕一個人睡覺。一獨處他就會想起肥寡婦的溫暖,一睡覺他就會夢到肥寡婦的溫柔。
孤獨和寂寞晝夜煎熬著寶叔,人們看到他頭上的白發(fā)越來越多,臉上的褶皺越來越豐富。寶叔漸漸害怕與村民們碰面,他總覺得他們看他的眼神、表情、態(tài)度,連說話的口氣都變了。他突然有一種想逃離村莊的念頭,他想脫離村民這個群體,現(xiàn)實的困惑讓寶叔陷入絕望的沼澤里……寶叔在生不如死的頹廢中想跳崖自盡時,卻被一頭奶牛從懸崖邊上強行扯了回來。面對奶牛的慈祥與寬慰,寶叔說不出一句話,他涕淚交加號啕大哭起來。透過滾燙的淚水,寶叔發(fā)現(xiàn)奶牛沒有離他而去,它在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站著,一直用溫暖的眼神注視著他。過了一會兒,奶牛又主動走近寶叔,伸出帶著肉刺的舌頭舔了舔他的衣襟,仿佛在為他療傷。寶叔伸出雙手感激地抱住牛頭,平生第一次用自己的臉去貼靠牛臉。牛臉毛茸茸的、暖洋洋的。生命之間的這種貼靠和溫暖,讓寶叔第一次體會到了牛通人性的友善。
奶牛的出現(xiàn),讓寶叔心中又重新點燃生活的希望之火。他靠賣苦力攢錢買下了這頭奶牛。從此寶叔每天忙于放牧,讓它吃草、喝水,為它洗澡、擦汗。奶牛興奮的時候,寶叔偶爾還能聽到幾聲好似唱歌的牛叫聲?;钌纳瓦@樣植入了寶叔的生活圈,奶牛每天圍在他身邊打轉(zhuǎn)、奔跑。他仿佛被奶牛的尾巴拖出了生活孤苦的沼澤。寶叔漸漸喜歡上了奶牛,有事無事,他都會主動對奶牛嚷嚷心里話,幫它梳理一陣子牛毛。每當這時,奶牛似乎學會了感恩主人,它常用親昵的眼神打量主人一番,甚至會伸出帶著肉刺的牛舌輕舔他的手腕、衣襟,然后才恬靜怡然地在他身旁開始反芻胃里的食物。這時寶叔總是很欣慰,他會開心地蹲在奶牛身邊,提起煙槍,裝上一袋旱煙,來一陣云卷云舒的快活。
不同族類的兩條生命相依為命,奶牛就這樣成了寶叔家里的一名成員。或許正因為這樣,每次在太平山放牧,寶叔才極不愿意讓我家黑牛靠近他的奶牛,他總覺得黑牛不懷好意,擔心我家黑牛會騷擾到奶牛。隨著一起放牧時間的增多,黑牛與奶牛也漸漸熟悉了。為這事寶叔煩躁起來,他私底下做了多種設想:要么伺機閹了黑牛消除危機,要么把奶牛圈養(yǎng)起來,要么把奶牛賣掉一了百了。種種設想把寶叔弄得脾氣暴躁、寢食不安。
因為害怕黑牛的騷擾,寶叔時刻不讓奶牛離開自己半步,就連到鎮(zhèn)上逛市場寶叔都要拉著奶牛。有一次寶叔拉奶牛到鎮(zhèn)上逛完市場回到半路,遭到兩個蒙面歹徒打劫。他們一個持砍刀,一個持木棒,來勢洶洶,威逼寶叔只要留下奶牛,便可留他活口,否則就要殺人搶牛。寶叔一聽劫匪要打奶牛的主意,火冒三丈。他不由分說,一邊用身子護住奶牛,一邊掏出煙槍與沖上來搶牛的劫匪拼命?;鞈?zhàn)中寶叔被打得渾身是血,眼看奶牛就要被劫匪奪走,寶叔眼疾手快,奮不顧身地沖上去用煙槍打掉了沖在前邊搶牛的劫匪的一顆門牙,還咬掉了他的一只耳朵。后邊的劫匪見狀,持刀沖上來在寶叔身上連砍數(shù)刀,寶叔踉蹌了幾下便倒在血泊之中。
說時遲那時快,奶牛突然暴跳如雷,揚起牛頭,翹起尾巴,牛眼煞紅,目露兇光,鼻子噴著粗氣,一邊圍著倒在血泊之中的寶叔繞圈看護,一邊用牛角與兩個歹徒對抗。數(shù)個回舍下來,歹徒筋疲力盡。奶牛越戰(zhàn)越勇,朝劫匪沖刺過去,嚇得他們丟盔棄甲,最終落荒而逃。
寶叔為保護奶牛與劫匪搏斗負傷、奶牛為拯救主人勇斗歹徒并救下主人的事跡一時間被傳得神乎其神。不少養(yǎng)牛大戶都羨慕寶叔得此奶牛,驚贊奶牛是頭神牛。
公安機關(guān)對寶叔遭歹徒打劫一事立案調(diào)查,兩名歹徒早已畏罪潛逃,銷聲匿跡。警方未能及時破案,眼下寶叔的醫(yī)療費用自然成了亟待解決的難題。
寶叔蘇醒過來那天,村委會主任風風火火地跑到醫(yī)院提了個建議,叫寶叔把奶牛賣了,拿賣牛錢來支付醫(yī)療費。寶叔一聽,又急又氣,當即抗議不同意。他從病床上爬起來想和村委會主任拼命,嚇得村委會主任不顧一切沖出病房。寶叔氣急敗壞地嚷:“誰敢動我家的奶牛一根汗毛,老子就和誰拼命!”
醫(yī)院再三催繳醫(yī)療費用,村里群眾和村組干部商量,瞞著寶叔把奶牛賣了,所得的錢全部用于繳納寶叔的醫(yī)療費用。
買寶叔奶牛的是西坡村的王大爺。王大爺?shù)玫綄毷宓哪膛H绔@至寶,對奶牛自然是疼愛有加??呻x開了寶叔的奶牛整天淚流滿面,不思水草,哀叫不停,如同失去了相依為命的伙伴似的。看著奶牛整天以淚洗面,聽著它夜夜哀嚎,王大爺叫苦不迭,悔不當初。
寶叔聽說群眾賣了奶牛才救活了自己,淚如泉涌,心痛不已。時間在寶叔想念奶牛的痛苦中悄然過去了。警方幾經(jīng)周折,終于抓獲了兩名作案的歹徒。兩名涉案犯罪嫌疑人被依法判刑,并賠償了寶叔的醫(yī)療費用。
寶叔出院后拿到這筆經(jīng)濟補償,第一時間就跑到西坡村找到王大爺,要求從王大爺手中買回那頭奶牛。
寶叔見到骨瘦如柴的奶牛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不顧一切沖過去抱起牛頭就連親了幾下,然后一陣痛哭。奶牛見到寶叔,連叫幾聲,牛眼生淚,興奮地伸出布滿肉刺的牛舌不停舔著寶叔的手心。
我家的黑牛多時見不到寶叔的奶牛,莫名其妙地焦躁不安起來,它甚至會著了魔似的發(fā)怒,并亂攻擊村民。黑牛在村里亂傷人的行為引起了村民們的不滿和惶恐,紛紛警告我,讓我把黑牛關(guān)押起來。被關(guān)押起來喂養(yǎng)的黑牛簡直瘋了,整天在牛棚里怒吼、打轉(zhuǎn)、橫沖直撞,把牛棚弄得搖搖欲墜。
漸漸地,人們又時??匆妼毷鍫恐膛Hシ拍恋那榫?,他總是點燃煙槍一路煙云裊裊,奶??偸蔷o跟其后。兩個不同種族的生命體就這樣走在同一條山道上演繹著現(xiàn)實生活的點點滴滴,他們一路相依相伴,一路悠閑自得。也許兩個相依為命的生命根本不需要用什么語言去解讀,彼此之間,沉默相隨,風雨相伴,不離不棄,美好地活著。
然而這樣平靜的好日子并不長,我家黑牛的闖人,讓寶叔和奶牛的生活變得無法安寧起來。
寶叔最初討厭黑牛,恨它太霸道了。母??茨伭诵坌匀鲆?,懶得理會它,偶爾會拉上一泡屎尿忽悠對方。這時,黑牛不由分說,跑過去用鼻子嗅一嗅,然后把頭抬高,仰天長嘆,自我陶醉一番。寶叔不知道黑牛這樣做到底有什么意義,反正他就是看它不順跟。
寶叔特別看不慣黑牛看奶牛的眼神,他就是恨我家黑牛。每次放牧,兩頭牛會不約而同地走到一起吃草。它們是同類同族,肯定有自己的共同語言。但寶叔從來不給黑牛和奶牛一起多待一秒鐘,好像怕黑牛會秒殺奶牛。
常言道,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有一次,寶叔在放牧時打瞌睡,黑牛伺機過去成功偷襲了奶牛。寶叔驚醒過來,惱羞成怒,他拿起棍棒滿山坡追打黑牛,把黑牛打得遍體鱗傷。
那天寶叔把奶牛趕回家,前后把奶牛洗刷了很多次,奶牛都感冒咳嗽了,他還不肯罷休。
從那以后,為防止黑牛再次偷襲,寶叔就把奶牛圈養(yǎng)起來。寶叔把奶牛關(guān)進屋子里,他每天都上山割草喂奶牛。圈養(yǎng)奶牛以后,黑牛還趁著夜色來騷擾過幾次。黑牛見不到奶牛跟瘋了一樣,接連幾個晝夜在村子里打轉(zhuǎn)、嚎叫。最后黑牛竟然破門而入,闖到寶叔家來。黑牛的闖入,讓寶叔感到他和奶牛之間失去了以往的自由和快樂,他把黑牛趕走了。奶牛的食欲大減,身體漸瘦,皮毛脫落,郁郁寡歡,仿佛得了相思病。寶叔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為了讓奶?;謴徒】担坏貌辉俅伟涯膛康教缴侥翀龇硼B(yǎng),讓它和牛族們一起分享牧場食草的自由與快樂。
奶牛的再次出現(xiàn),激起了黑牛的亢奮。它激動、狂熱,興沖沖地追著奶牛往山林里竄。夕陽西下之時,寶叔見到奶牛和黑牛在山坡上悠閑地吃草??粗鴥深^牛的快樂,寶叔心里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他流著淚,沒有說話,一個人捧著煙槍吞云吐霧。
一個漆黑的夜里,我家黑牛不知被誰抓到太平山牧場的大櫟樹下五花大綁起來,黑牛的兩顆牛蛋被割了下來。黑牛終于失去了往日的雄風,但變得很暴躁,甚至越來越怨恨村民,動不動就攻擊村民。它看寶叔的眼神很不對勁,眼睛里總?cè)紵?,甚至是一種敵對和仇視,令人望而生畏。我們一起在太平山牧場放牧,有幾次我親眼見黑牛竟然在寶叔面前用牛角把路邊幾個土堆夷為平地。之后,在太平山牧場的好多棵大樹也相繼遭殃,被黑牛當作活靶子,被頂?shù)闷ら_肉綻。
那年的一天,寶叔的奶牛在太平山牧場產(chǎn)下了一對雙胞胎黑牛犢,遺憾的是寶叔也在那天失蹤了。
三年后的一個正午,在太平山牧場上,奶牛帶著兩頭可愛的牛犢和我家黑牛一起食草,一家四口其樂融融,享受著牛族世界里的天倫之樂。正當我為它們一家的幸福而開心之時,奶牛突然一陣發(fā)狂,昂起頭朝天空怒吼幾聲,瞪著血眼,喘著粗氣,兇狠地與黑牛展開了激烈角逐。
村民們不知道為什么會發(fā)生這場母牛與公牛之戰(zhàn),紛紛跑來圍觀。奶牛與黑牛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都在拼命。雙方看上去都想將對方置于死地,斗了近百回合,勝負難分,嚇得兩只牛犢圍著它們不停地喊爹叫娘,不知所措?,F(xiàn)場的觀眾只見兩個牛頭如同兩只重錘在不斷地敲擊著,牛臉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奶牛不顧傷勢,帶著血淚越戰(zhàn)越勇,黑牛漸漸招架不住,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奶牛在一聲長嘯中憤怒地將黑牛頂落山崖。
村民們在黑牛死亡的崖底發(fā)現(xiàn)了寶叔系著煙袋的那支煙槍在陽光下熠熠發(fā)光。我家黑牛死后不久,寶叔的奶牛也死了。奶牛死得很離奇,牛嘴里含著寶叔失蹤后唯一重現(xiàn)的遺物煙槍,牛跟瞪天,滿含淚水,仿佛在哭訴這里發(fā)生的故事。我把寶叔的煙槍和奶牛一起合葬在太平山牧場。我內(nèi)心相信,那里才是寶叔和奶牛永遠的天堂、永遠的世界。
[作者簡介]羅皓予,苗族,廣西西林人。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青年作家》《廣西文學》《南方文學》《涼山文學》等。
責任編輯 練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