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科普“新思維”

2023年全國科普日活動將于9月17日至23日在全國各地集中開展，今年的主題是“提升全民科學素質，助力科技自立自強”。進入新時代，建設世界科技強國，實現(xiàn)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對科普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也是時代賦予科技創(chuàng)新的歷史使命。新的背景下，開展科普工作需要新思維，不斷豐富科普教育形式和活動載體，夯實科學教育的基礎，讓青少年在深度體驗和互動過程中不斷提高科學素養(yǎng)。本刊特邀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二級研究員、博士生導師李新正和浙江省科技館科技輔導員、“全國巾幗建功標兵”葉影，請他們結合自身工作經(jīng)驗談談如何推進新時代科普工作再上新臺階。

走過全國20多個城市，開展了500余場科普講座，作為全國優(yōu)秀科普工作者、中國科協(xié)全國海洋生物學首席科學傳播專家，李新正活躍在科普一線已經(jīng)近30年。他與海洋科普的緣分可以追溯至1996年，彼時，中國科學院海洋研究所成立海洋生物分類室，同步建立海洋生物標本館。這個標本館是海洋名城青島的“名片”，前來參觀的人很多，講解任務自然就落到了首任分類室主任兼標本館館長李新正的身上。

在同行眼中，他是海洋生物學術界的“大?！?；在孩子們眼中，他是風趣幽默的“海洋故事大王”……從科研到科普，如何推動二者互促共融？怎樣讓“講解式”科普不斷升級進化？李新正在實踐中不斷探索，設計出“課程+互動”的科普模式，面向中小學生做科普講座時，他逐漸增加互動時長，通過提問、討論等方式激發(fā)和引導孩子們的科學興趣。之后，他又留心匯總科研故事和野外考察影像，并與科學知識點相結合，應用到科普課程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2013年7月3日，“蛟龍”號執(zhí)行首個試驗性應用航次的第六次下潛，李新正隨深潛器潛入南海海底水深3700米處的海山環(huán)境開展科考工作，他將這次“深海見聞”以視頻、圖片等方式記錄下來，并融入科普講座，“乘蛟龍?zhí)缴顚m”的科普主題也應運而生。

《教育家》：您認為從科學普及到創(chuàng)新發(fā)展，需要走一條什么樣的路徑，這其中有哪幾個關鍵點？

李新正：首先要從基礎抓起，從孩子抓起，把科學研究的思維植入青少年的大腦，拉近他們與科學的距離。自2016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科技創(chuàng)新、科學普及是實現(xiàn)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兩翼，要把科學普及放在與科技創(chuàng)新同等重要的位置”，社會各界對科普的重視程度大大提高。相比30年前，我現(xiàn)在做科普，能明顯感覺到孩子們提的問題已經(jīng)大不一樣，他們的知識面廣了許多，對不少科學知識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每講完一個知識點，總會有不少孩子與我互動、討論。

其次要有科學性的引導。在開展科普講座時，最好把握“五五開”的時間分配，講一半時間，留一半時間給孩子們答疑，在互動中啟發(fā)孩子的科學思維。此外，科普活動除了要激發(fā)青少年兒童對科技的興趣，還需引導他們進一步深入理解和掌握科學技術，推動科普教育從“知識輸入”向“科創(chuàng)輸出”轉型。實現(xiàn)“科創(chuàng)輸出”可以嘗試帶領青少年做一些小的科研項目。今年暑假，我?guī)ьI兩撥孩子進行潮間帶采集，做關于生物多樣性的調查。其間，有的孩子問我：“老師，為什么要在中午這么熱的時候帶我們到海邊來？”我會給他們講：“因為這個時間段潮水退得最遠，潮間帶露出最多，便于采集。潮間帶是近海最為典型的生態(tài)系統(tǒng)之一，這里生物種類繁多，具有很豐富的生物多樣性?！蔽疫€帶初中生做過分子生物學DNA測序，我和我的研究生們對這些學生進行一對一指導，使其對生物學產(chǎn)生更深入的理解，并形成實驗報告，引導他們離科研更近一步。不論是走進大自然去實習還是在實驗室里實習，都是從“知識輸入”轉向“科創(chuàng)輸出”的有益探索。

《教育家》：最近，在中國科學院推出的暑期線上系列科普課程“科學公開課”中，您主講的《海洋與生物》頗受歡迎。您認為科學家做科普有哪些優(yōu)勢？把科普做得既“好玩”又“好學”的關鍵是什么？

李新正：科學家做科普有兩大優(yōu)勢。一是權威性，孩子們對科學懷有一種天然的信仰，對科學家往往有一份天然的信任；二是真實性，比如我做科普講座時展示的圖片和視頻基本是我親自拍攝的，所講的故事都是我親身經(jīng)歷的。作為首批科學家團隊成員，我跟隨我國第一艘載人深潛器“蛟龍”號下潛到3700米深海，回來后我跟孩子們分享乘坐深潛器的親身感受、看到的深海生物的形態(tài)特征，講述采集生物樣品等考察經(jīng)歷。這些都是科學家做科普的優(yōu)勢，也是我做科研工作的“增值”。

把科普做得“好玩”，要善于捕捉一些有意思的科學現(xiàn)象。比如講座時，我會問孩子們：“你們誰見過會游泳的海參？”一番討論過后，我在大屏幕上播放一段我拍下的視頻，一條紫色海參在深海中游泳的“曼妙身姿”，讓孩子們驚嘆不已。隨后我告訴他們：“淺海的海參是不會游泳的，即使?jié)O民也沒見過會游泳的海參，但深海的海參會游泳，它的泳姿非常像蝶泳?！边@樣講科普，孩子們就會覺得很“好玩”。

把科普做得“好學”，主要體現(xiàn)的是科普的科學性，向孩子們提供的信息和數(shù)據(jù)要有權威來源或者經(jīng)過嚴謹?shù)目茖W研究，引導他們學習科學知識，弘揚科學家精神。

《教育家》：您如何看待科研、科普和科學教育之間的關系，怎樣促進三者之間的良性循環(huán)，使得它們之間產(chǎn)生更高的適配性？

李新正：從科研到科普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比如，同樣介紹滸苔災害，做科研把滸苔泛濫的數(shù)據(jù)做成曲線圖展示講解即可，可科普就行不通，因為對于觀眾來說不夠直觀、很難理解。這就要費一番心思，考慮如何加入大量的實景圖片和示意圖，深入淺出地講解，把課講得生動有趣、老少皆宜，才能讓公眾了解滸苔的成因和防治的必要性，以及人們應該如何為防治海洋生態(tài)災害做貢獻。

提升學生的科學核心素養(yǎng)，是素質教育非常重要的內容，能否落實最主要是看學校，關鍵是校長舍不舍得拿出時間搞科學教育。有些校長一味抓升學率，不給學生創(chuàng)造走出去進行科學實習的契機。其實，對于物理、化學、生物這些自然科學學科，走進大自然實習會提高學生的理解能力，對學科學習具有很大的促進作用，而且對培養(yǎng)學生的生活能力、生存能力也大有助益?，F(xiàn)在國家大力支持科學教育和科普工作，科研院所、科技館等單位都非常支持學校的科學教育工作，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各級各類學校可以充分利用這樣的機會。

我是中國科協(xié)聘任的全國海洋生物學首席科學傳播專家，也是中國海洋湖沼學會科普工作委員會的秘書，在學會科普工作的開展過程中，在與其他一些學會秘書的溝通中，我了解到，對于“免費送上門的科普課”，有的學校對此是“求之不得、積極配合”，有的學校卻是“勉強接受”，也有的以“沒有這項教學計劃”婉言相拒。這是一個值得思考，尤其值得教育工作者思考的現(xiàn)象。

《教育家》：從“海洋大國”邁向“海洋強國”的進程中，需要培養(yǎng)什么樣的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

李新正：現(xiàn)階段，我國從儀器設備到技術水平，在很多領域已經(jīng)處于世界領跑的位置。新時代我國實施人才強國戰(zhàn)略，我們應不斷優(yōu)化本土人才發(fā)展環(huán)境，更加注重對本土人才的培養(yǎng)，對海歸人才和本土人才一視同仁。

深海中不但有令人驚嘆的奇異景觀，還存在各種奇妙的海底生物和很多迄今無法解釋的奇特現(xiàn)象。海洋中有無數(shù)的秘密等待著人類去發(fā)現(xiàn)、去研究、去開發(fā)利用，希望青少年好好學習，帶著對神秘海洋的興趣和好奇心，長大后加入建設“海洋強國”的隊伍。

在浙江省科技館的科技輔導員隊伍中，有一位眼睛圓圓、聲音甜美、帶領青少年在科學路上乘風破浪的姐姐，她是教育活動課上的小葉子老師，還是科學表演秀中的小豆芽姐姐。她就是被稱為“科學翻譯官”的葉影。

葉影是浙江省科技館科普活動策劃的主力隊員，和團隊一起策劃、組織、執(zhí)行了菠蘿科學獎、科學有觀、同上一堂科學課、科技館小達人、科普資源包開發(fā)、科學院夏令營、科普微視頻錄制等50項科普活動和省科協(xié)多場大型活動，累計服務公眾超過50萬人次。在科普工作中，她善于觀察、積累和總結，以工匠精神和態(tài)度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教育家》：作為一名新時代基層科普工作者，您認為肩上的責任是什么？

葉影：科普工作者要做公眾與科學之間、公眾與科學家之間的橋梁和紐帶，要做科學的詮釋者、科學的翻譯官，消除公眾與科學之間的距離感，培養(yǎng)青少年群體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做科普，不僅要做知識補課，傳播科學知識，還要做價值引領，在知識傳播的基礎上引導觀眾發(fā)掘背后的科學方法、科學思想、科學精神和科學理性，尤其要大力弘揚科學家精神。只有公眾掌握了一定的科學方法和科學思維，才能真正具備獲取科學知識的技能，提升個人的科學素養(yǎng)。

《教育家》：請結合開展科普工作的經(jīng)驗，談談怎樣讓科普從輸入式轉向啟發(fā)式、探究式、開放式？

葉影：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和時代的進步，公眾的精神文化需求也在不斷提高，這對科普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做科普，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要做好科普，需把“有意義”與“有意思”很好地結合起來，不是照本宣科填鴨式地傳輸知識，而是要開展妙趣橫生的科普活動。

啟發(fā)式、探究式、開放式的科普活動，首先要求科普工作者要練好內功，要懂得多，善于總結和積累，有扎實的知識功底。其次是要懂得怎么說，如何將一個知識點深入淺出地闡釋出來，如何用百姓喜聞樂見的方式開展科普教育，都需要到一線、到基層、到廣大的群眾中去接受檢驗和累積經(jīng)驗。百姓喜歡什么、關注什么，我們就要重點策劃什么，面向不同群體，有針對性地開展科普活動。再次是科普的表達需要掌握一些技巧。語言盡量口語化，與時俱進、貼近生活，短平快，舉例子、打比方，努力放大觀眾的興趣點。在開展科學課程時，尤其是在科技館，輔導員要盡量弱化老師的主導作用，減少一些過于復雜和難理解的專業(yè)化術語，把更多的時間、空間和主動權交給孩子，鼓勵他們自己去發(fā)現(xiàn)、去實踐、去探索，體現(xiàn)科技館教育“做中學”的教育理念。

此外，還可以基于科技館豐富多元的展品、展項，利用多媒體、信息化技術手段，使公眾能夠從視覺、聽覺、觸覺等全方位“零距離”接觸科普知識，多角度地感受科技的樂趣與神奇，這將有助于激發(fā)他們對科技的興趣和熱情，進而幫助他們提升科學素質、拓展科學思維。

《教育家》：要實現(xiàn)對科技的理解和掌握，需要參觀者認真地聽和看，更需要他們去動手探究，只有在探索中才能有更好的體驗和新發(fā)現(xiàn)，形成創(chuàng)新意識和能力。對此您有什么樣的思考？如有相關案例請分享一下。

葉影：科普不同于學校的科學課，要更加注重青少年探究性精神、動手能力的培養(yǎng)?？萍拣^作為科普教育基地，在提升公民科學素養(yǎng)方面有著天然的優(yōu)勢。科技館中陳列的展品、展項不同于傳統(tǒng)課堂，更加具備科學性、互動性、實踐性的特點，符合探究式學習的需求。圍繞展品、展項開發(fā)教育活動，既對接課標又區(qū)別于課堂，讓學生們可以通過在展廳觀看展品、體驗展項的過程中親手實踐，發(fā)現(xiàn)問題、提出問題，最終通過團隊協(xié)作或獨立思考來嘗試解決問題。

科普工作者要充分利用科技場館的資源，讓參觀者沉浸式體驗科學展品，利用科學知識解釋生活中的一些現(xiàn)象，讓實踐與知識相結合，在實踐中檢驗真理。在參觀者的心里種下好奇的種子，真正為科學教育做“加法”。

例如，“科技館奇妙夜”活動是浙江省科技館科學院面向親子家庭開展的兩天一夜科技館研學之旅，探索日常從未見過的夜間奇妙科技館?；顒右詥栴}為導向，以情節(jié)為線索，以小組為單位，讓孩子們和家長一起體驗一次奇妙旅程，能夠持續(xù)激發(fā)孩子的學習興趣、探究能力與團隊的集體榮譽感，從社交、溝通、協(xié)作、情商、思維等多維度培養(yǎng)孩子?；顒右约彝閱挝?，白天，讓孩子們走進科學院，整合館內科普電影、展品展項、科普活動等資源，推出《尋找最美的葉子》《聲音探秘》《探尋毛細現(xiàn)象》《眼見不為實》等系列研學課程，通過燒腦團建活動、科普實驗秀、科學講座和科學DIY等方式培養(yǎng)青少年的創(chuàng)新精神、探究能力和實踐能力。晚上，家長和孩子帶上手電筒在漆黑的科技館里漫步，開展尋寶大作戰(zhàn)。只有團隊齊心協(xié)力完成通關任務，才能獲得開啟寶箱的鑰匙，得到線索，一起完成終極任務。最后，家長和孩子一起動手，在月面基地共建科學家園，體驗“住在月球上”的奇妙夜晚。我們還安排了睡前科普小短片，讓孩子聆聽科學故事，讓科學家精神伴孩子入眠。

《教育家》：您被大家稱為“科學翻譯官”，在您看來，如何拉近公眾（尤其是青少年）與科學、科學家之間的距離，把科學詮釋得更加生動、接地氣？

葉影：一是要提高自己講科普故事的技巧和能力。在保證科學性和準確性的基礎上，將復雜的科學知識簡單化、可視化、趣味化，最終成為能夠為大眾所接受、吸收的知識系統(tǒng)。

二是要細分觀眾，提供有針對性的科普服務。同樣一個展示內容，同樣一個知識點，不同教育程度，不同身份背景的觀眾的接受程度、喜好程度和反應都不一樣，這都需要我們根據(jù)他們不同的年齡層次，不同的社會需求策劃出差異化的課程內容和教育活動，不斷拓展服務的內涵與外延。在開展活動和講解前要對觀眾進行深入的分析調研，在充分研究觀眾需求的基礎上，為公眾提供個性化的展教活動和學習方案。

《教育家》：科普輔導員，是孩子們校外的科學教師，帶領他們去探索、發(fā)現(xiàn)、感受科學的魅力。您怎樣看待校外科普和學?？茖W教育之間的關系，怎樣促進二者之間的良性循環(huán)，使它們產(chǎn)生更高的適配性？

葉影：校外科普是孩子們學習科學知識的第二課堂，從立德育人和科學教育的宗旨上來看，二者是一致的，校內和校外的科學教育應該融合發(fā)展、互相成就，共同助力青少年科學素養(yǎng)的提升。

一方面，學校需要更積極主動地尋求利用校外資源，加強與科技館、博物館、展覽館、科研院所等科普教育基地的聯(lián)系與合作，并將其納入日常工作，可以將科學課放到這些科普教育基地上來，開展研學性活動，拓展校內科學資源的外延，豐富其內容。

另一方面，校外科普機構要積極對接學校師生和家長的需求，開展“館校合作”系列活動，創(chuàng)新性開展“菜單式”科普服務。根據(jù)不同受眾的“口味”，設計豐富多彩的科普課程“菜單”供學校選擇，實現(xiàn)學生按需“點菜”，科技館精準“配菜”、高效“送菜”的新路徑，為學生建立一個更廣闊的科學教育空間。

此外，包括科技館在內的科普教育基地要加強與高校、科研院所等單位合作，如開展高端科普人才培養(yǎng)試點項目，組織開展多種形式的培訓和進修活動，開展業(yè)務培訓，強化服務效果，進一步提升科普輔導員的綜合能力，促使科普教育活動更貼合學生生活，更好地引領他們理解和學習科學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