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處

◎劉興花

一

于我而言，此心安處，是有親人可依靠，有感情可寄托，有物質可保證，有廣大的胸襟，有容人的雅量。是于萬人萬物開放和包容的瑰麗之地——楚雄。生活于楚雄，是這個世界于我最大的善意。

中國彝鄉(xiāng)、滇中翡翠、紅火楚雄是其古色古香的美和彝族文化的最好詮釋。

在云南，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一個人的麗江，兩個人的大理，一家人的楚雄”。一個人的麗江是期待。晚飯過后，順著麗江的街道尋覓，選一個燈光微暗的小酒館，緩步進入，尋一個位置坐下，無須老板招呼，到吧臺要上一杯酒，淺飲獨酌。酒館里燈光柔和，會讓你卸下疲憊和焦躁，臺上的吉他歌手唱著情歌，歌詞或柔軟或激蕩，不經意間觸動你的心弦。溫軟的燈光，年輕的生命，小酌或微醺之后，總能讓人心池蕩漾，禁錮的思緒漸漸放開，想說些什么的欲望被激發(fā)，這個時候，找個中意的人攀談，又或者傾聽對方的故事，在相同的話題里，牽出一段情緣。

初見便相知固然讓人期待，感情的迅速升溫固然讓人神往，但總覺得少了些慢火溫燉的味道。在這個車快人快節(jié)奏快的時代里，我更崇尚車馬很慢，人也很慢的生活。慢慢地遇見一個人，慢慢地相知相交，慢慢地相守和終老。

兩個人的大理是浪漫的。兩個彼此心儀的人，背著行囊，去上關聽風，讓風帶走所有的心酸和不如意；去下關看花，買上碩大的一束相贈表達愛意； 去蒼山觀雪，在白雪茫茫中，祈愿不求同生只求白首的彼此陪伴，又或者去洱海環(huán)湖騎行，在或快或慢的車輪中，感受脈搏的跳動，心與心的契合； 再或者，在皎潔的月光下，看著滿天的繁星，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吟誦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等應景詩句。

四十歲的我，已然是不惑之年，有了家庭和孩子，不再熱絡邂逅，也不再向往風花雪月之浪漫，開始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中找尋生活的真諦。宜人宜家，宜家宜居變成了首選話題。毋庸置疑，楚雄是首選。

二

鐘情于楚雄，不僅是生于斯長于斯的熟悉和熱愛，更是對絢爛的自然風光的無比眷戀，鄰近幾城的風光不遠，半天就能抵達。元謀的土林，祿豐的恐龍谷，武定的己衣大裂谷展示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南華的野生菌王國，牟定的萬人左腳舞彰顯著獨特風姿?！跋矚g也要喝，不喜歡也要喝” 的彝族敬酒調，看似有些霸氣，但卻是最真切最樸素的情感表達。自古以來，彝族都以熱情好客著稱。有友來之，以美酒美食招待，以良床美塌招待，以熱情之禮招待，讓其在“吃好、喝好、玩好” 中乘興而來，乘興而歸。噴發(fā)著熊熊烈焰的碩大火塘，臉上滿是笑意，穿著五彩艷麗霓裳的彝族男女，或手拉手圍圈跳腳，或和外鄉(xiāng)人共唱歡歌，幾曲詞調歡快的 《阿老表》 之后，幾轉恣意舒展的跺腳之后，人與人，人與城市的陌生感已然消逝，歸屬感和親近感凝聚心中。

不緊不慢的舒適安然，悠然自得和隨心所欲的生活人人向往。不悶不燥的溫度，形成了人們平靜淡然的脾氣和性格，給人溫潤和儒雅之感。炎熱的夏天，街頭難見光著膀子的粗漢，也難見裙子遮不住臀部的女人。養(yǎng)眼養(yǎng)心處，是穿白色T恤和牛仔褲的文藝男青年； 是著襯衣和裙子端莊嫻熟的知性女孩； 是頭戴雞冠彩帽，身著五彩彝繡霓裳的老年阿媽； 是穿著火草褂子，繡著絢爛山茶，掛著月弦，隨聲哼唱的彝族阿爸。我獨愛這樣的風景，大雅中略含小雅，宜人，宜眼，可遠觀，可近看，不俗，不繁，不眼花繚亂。

簡單的生活在于無須大開大合的悲，也無須大歡大樂的喜。就如東坡先生，一生被貶，黃州，贛州，儋州，但因為豁達樂觀，寫下千古名句“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做嶺南人”“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而我們，畢竟是處于俗世的凡人，沒有東坡先生的絕世才情，唯一能做的，便是在絢爛美麗的楚雄過好每一天。

心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境，有時輕飄而有時貴重。輕飄到有些人一生無須努力，便可輕松獲得，如我，如久居這座城市的人。貴重到有些人，終其一生，也難以抵達。如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城市，終其一生，忙碌一生，都只是匆匆過客，即使長居，也微小如螻蟻，不能留下半絲半縷的痕跡。

淡然日子，簡單樸素的生活尤為可貴。楚雄屬于四線城市，普通人一個月的薪水能買到一平方米的房子，不用羨慕其他城市的繁華，繁華的背后是高昂的生活成本，是把腰弓到地下的心酸，是白天黑夜不停歇地苦熬。善待和尊重，體己諒人的互愛最養(yǎng)人，楚雄不是富者的天堂，也不是窮人的地獄。在這里，無論富貴還是貧窮，都能擁有做人的基本尊嚴，不會嘲笑外來之客，接納每一個想在這里旅游或生活的人。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只要肯努力，溫飽自是可以充足。如若擁有稍微穩(wěn)定的工作，就可在父母的幫襯之下按揭一套房子，每個月除去按揭，可略有剩余，不會被過高的房貸壓得喘不過氣來，更不必為一日三餐擔憂。加班，熬夜，不規(guī)律的飲食，是摧毀多少年輕人身體的致命敵人。累了就歇一歇，雖然青春是奮斗的理由，但不是無休無止、沒有生活奔襲。不買房，就租個一室一廳一廚一衛(wèi)的公寓，在閑適的日子里，坐在明亮的窗前，看著陽光灑進房間，靜靜地看一本書，這些，在現(xiàn)代的年輕人身上，已經何其珍貴。

三

安全感滿溢之后，心里緊繃的弦就會放下，人也會變得松弛。我喜歡晚飯之后走走，這是對一天辛苦勞作的獎賞，更是對疲憊身軀做最后的放松。吃過飯后，換上運動服，到小區(qū)周圍三公里的范圍內走走，約伴或者不約伴皆可。一個人的步行，可戴上耳機，放上輕緩的音樂，讓身體靜止在溫柔的時光里。又或者什么都不做，讓眼睛和耳朵共享夜晚的寧靜。步子可緩可徐，徐是追逐時光，緩是看道路兩旁的風景。沿途的路上，總有大人推著推車，拉著稚氣可愛的孩子，在輕撫和慈愛中，在包容和憐惜里釋放人倫。也有跑得氣喘吁吁，臉蛋還是紅撲撲的三四歲孩童，接過大人手里的水，咕咚咕咚幾口喝下，在恣意流淌的歡笑里，在汗流浹背的暢快中享受童年。

家門之外有湖，名曰靈秀。湖不大，但水質清澈，其味甘甜，是楚雄人民飲用水的源頭。春夏秋冬，湖面都呈現(xiàn)出清波漾漾之感。湖旁的堤壩高高筑起，被城建部門用藍色鐵欄圍住，讓行人即可觀賞湖水之姿，又少了失足落水的擔憂。圍欄旁是藍花楹裝飾的小道。炎炎夏日，微風一吹，滿街芳香。晚飯過后，人們三五成群，在夕陽的余暉之中納涼踱步。風不燥，只是輕輕地吹，平靜的湖面被吹皺，變得波光粼粼。湖的對岸是楊柳，有可愛的孩童，輕捧柳條，在臉上輕輕摩挲，隨口吟誦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人行小道下是直行的車道，車少，常見結伴而行的騎手，使勁蹬著腳蹬，隨著車軸的飛速轉動，把身軀變成一條條優(yōu)美的弧線。

卞之琳說： “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人總是太過忙碌，以至于錯過太多風景，忽略了生活的美好。人生，無一不青春，無一不風景，楚雄，有生活可向往，有目標可追逐，有日子可悠閑，有朋友可交往。青年人不必遠涉他鄉(xiāng)，可在此成就一番大業(yè)。文明城市、園林城市、信息城市是楚雄的冠有之名，便利的生活條件，縱橫交錯的交通，四通八達的道路，可貨暢其流，千家萬盞的燈火，高樓林立的大廈，不斷涌入的工廠，朝氣蓬勃的醫(yī)療，改革創(chuàng)新的教育，可人盡其才，讓有志青年在這里逐夢。

想見或者不見是一個人最大的從容。都說人與人之間，走得太近是一種災難，走得太遠又過于疏離，都不適宜情感的傳遞。楚雄城大小適中，即使你在最東，她在最西，又或者你在最南，她在最北，三十分鐘的車程，完全能夠相遇。當然，若是不想見，也可以不見。約了可見，不約而不見，是這座城市給予每個成年男女的最大善意。多少人努力一生，事業(yè)已達頂峰，生活看似完滿，但遺憾的是不能把父母帶在身邊。一句城市太大，一句相隔太遠，一句人與人之間太過疏離，一句不習慣生活的節(jié)奏，一句找不到歸屬感，遠隔了父母和子女的親情。楚雄大小適宜，遠近適宜，親疏適宜。鄰里之間會互相串門打招呼，因為知根知底，大人互約，小孩互玩，出門亦可遇見熟人，亦可熱絡地招呼對方到家里坐坐。于是，多少父母隨孩子前往，得以共享天倫之樂。

四

人生最大的享受在于味覺的放縱而又不拘泥于價格的起伏。人的一生，食色，性也，食為天，萬物為地。吃過酸酸甜甜的草莓，品嘗過紅艷汁多的櫻桃，便是那酸軟牙齒的楊梅，鮮紅艷麗的秋桃冬桃是滿滿的甜膩之感。芒果、番茄、紅梨，枇杷和景色相配。梨子潤喉，枇杷養(yǎng)肺，番茄以維生素滋養(yǎng)全身，味道清美，價格低廉，想吃亦可買來，不必看銀行卡的臉色。蘇軾的被貶路線是東坡肉、東坡肘子、羊蝎子的美食的路線。飲食的安全是生態(tài)食物的頂端，新鮮野草喂養(yǎng)的黑山羊，宰殺之后將肉和頭蹄下水煮成湯鍋，肉白湯鮮，讓味蕾得以在火灰糊辣子、香菜、小蔥、花椒、薄荷湊成的二十四種佐料組成的蘸水里釋放。小鍋米線慢火烹煮，隨著氤氳流出的香味，讓人一邊吸溜鼻涕，一邊用筷子在碗里打撈。一陣酣暢淋漓之后，米線在深深淺淺的筷子交叉中見了底，碗底的花紋開始若隱若現(xiàn)。路邊的小攤位，賣青松毛臭豆腐，油炸洋芋的奶奶慈眉善目，總是在稱量過后，再往你的碗里加上一塊兩塊。味蕾之處的最美，在于大自然的饋贈。楚雄有著最為纏綿的雨季，三四月從樹干上長出的野生香菌，洗凈，瀝干水分，和鮮嫩的雞肉一起烹煮，在翻滾涌動的熱湯里旋轉半個小時后撈出，半涼后喂進嘴里，是軟軟的滑，是嫩嫩的香。

楚雄山林體大，氣候適宜。大量的雨水過后，青頭菌、牛肝菌、雞油菌破土而出，它們聚天地之靈氣，染日月之精華，是山林中最美麗的仙子，模樣俊俏，猶如一個個胖墩墩的娃娃，憨態(tài)可掬。時間充裕的時候，可拿上一個小筐子，穿上雨鞋雨衣，到森林深處撿拾，尋覓這大山之中的精靈。縱然沒有早晚穿梭的農人尋覓得多，但只要拿一根棍子不斷扒拉，亦可找到在松毛葉下，在茅草根旁邊，在麻栗樹底下藏匿的它們。驚喜隨之而來，仿佛中了百萬大獎一般。野生菌認人，如若不熟悉菌種菌根的分布，茫茫然尋找，可能空空而回，不過也沒關系，可以輾轉到農貿市場，那里菌類品種多到迷花人眼，菌販比較熱情，總會熱心推薦。不用著急購買，貨比三家之后，擇價低質優(yōu)的鮮菌選購，回家洗凈，攤一大勺白晶晶的豬油在鍋里燙開，倒進瀝干水的野生菌，在熱火中猛烹，烹至全熟時，放上新鮮辣椒，翻炒兩下，出鍋，又或者什么都不放，只做單炒，鮮香味也足以讓人垂涎三尺。又或者來一個大雜燴的火鍋，把所有的菌子洗凈，放入隔年的豬腳湯里，豬腳的濃香和菌子的鮮香緊緊包裹，在滾燙中品嘗，油而不膩，在舌頭上開出一朵花來。市面上也有野生菌會 “鬧人” 之說，但 “鬧人” 大多因為未曾煮熟炒熟，或者食用了有毒的品種。只要煮熟烹透，識別可吃菌種，夏秋季節(jié)就能在野生菌里品味鮮香。

楚雄于我，無須用過多的語言贊美，因為正如蘇軾所說：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诵陌蔡幨俏徉l(xiāng)’”。它給予我們每個人的，是政通人和，是從容淡定，是閑適安然，是自然風光與人文關懷的巧妙配合，是城市與人民的彼此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