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睛
近年來,與知識產權、不正當競爭相關的品牌維權案層出不窮,《中國品牌》雜志特設“品案”欄目,將陸續(xù)刊發(fā)具有典型意義的案件,旨在為企業(yè)及經營者提供更多有關品牌保護的借鑒與參考。
5月23日,杭州網易雷火科技有限公司(后簡稱“網易雷火公司”)告廣州簡悅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后簡稱“簡悅公司”)著作權侵權及不正當竟爭糾紛一案判決結果公布。涉案的兩款游戲分別為網易旗下的游戲《率土之濱》及阿里靈犀互娛旗下游戲《三國志·戰(zhàn)略版》。
一審判決阿里旗下游戲《三國志·戰(zhàn)略版》構成著作權侵權,要求其刪除并修改侵權內容,并向網易賠償5000萬。廣州互聯(lián)網法院于2021年立案受理此案,已經過去兩年時間。
《率土之濱》著作權之爭
在判定游戲著作權是否被侵權前,首先要斷定網易雷火公司是否為《率土之濱》游戲著作權人。
網易雷火科技有限公司認為,自身的關聯(lián)公司網易(杭州)網絡有限公司是《率土之濱》游戲的軟件著作權人及出品方。網易雷火公司經許可,對《率土之濱》游戲以及游戲內全部內容享有完整著作權。2015年11月27日,網易雷火公司在文化部門登記備案為《率土之濱》的報備單位及運營單位。
《率土之濱》游戲自2015年正式上線以來,就獲得極高評價與人氣,先后獲得多項大獎,其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游戲設計已成為社會和政治學研究的對象。
而簡悅公司認為,網易雷火公司對《率土之濱》游戲并不享有完整的著作權,其所提交的著作權登記證書僅能作為網易雷火公司享有《率土之濱》游戲計算機軟件及該部分文字作品著作權的初步證據(jù),不能證明網易雷火公司對《率土之濱》全部游戲內容享有著作權。
除此之外,網易雷火公司游戲中存在大量來源于更早的第三方游戲的內容,網易雷火公司不能證明其對全部游戲內容享有著作權。例如,《率土之濱》游戲武將“統(tǒng)率值”的介紹為“影響成長率和部隊配置,可簡稱為率,即原來的COST”。
在早于《率土之濱》上線的《三國征途》游戲中,就將武將的統(tǒng)率值稱為COST值?!堵释林疄I》中同樣含有借鑒《三國志·戰(zhàn)略版》的游戲內容,網易雷火公司無權用借鑒于簡悅公司游戲的內容主張侵權。
法院認為,2015年5月14日,《率土之濱》游戲軟件取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版權局出具的《計算機軟件著作權登記證書》,著作權人為網易杭州公司;同年11月27日,《率土之濱》游戲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和旅游部國產游戲產品內容審查備案,運營單位為網易雷火公司;2018年8月10日,網易杭州公司將《率土之濱》的獨家運營權授予網易雷火公司,并授權網易雷火公司對侵犯《率土之濱》游戲及《率土之濱》游戲相關的一切作品的著作權、商標權等行為,以自身名義進行維權。
上述證據(jù)已形成完整證據(jù)鏈,法院認定網易杭州公司是《率土之濱》游戲的著作權人,網易雷火公司經授權獲得《率土之濱》電子游戲獨占性的運營權利及對著作權侵權等行為提起訴訟的權利。
侵犯游戲改編權的標準界定
在復雜多變的游戲機制中,什么樣的規(guī)則設計會被認定為侵犯改編權,是法庭上的第二個爭議焦點。
網易雷火公司認為,簡悅公司將《率土之濱》中包括:資源、建筑、地圖、武將等數(shù)百種游戲元素整體移植到《三國志·戰(zhàn)略版》游戲之中,導致兩款游戲無論是在游戲機制、元素設計還是在交互設計等方面均高度相似,以致游戲呈現(xiàn)的畫面與帶給玩家的體驗整體高度近似,構成對《率土之濱》游戲的整體抄襲,嚴重侵犯《率土之濱》游戲作品的改編權及信息網絡傳播權。
而簡悅公司認為,網易雷火公司之所以主張游戲元素存在相似之處,是因為網易雷火公司對實際規(guī)則進行了抽象,當還原到具體的游戲內容時,可以發(fā)現(xiàn)兩款游戲在地圖、建筑、戰(zhàn)斗、資源、系統(tǒng)、賽季等方面,并不構成實質性相似。即使存在少量相似內容,從所占比重來看,也不足以認定侵犯改編權。
除此之外,簡悅公司認為信息網絡傳播是一個復制品的傳播過程,自身不存在對《率土之濱》游戲進行信息網絡復制傳播行為,因此不構成信息網絡傳播權侵權。
法院認為,針對網易雷火公司主張的79項具體游戲規(guī)則及機制,在《三國志·戰(zhàn)略版》中存在相同系統(tǒng)中的類似內容,這些內容相互映射,具有某種同構性。不管《三國志·戰(zhàn)略版》在與《率土之濱》同構內容的基礎上進行何種規(guī)則的增減或者變化,或是引入新的游戲整體架構,都沒有根本改變《率土之濱》中79項具體游戲規(guī)則的內在連接邏輯,在相應的游戲機制上,仍然會給玩家?guī)硐嗨频挠螒蝮w驗。
其次,《三國志·戰(zhàn)略版》使用的案涉79項游戲規(guī)則及游戲機制,是《率土之濱》的基本表達。在兩款游戲中,玩家均以一方諸侯身份,與其他近萬名玩家一起在2-3個月的賽季時段內,在游戲預設的三國時代及特定地圖背景下,通過不斷策略選擇,實現(xiàn)個人及所在同盟的生存與發(fā)展,最終以玩家所在同盟是否能爭奪天下來判斷勝負。在相同游戲類型和相似游戲背景下,兩款游戲存在部分相似的核心規(guī)則。這些規(guī)則是《率土之濱》區(qū)別于在先游戲且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基本表達,既是玩家必經的游戲內容,也貫穿了游戲始終。
綜上,雖然《三國志·戰(zhàn)略版》在每一個系統(tǒng)中都有與《率土之濱》不同的要素,系統(tǒng)的內在連接有一定的區(qū)別,各耦合系統(tǒng)也存在差異之處,但是《三國志·戰(zhàn)略版》的各種不同設計,不能消解其對《率土之濱》基本表達的實質利用,且由于游戲規(guī)則與游戲不可分離,法院認定《三國志·戰(zhàn)略版》是對《率土之濱》的改編。但在網絡傳播過程中,簡悅公司進行信息網絡傳播的是《三國志·戰(zhàn)略版》,并非《率土之濱》,網易雷火公司主張簡悅公司侵犯其信息網絡傳播權,法院不予支持。
SLG市場的爭奪之戰(zhàn)
由于兩款游戲同屬于行業(yè)內的SLG類型,高相似度就會擠占對方的市場份額,但關于是否搶了對方市場,兩公司看法不一。
網易雷火公司認為,簡悅公司的《三國志·戰(zhàn)略版》游戲與《率土之濱》游戲的故事背景、界面、各進程設計、效果觸發(fā)及畫面的視覺效果等均相似,甚至游戲的部分數(shù)值也高度相似,導致游戲用戶對兩款游戲的內容和操控感受沒有明顯的區(qū)別。以致《率土之濱》的游戲玩家不必花費過多精力,即可快速適應《三國志·戰(zhàn)略版》游戲,這種相似已超出了行業(yè)內合理的借鑒。
不僅如此,簡悅公司的《三國志·戰(zhàn)略版》游戲,通過大量的游戲設計抄襲,客觀上降低了《率土之濱》原有玩家對該游戲的黏著度,削弱了《率土之濱》的競爭優(yōu)勢,這種以不正當競爭手段擠占同業(yè)競爭者市場份額的行為,不僅損害了網易雷火公司的合法權益,也擾亂了游戲市場的正常交易秩序,背棄了誠實信用原則和公認的商業(yè)道德,已嚴重違反了《反不正當競爭法》相關規(guī)定,構成不當競爭。
簡悅公司則稱,一款游戲獲得成功,絕不可能是靠抄襲和借鑒。特別是關于SLG游戲,行業(yè)內存在一個共同的認知,即SLG游戲存在開發(fā)難、開發(fā)成本高,需要精心打磨游戲內容,市場接受度不高,玩家口味刁鉆等特點。對于這樣一種類型的游戲,如果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抄襲或者換皮游戲,不可能取得市場的認可和成功。如果《三國志·戰(zhàn)略版》只是一款抄襲《率土之濱》形成的游戲,其市場表現(xiàn)不可能遠超《率土之濱》,不可能取得更大的成功。
一款SLG游戲的成功,產品的研發(fā)與運營策略并重,而《三國志·戰(zhàn)略版》就是在產品研發(fā)及運營兩方面,均具有自身獨特的核心競爭力,才取得了比《率土之濱》更優(yōu)秀的市場表現(xiàn)。
除此之外,《三國志·戰(zhàn)略版》是擴大了這一品類游戲的市場規(guī)模,而非搶占了網易雷火公司的市場,兩款游戲由于具有完全不同的核心玩法,因此在同一類型游戲下形成了差異化競爭。同時由于《三國志·戰(zhàn)略版》良好的市場表現(xiàn),帶動了SLG這個品類游戲的蓬勃發(fā)展,在《三國志·戰(zhàn)略版》游戲上線后,開始擠上這一賽道的廠商也越來越多,SLG的游戲也開始增多。
法院認為,由于網易雷火公司明確其指控的不正當競爭行為與著作權侵權行為是同一行為,在認定構成著作權侵權的基礎上,網易雷火公司的相關權益在著作權法范疇內已進行保護和救濟,因此不能以簡悅公司構成不正當競爭為由,要求其就同一侵權行為重復承擔責任。
法院一審判決公布
法院一審判決被告廣州簡悅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于判決發(fā)生法律效力之日起三十日內刪除或修改《三國志·戰(zhàn)略版》中構成《率土之濱》獨創(chuàng)性表達的內容,并修改這些規(guī)則相互聯(lián)系和作用形成的游戲機制。
另外,考慮到侵權規(guī)則及機制屬于《率土之濱》的核心內容,對游戲收入具有較高的貢獻值,被告廣州簡悅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應于判決發(fā)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日內向原告杭州網易雷火科技有限公司賠償經濟損失及維權合理開支5000萬元。法院駁回原告杭州網易雷火科技有限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針對此次一審判決,簡悅公司方面明確,對判決書中的部分內容不予認可,將提起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