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裝臺》對中國小說美學(xué)的貢獻

◆張榮超

長篇小說《裝臺》，是全國著名作家陳彥先生努力探索小說的新概念，小說進一步拓展新的題材領(lǐng)域，趨向于像生活本身那樣開闊和絢麗多彩，而且更加貼近生活中的現(xiàn)實。從《裝臺》的文本出發(fā)，讓我們探討一下作者筆下的刁菊花這個藝術(shù)形象對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小說美學(xué)的特殊貢獻。

一、把“丑（惡）”寫活寫絕，絕非易事

《裝臺》是一部色彩斑斕的世情社會的風(fēng)俗畫。在社會中，人是活動的中心，而描寫了人，也就是描寫了社會。世情小說最大的特點就是寫常人俗事。而《裝臺》并不是以帝王將相、達官貴人作為自己創(chuàng)作的主要對象，在作者的筆下，他的全部興趣，他最熟悉的人物和創(chuàng)作對象恰恰是世情社會的小人物。刁順子、刁菊花、蔡素芬、大吊、猴子、墩子等等都是靠“下苦”而活著的卑微到塵土里的一群人，這一群人里有來自城中村的市民，也有來自農(nóng)村的打工者。

《裝臺》是一部“立意”寫小人物的作品，刁菊花，也就是靠“下苦”裝臺賺錢養(yǎng)家的刁順子“正出”的女兒。在她的身上，深深地記刻著刁鉆、刻薄、冷酷、惡毒、殘暴、嫉妒等諸惡印記，一個典型的“世紀(jì)變態(tài)剩女”，她將與《金瓶梅》里的潘金蓮、《紅樓夢》里的王熙鳳并駕齊驅(qū)，成為對中國小說美學(xué)史的一大貢獻。

《裝臺》第三章。“菊花快三十歲了，一直嫁不出去，一來人也長得丑些，隨了他（父親刁順子）的相貌，臉上到處都顯得有些扁平，菊花也花錢修理過幾次，可到底還是底板弱了些，加之錢少，只能是小修小補，尖額頭咋都拉不寬展，短下巴也伸不長，那錢也就越看越花得有些冤枉了?！?/p>

1.刁菊花丑惡百態(tài)

菊花因丑而失去了快樂的青春年華，她將自己的丑歸結(jié)到父親的遺傳基因不好，導(dǎo)致菊花脾氣古怪，看誰都不順眼，對社會、對家庭、對父親充滿了怨恨，一切都以惡相待。

以刀相逼繼母蔡素芬

《裝臺》第八章?！盎▋海燥埌?。”還沒等蔡素芬把碗遞到跟前，她一揚手，就把一碗熱湯面一下澆在了蔡素芬身上，燙得蔡素芬“哎喲哎喲喲”直叫喚。蔡素芬一看菊花那兇相，嚇得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跑，誰知菊花起身又是一腳把那個面碗端直踢在了蔡素芬的后腿彎上?！百v貨，滾，立馬給我滾出去！騷貨！”說著，菊花就從床頭柜上操起早就準(zhǔn)備好的藏刀，那是她在青海湖買下的，徑直朝蔡素芬逼去。蔡素芬奪路而逃，下樓時，一個哧溜，整個后背著地滑了下去?？吹竭@副嚇破了膽的狼狽相，菊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賤貨，原來是這等提不起串的賤貨！哈哈哈……笑完，她砰的一聲，把藏刀一下扎在了韓梅的門上?！?/p>

這種驚心動魄的惡毒行徑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尤其是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史上，還是第一次見著，尤其是在一個年輕未婚女人的身上，她用實際行動博得了當(dāng)代文學(xué)“兇惡女人”的頭彩。

將父親刁順子壓倒在墻角

《裝臺》第八章。“刁順子，你給我出去，這是我的房，我讓你出去！”菊花還是不依不饒：“你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p>

“我是你爸，我出去？啥東西?！?/p>

“你是我爸？你好意思說。你像個做爸的嗎？找一個女人又一個女人，我們家是開窯子的是吧？”

順子到底沒有克制住，撲上去狠狠抽了菊花一個嘴巴。

菊花當(dāng)下被激怒得猶如一頭母獅子一般，端直撲上去，呼的一聲，把順子壓倒在了墻角。

菊花又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那就是把惡毒的語言和行為用在至親的父親身上，刁順子憑著裝臺“下苦”，卑微到塵埃里的姿態(tài)去苦錢養(yǎng)活她（菊花）30 年，可她把人世間最惡毒的話（開窯子）用在了父親的身上，并用實際行動“把順子壓倒在了墻角”。試問：如此親情還有何價值？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窮，她怎么就舍得對一個連螞蟻都不敢踩死的父親下毒手呢？

照死整治非血緣關(guān)系妹妹韓梅

《裝臺》第四十四章，“我就有病，咋了？我病得不輕，咋了？你要再敢拿嘴胡掰掰，我讓你連年三十在這個家里都過不成，你信不？我可是說一不二，讓滾蛋就必須滾蛋，必須的?！本栈ㄔ谡f“必須的”三個字時，還用雙手在韓梅的門上，砰砰砰砸了三捶。她聽見韓梅在里面，捂著被子嚶嚶哭出了聲，就又在外面補了一句：“少拿貓尿哄人，我可不是刁順子，不吃你那一套?！?/p>

菊花覺得把韓梅整治得還算有效果，就想趁勢把蔡素芬也修理修理。修理這個，敲擊那個，敲擊那個，威嚇這個，想起來都有些讓人興奮。

“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你住在我家里，我不高興，你知道不？我很不高興，你知道不？刁順子娶你已經(jīng)是第三房了，第一個跑了，說死在外面了，第二個也死了，你都不怕你帶災(zāi)嗎？那個女人可是得癌癥死的。都說刁順子是女人的克星，你就不怕死在他手里嗎？”

聽聽刁菊花惡毒的語言，看看整治刁順子女人和非生女兒的手段，簡直都形成了“理論+實踐”一整套成熟的方案了，她把女人的惡毒演繹到了極致。

2.刁菊花狠毒至極

《裝臺》第四十九回?！绊樧于s回家的時候，好了（殘疾狗）已經(jīng)血淋淋地吊在二樓的欄桿上了。

好了的脖子是用一只長筒絲襪勒著的，身上扎著水果刀、剪子，還有鐵絲、鐵釘子，鼻腔里被捅進去了兩根竹筷子，連好了的私處也沒放過，里面被硬撅撅地別進去了一根生黃瓜?！?/p>

“好了明顯是遭受了比較長的虐殺過程，不僅渾身充滿了刀剪、銳器的扎、戳、劃、剝，而且那條斷腿也分明是遭受了特別的攻擊，白茬茬的骨頭折斷在了血糊糊的皮毛之外。”

“好了”這條斷腿狗，是刁順子第二任妻子趙蘭香，也是韓梅母親臨死前收養(yǎng)的一條殘疾狗。這條殘疾狗自從趙蘭香去世后，刁順子每每抱起它就會淚流滿面，韓梅甚至把思母情結(jié)會表現(xiàn)在疼愛這條狗身上。菊花之所以對這條狗下毒手，一是為斷絕與韓梅的關(guān)系，讓這個“拖油瓶”搬出這個家，滿足她自私自利的欲望。二是掐斷父親刁順子與韓梅之間的非血緣情感關(guān)系，讓將來刁家微薄家產(chǎn)自己獨吞。三是做給蔡素芬和韓梅看，她菊花能讓“好了”吃刀子、穿剪子、懸梁上、扒皮示眾，這就是你蔡素芬和韓梅眼罩子，你們不快滾，未來可期。

第五十章“韓梅也沒想到，刁菊花會來這一招，她是用虐狗的方式，向她發(fā)出警告和挑戰(zhàn)的。當(dāng)她從外面買早點回來，看見‘好了’血淋淋地掛在二樓欄桿上時，她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虐死的不是斷腿狗，而是自己，甚至還有她那已經(jīng)死去的母親?！?/p>

刁菊花是現(xiàn)當(dāng)代社會中極端自私自利、心狠歹毒的一個“變態(tài)剩女”的典型形象，這頂桂冠，她戴得恰如其分，刁菊花也可能會因為這頂桂冠與潘金蓮、王熙鳳一樣，攜手“三毒女”，火紅上千年。

3.刁菊花嫉妒心強

刁菊花對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韓梅嫉妒得發(fā)瘋

《裝臺》第二十九章，菊花看著眼前這頭暴怒的的小母獅子，內(nèi)心的無名火也跟著愈竄愈高。她已有很久沒有這么近距離地瞅過韓梅了，這個小騷貨的鼻梁，竟然是這樣的高挑，一副飽滿的瓜子臉，弄得還真有些像奧黛麗·赫本呢，真他娘的見了鬼了。皮膚也是這樣的細嫩白皙，幾乎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fā)著掩藏不住的青春氣息。她是學(xué)過化妝的，在這樣一張臉上，幾乎不需要做任何特意修飾，甚至連粉都不用薄施，就能似三月的鮮花一樣，招蜂引蝶了。一個破裁縫的女兒，一只拖過來的爛“油瓶”，竟然出脫得這樣讓自己自慚形穢，無地自容，這陣兒，她就想，用一塊明城墻上的老磚，狠勁拍下去，讓那張棱角分明的騷臉，變成一塊溜溜平的搓衣板。

菊花終于一拳砸在了韓梅的臉上，頓時，韓梅的鼻腔就血流如注了。

這一段文字描寫刁菊花眼中的韓梅是那樣的棱角分明，到處都散發(fā)著青春氣息，可這些美好都屬于那個叫“拖油瓶”的，自己的死敵韓梅死丫頭，菊花不是在欣賞別人的美好，而是在嫉妒，是要找一塊明城墻上的磚，照死砸去。她要毀掉別人的美，來滿足自己的嫉妒心里。她不僅是這樣想的，也付諸了行動，“終于一拳砸在了韓梅的臉上，頓時，韓梅的鼻腔就血流如注了?！?/p>

刁菊花對閨蜜烏格格產(chǎn)生刻骨銘心的嫉妒

《裝臺》第五十一章，“這幾天，烏格格又給她爆了個冷門，竟然跟著一個真正的高大上，閃電式地到澳洲旅行結(jié)婚去了。而此前，作為烏格格的閨蜜，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覺得不僅受了蒙蔽，而且也受到了侮辱，尤其是由此產(chǎn)生的嫉妒，太刻骨銘心了。

她只想罵：“我操！”

“其實那個高大上，菊花過去是見過一面的，那是一個地產(chǎn)商，才三十一二歲，但已有過億的身家，還有個留洋博士的頭銜……但這奇怪事，還真就發(fā)生了，并且人已到了澳大利亞的黃金海岸，而且還用微信發(fā)回了兩人穿著泳裝的照片，烏格格的屁股肥，大得簡直跟農(nóng)村的老磨盤一樣，可那個瘦小子，偏就要趴在磨盤上，幸福地眺望大海。進一步證明其在澳洲真實性的，還有漫天遍野的企鵝以及森林里奔跑的袋鼠，還有烏格格抱在懷里，又是親又是吻的袋熊考拉。她被這些活生生的物證徹底擊潰了。

“她連一個信息都沒回。她覺得烏格格這只老狐貍，這個女余則成的友誼，已經(jīng)走到盡頭了?！?/p>

接下來，刁菊花就將因嫉妒閨蜜抱上了億萬富翁大腿的仇恨發(fā)泄在了自己的家人和那只殘疾狗身上，制造了血淋淋的“殺狗慘案”。

“殺狗慘案”將刁家的年三十?dāng)嚨脼鯚熣螝猓蘖R聲不絕。這還沒有達到菊花的目的，她又來了一個“死一回”。她要“死給刁順子和蔡素芬看看”。

菊花因長相嫉妒別人的“好看”，因財富嫉妒別人的有錢，甚至因自己出生的卑賤，嫉妒別人的父母，把自己靠裝臺“下苦”支撐這個家庭的父親刁順子也不當(dāng)人待。

“再后來，刁順子就回來了。讓她惡心的是，這個窩囊廢見了這陣仗，竟然雙腿一軟就跪下了。他這明顯是給自己跪下的，因為大騷貨和小騷貨都聽他的，何用下跪？唯獨刁菊花跟他背扭著，他就是想用老子跪兒子的辦法，給她難堪呢……愛跪你只管跪去，她才不吃那一套呢。跪到最后，她也沒讓他起來，刁順子還不是自己就灰溜溜地起來了?！?/p>

刁菊花的種種表現(xiàn)是家庭和社會教育的失敗，刁菊花的身上集中代表了一部分年輕人的心態(tài)，沒有社會責(zé)任感，沒有家庭責(zé)任感。有條件的躺平，沒條件的也要躺平。缺少事業(yè)心，沒有遠大理想，心中沒有信仰，貪圖享受，遲結(jié)婚、不結(jié)婚，追求“丁克”一族。不養(yǎng)父母，枉為人子（女）。這是時代的悲哀，是社會的悲哀，是家庭的悲哀，為整個社會敲響了警鐘。

作者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本來刁菊花在《裝臺》中只是一個配角，沒想到寫著寫著，放出了一顆原子彈，炸出了一個中國文藝史上可以與潘金蓮、王熙鳳并駕齊驅(qū)、“永垂文史”的“世紀(jì)變態(tài)剩女刁菊花”藝術(shù)形象。

二、“世紀(jì)變態(tài)剩女”刁菊花的性格形成

《裝臺》的藝術(shù)世界之所以別具一格，在于作者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不同于一般的審視生活和反思生活以及呈現(xiàn)生活的視點和敘事方式。就如刁菊花這個藝術(shù)形象，她心靈的扭曲變態(tài)，都是因為她失去了正確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而造成的，而這種女人身上為什么會出現(xiàn)“三觀”不正，“三失”嚴(yán)重，作者沒有從大的方面去剖析，從理論高度去闡述，而是從生活的細節(jié)描寫，可以說刁菊花的形象是極具時代特征而又真實可信的。從刁菊花的身上可以看到社會、人生、心理、道德、人性的病態(tài)。讓我們從文本出發(fā)，簡單梳理一下刁菊花性格是怎么形成的。

父親刁順子娶了第三房女人

《裝臺》第一章，“誰知菊花就在快要上二樓的一剎那，又撂出一句狠話來，像是一支毒箭，直接穿過窗戶，射在了他們的心窩里：‘尾巴一揭，只要是母的，都會領(lǐng)上床，哼，賤種！騷貨！’”

刁菊花罵“賤種！騷貨！”看似是罵父親刁順子的，其實是連帶著第三房女人蔡素芬一起罵的。在文學(xué)語言中，親生女兒罵父親“賤種、騷貨”的恐怕還是唯她第一人。蔡素芬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事實繼母，而這種最惡毒的語言她也罵得出口。

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韓梅的影響

《裝臺》第二十二章，“后來漸漸大了，人都夸韓梅長得漂亮?xí)r，她的心里就不怎么好受了。尤其是韓梅上高中后，一直暗暗下力要考大學(xué)，并且刁順子還一個勁地支持后，她就對這個有心計的‘野妹子’不怎待見了。真的考上大學(xué)后，她們就幾乎沒有啥交流了……可這次回來，韓梅身后竟然還帶了個個頭在一米八左右，臉面也長得頗有幾分高倉健意味的男同學(xué)后，菊花心里的五味瓶，就嘭地爆裂了?！?/p>

韓梅不僅是考上了大學(xué)，越長越漂亮，還帶回一個“高倉健”，還有太多的優(yōu)點讓刁菊花嫉恨，所有這些都是讓刁菊花性格變態(tài)扭曲的因素。

刁菊花自身長相差

《裝臺》第三章，菊花快三十歲了，一直嫁不出去，一來人長得丑些，隨了他（刁順子）的相貌，臉上到處都顯得有些扁平……

親生母親田苗跟人跑了

《裝臺》第六章，“在她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放學(xué)回來，她爸突然抱起她，哭著說：‘你媽跟人跑了。’菊花問：‘我媽為啥要跑呀？’她爸說：‘嫌你爸窮，嫌你爸沒出息，是個爛蹬三輪車的嘛。’”

奪去她初夜的樹生的逃避

《裝臺》第十一章，“她畢竟是女人，并且是第一次跟男人這樣近距離在一起，她不能再有任何主動了，她在等待著他呼應(yīng)……那小子，乘勢就像大樹一樣倒塌下來?！?/p>

“這小伙子叫樹生……父親給樹生打電話，關(guān)機了……從此，樹生就銷聲匿跡了。

“這事讓她很是痛苦了一陣……過去她只知道自己難找，可沒有想到會這么難，連一個進城打工的農(nóng)民工小子，都看不上自己，她的心真是涼透了。”

童年的卑微

《裝臺》第十二章，“菊花打小在劇團院子泡大，跟好多家屬的孩子都玩過，可玩是玩，卻咋都不能進人家的門，有時都到人家門口了，也會被嘭地關(guān)在門外。不僅家里大人不讓進，孩子們相互地也是不讓她進的。”

躺平覺得乏味無聊

《裝臺》第十二章，“前幾年還熱衷到網(wǎng)吧上網(wǎng)，現(xiàn)在連上網(wǎng)都覺得乏味無聊了，也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打發(fā)日子了?！?/p>

家庭地位的低賤

《裝臺》第十六章，“在村里，刁順子家都算是老門老戶了，可身為西京這么個大都會的老門戶，卻蹬了三輪，給人家唱戲的拾了鞋帶，混得還不如一些進城的農(nóng)民工，自然就不被村里人待見了。”

家庭地位低賤，不僅街坊鄰居看不起，就連自己的舅舅家人都厭惡自己，菊花是孤獨的，內(nèi)心也是凄苦的，她的性格形成是諸多方面的，她也集中代表了一個時代，甚至是一個社會同齡人內(nèi)心的苦寂、孤獨、無奈。

刁順子第二房女人趙蘭香對菊花的影響

《裝臺》第二十七章，“她不僅對自己好，而且對菊花也特別好，自她進門后，就把菊花打扮得像個姑娘了，娃雖然長得丑些，可人憑衣裳馬靠鞍，一打扮出來，就是另一副模樣了。她總覺得，那幾年，菊花還是被趙蘭香打扮得出了彩的，她就那么會給娃選布料花色，并且那么會給娃做時新而又好看的衣裳樣子。他覺得，菊花在趙蘭香死后，就越發(fā)丑了，主要丑在打扮上，啥新穿啥，啥露穿啥，有時穿得他都不敢正瞅一眼。”

韓梅母親趙蘭香，的確做到了一位好母親的角色，給菊花一個“先入為主”的看法，趙蘭香與菊花除了沒有血緣關(guān)系，她對菊花的好遠遠超過了母親田苗，可趙蘭香死了，這對菊花是一個精神打擊，在生活的依賴上超過了親生母親，當(dāng)?shù)箜樧記]有提前“請示”菊花就帶進一個蔡素芬時，菊花的兇惡、狠毒的一面就暴露無疑。

所以，趙蘭香之死對菊花性格的形成也起到了關(guān)鍵的作用。

社會風(fēng)氣對菊花性格的影響

《裝臺》第三十九章，“在這個村子，兄弟姐妹們?yōu)榉旨邑?，為繼承遺產(chǎn)，多有大打出手的事發(fā)生。有些事，光說，光顧了面子，是說不清也顧不住的。最后，誰強勢，誰就分得多，誰弱勢，誰就躲得遠。軟弱，在她眼里的現(xiàn)實看來，是沒有任何好處的。用賭神疤子叔的話說，人得橫一點，人一旦橫起來，連美帝國主義也是能嚇跑的?？删栈ㄔ谧龊昧怂袡M的準(zhǔn)備時，韓梅卻死不接招。”

現(xiàn)在的社會幾乎就是一個大染缸，因為一點利益，親人之間反目，有的是大打出手，對簿公堂，真是當(dāng)今不古，世風(fēng)日下，刁菊花只不過是一個典型代表而已。

刁大軍的失言讓菊花夢想破滅

《裝臺》第四十四回，“菊花自刁大軍不辭而別后，精神幾乎崩潰了……，菊花滿以為從此就要脫離苦海，尤其是脫離刁順子蹬三輪給她帶來的難堪人生呢。誰知最后竟然是這樣一場騙局，不僅澳門沒去成，而且還讓自己貼進去那么多錢，她就把所有仇恨，都記到刁順子頭上了……

刁大軍也是一個卑苦人物，一輩子靠賭博為生，到最后還是兄弟刁順子收留了他，為他治病，為他送終。菊花把發(fā)大財?shù)膲粝爰耐性谝粋€游走江湖的叔叔身上，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刁菊花本身就是一個自私自利、貪圖享受、損人利己、無所不為、目空一切，沒條件也想躺平的剩女，刁大軍也是好逸惡勞、賭博成性，一輩子沒干一件正事，這種過著“虛空”生活的人思想當(dāng)然可以融進一爐。不過，都是失敗的結(jié)局罷了。

閨蜜烏格格的背叛

《裝臺》第五十一章，“菊花自刁大軍不辭而別后，心里那股無名火，就不知道對誰發(fā)。這幾天，烏格格又給她爆了個冷門，竟然跟著一個真正的高大上，閃電式地到澳洲旅行結(jié)婚去了。而此前，作為烏格格的閨蜜，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她覺得不僅受到了蒙蔽，而且也受到了侮辱，尤其是由此產(chǎn)生的嫉妒，太刻骨銘心了?！?/p>

烏格格的背叛，意味著刁菊花這個剩女隊伍在慢慢地瓦解，尤其是攻守同盟的烏格格都背叛了她，她的孤獨感就愈來愈強，心理反應(yīng)就越來越重，加速著心理扭曲變態(tài)的進程。

“她只想罵：‘我操！’”這是最為失望和孤獨的一聲嚎叫。

傍大款的賣假酒老板譚道貴被逮捕了

《裝臺》第五十八章，“要帶她去韓國做美容，想做成什么樣兒就做成什么樣，并且還說，‘你不喜歡美國電影明星奧黛絲·赫本嗎？咱就弄成赫本那樣兒，讓她烏格格好好看看，看看譚道貴是怎樣舍得給自己女人花錢的，并且必須弄得比她烏格格好看十倍。’”

第八十回，“菊花是深秋的一個下午回來的，回來時，哭得臉上化妝油彩一道一道的。她說譚道貴出事了，制假酒販假酒，被判了十年，他前老婆也是送他進監(jiān)獄的‘黑手’之一。順子看見菊花美過容的臉，鼻梁有些歪斜，臉頰也有些塌陷?，F(xiàn)在這模樣，是既不像赫本，也不像菊花了。如果不說她是菊花，大概誰也認不出她是誰了?！?/p>

順子就問怎回事？

“菊花說：‘美容針跟不上了，那針一月得幾千塊呢?！?/p>

菊花傍上了大款，成為了賣假酒老板的小三，本指望依傍賣假酒老板的實力，花個上百萬把自己變成赫本，沒料到竹籃打水一場空，將自己整成了“不三不四”的“女太監(jiān)”。這個社會，真假混淆，黑白顛倒，美丑不分，“變態(tài)”變成了常態(tài)。

是社會，時代，家庭，親人，鄰里，閨蜜等多種因素的化合反應(yīng)，讓一個女孩慢慢變成了一個丑惡的變態(tài)狂，她代表著一群人，而這些人為社會、家庭蒙上了一層難以洗去的污垢和陰影。“世紀(jì)變態(tài)剩女”的成長史，給世人以警醒，給社會一記耳光，給教育敲響了警鐘……

三、“世紀(jì)變態(tài)剩女”刁菊花藝術(shù)形象的現(xiàn)實意義

刁菊花這種“世紀(jì)變態(tài)剩女”的出現(xiàn)，是金錢利己主義的產(chǎn)物，像人身上長著一顆腫瘤，會有惡化的一天，它會帶來很多危害，不僅傷害一個家庭，對社會的禍害也非常嚴(yán)重?！堆b臺》像一面照妖鏡，將社會的形形色色都顯現(xiàn)出來，這就為我們改變社會現(xiàn)狀，建設(shè)美好和諧的人文關(guān)系提供了可能。

1、剩女光棍越來越多

《裝臺》像一把金鑰匙，打開了觀察社會、探尋市井百態(tài)的大門。通過“世紀(jì)變態(tài)剩女刁菊花”的藝術(shù)形象，讓我們看到了當(dāng)下剩女光棍越來越多。據(jù)2020 年國家統(tǒng)計局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我國目前大齡單身未婚女性人數(shù)達3800 萬人，大齡單身男性3900 萬人，中國大齡單身人數(shù)已突破7000 萬人。從大量的數(shù)據(jù)表明，農(nóng)村光棍多，城里剩女多。這是一個鮮明的事實。城鄉(xiāng)二元結(jié)構(gòu)造成男女性別比嚴(yán)重失調(diào)。

日益增大的生活壓力，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無處不在的誘惑，使得很多人對婚姻失去了信心，就算有條件結(jié)婚，也有可能主動選擇單身。這種“低欲望”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少數(shù)年輕人不期待未來，也不愿意攢錢買房，不想社交，不談戀愛，寧愿與貓狗作伴，也不愿意和異性去談一場涉及靈與肉的戀愛。

2、生育越來越少

《裝臺》從生活的細節(jié)上描寫了剩女的變態(tài)種種表現(xiàn)，也就暗示著當(dāng)下社會進入一個低生育期。2020 年，我國新生兒登記數(shù)量為1003 萬人，出生率僅為0.71%，再次創(chuàng)下歷史新低。除了大齡男女推遲結(jié)婚、不結(jié)婚、單身主義以外，丁克一族也越來越多，享樂主義、利己主義越來越嚴(yán)重，以刁菊花為代表的剩女和光棍隊伍越來越強大，已經(jīng)成為一種不可忽視的社會問題。

3、老齡化越來越嚴(yán)重

《裝臺》是一部世情小說，也是一部社會小說，社會又如一個人，人體所有部位都有關(guān)聯(lián)性，出現(xiàn)了一個問題，就會聯(lián)帶著整個軀體。就如老齡化社會的加劇，都與各種因素的疊加反應(yīng)有關(guān)。

根據(jù)國際慣例，當(dāng)一個國家60 歲以上的人口超過總數(shù)量的10%時，就意味著初步進入老齡化社會。而我國60 歲以上的人口占比已達18.70%，2025 年將突破3 億人，說明我國人口的老齡化已經(jīng)進入一個加速期?！堆b臺》的現(xiàn)實意義在于，用文學(xué)的方式為當(dāng)下社會把了一下脈，號準(zhǔn)病因，并作出了友情提示。

從小說藝術(shù)自身發(fā)展來說，應(yīng)當(dāng)承認，《裝臺》對于小說藝術(shù)如何反映時代和當(dāng)代人物，尤其是生活在底層的小人物進行了大膽的、有益的探索，打破了常規(guī)小說觀念和模式，這是值得我們重視的，而這種新的探索，既是小說歷史賦予的使命，也是現(xiàn)實本身提出的新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