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老家,總有一種游離的陌生感,那些關(guān)于兒時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仿佛被時間禁錮了。我是惆悵的,但也是欣喜的,失落的是那些物是人非,喜的也是這些物是人非。它們于我是情懷,于鄉(xiāng)親們則是奔頭。
上一次回來,新修的村道平坦通暢,在城市里龜爬的車子終于釋放出了機械的狂野本性,在村道上縱情歡歌。這次來卻再沒有了這種肆意,不是因為路年久失修了,也不是因為路變窄了,路還是那條路,只是車多了,每每想踩一腳油門又有車擦身而過。我留神了一下,多數(shù)車都不錯,甚至還有豪車。接車的侄子告訴我村里已經(jīng)在籌備擴路了,我懨懨應(yīng)了一聲,侄子能看出我的神情變化,卻未能讀出我的深層情緒。
村口有一段蜿蜒曲折的石階,去往半山腰住著的幾十戶人家。遠(yuǎn)遠(yuǎn)我便看見一個人影拾級而上。盛夏的植被瘋長得格外茂盛,有的已經(jīng)爬過了扶手,高過了人,使得那人影時隱時現(xiàn),卻還是被我瞧出了熟悉的味道。
“是胞牛(牛哥)嗎?”我問道。侄子瞇著眼瞧了好一會,點了點頭,“嗯,是卜馬(伯父)?!蔽彝O萝?,把窗戶搖了下來,將頭伸出了窗外,以一種很難受的仰視姿態(tài),努力尋找著那身影。
這時已是傍晚,山里容易起霧,眼巴前便見著半山被剛升騰起的白霧所繚繞,而石階上的胞牛更是若隱若現(xiàn)。在我努力尋摸著他的影子時,伴著幾下悠遠(yuǎn)的鑼聲,一個如同被砂紙摩挲過的男聲被霧靄環(huán)繞著,輕撫著,并努力穿透了出來。
“開車別喝酒,喝酒別開車……騎摩托車要戴頭盔咯!”
這是胞牛的聲音,也是喊寨人的聲音。
喊寨,源于侗寨的古老習(xí)俗,跟打更人類似,卻不報時。
侗人遵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習(xí)俗,對于時間并沒有太明確的概念,一些人對于這種生活方式十分崇尚和向往,謂之生活美學(xué)。侗人又喜群居,村寨多鼓樓、多風(fēng)雨橋、多吊腳樓,無一例外都是木質(zhì),且都是成片的,易發(fā)火災(zāi),自古便就有專人鳴鑼喊寨,提醒防火。這樣的人便稱為喊寨人。
在燈火闌珊的靜夜,一個被月光拉得很長的身影斜印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隨著渾厚的鑼聲,一個長長的拖音悠揚而至,似歌、如風(fēng)、入心。烘臘肉、烘尿片的阿婆、小媳婦便起來看看火塘的火有沒有掩好、臘肉有沒有滴油,玩火玩炮仗的孩童則嚇得一哆嗦,落荒而逃。一人一鑼半夜,就這樣喊遍了全寨,與這夜融為一體,只有那偶爾響起的木門的“吱嘎”聲在回應(yīng)著。
看著云霧間這個熟悉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往事。
胞牛比我長幾歲,別人都叫他阿牛,是個苦命人,父母走得早,后又發(fā)高燒燒壞了腦子,把記憶留在了那一年,只有大約相當(dāng)于十歲孩子的智力。由于我們兩家沾著親,爺爺便一直把他帶在身邊養(yǎng)著。他老人家是喊寨人,也是老支書,退下來又把銅鑼交給了胞牛。在爺爺?shù)谋幼o下,胞牛的世界很簡單,整天都是樂呵呵的,村里凡大事小情,總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特別是誰家有紅白事,他從不需要人通知,也不需要安排,臟活累活搶著干。開席的時候他從不上桌,盛一大碗飯,蓋上幾片最愛吃的大肥肉,蹲在門口吃得噴香,然后默默地看著席間的人來事往,有時也抽別人遞上的煙,但絕不討人嫌。
他們說每個村都有一個阿牛這樣的守村人,看上去有些憨傻,沒有什么攻擊性。老一輩的都說他們是因為替村子擋了災(zāi),所以變成了這樣。還有的說得更玄乎,說他們就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歷練的,因為要守住天機,所以被封印了心智。他們心無旁騖,熱心助人,只為修行消業(yè)。為此,我還專門研究過。其實這只是一個概率的問題,那么多的苦難都集中到一個人身上了,相對來說,他周圍的人遭受厄運的概率就小了許多。久而久之,在老百姓心中便形成了這樣的認(rèn)知。當(dāng)守村人與喊寨人兩個位置合一,加之小村幾十年無火情的平安,更是為守村人這一身份平添了幾分神秘。喊寨人之于阿牛,有如鼓樓上的榫卯,嚴(yán)絲合縫。
我父親當(dāng)兵回來轉(zhuǎn)業(yè)到鄉(xiāng)供銷社工作,我很小便跟著父母離開了村子,不過也經(jīng)?;貋怼D且荒晡页跻姲?,他怯生生地看著我的膠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是窟窿的布鞋,“哧溜”一下將露出的大腳趾縮了回去。我沒有笑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給他,他沒有拒絕,急不可耐地將糖紙剝下。糖塊晶瑩剔透,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出迷離的奇幻光澤,好半天才舍得放進嘴里,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將兩張?zhí)羌埛旁诎宓噬夏﹃?,用右手掌大魚際一遍遍地將糖紙壓平,然后捏在兩指間,看得出神,發(fā)出了快活的笑聲。我們走時,母親買了一雙膠鞋給胞牛,他很珍視,不舍得馬上穿上,只是不斷撫著鞋面,生怕染上了一絲灰塵。后來,每次回村我都會給他帶一些稀罕玩意,而他也總是喜歡坐在村口掰著指頭算日子,盼我回來。寒暑假我被丟回村里散養(yǎng),帶著胞牛滿村瘋玩,那狗都嫌的日子已是我最快樂的一段記憶。
我特意停下車來等胞牛,卻沒有呼喚他,他像是與我有著心靈感應(yīng)般,在下坡時明顯加快了步子,直接奔到車前來,掩飾不住如少年時般的興奮。我要他上車跟我回家吃飯。他一聽,很是高興,但又突然現(xiàn)出了難色,摸著后腦勺想了好一會,把鑼舉了起來。
“我……我敲鑼?!?/p>
胞牛有輕微的語言障礙,說話時會有省略,有時甚至還會失語,如不了解情況,是會比較難懂。但實際上他的智力相對來說是高于他的語言表達能力的。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從來沒有什么能讓他拒絕我的要求,雖然有些扭捏,但他還是在說完后戀戀不舍地繼續(xù)向村里走著。幾年沒見的喜悅受到了一點影響,但我沒有怪他,只是向侄子表達了一下不滿。
“怎么回事,以前不都是晚上喊寨嗎?怎么白天也喊上了?累著他了怎么辦?”
“叔,是這樣的,現(xiàn)在給卜馬安排的是公益性崗位,主要負(fù)責(zé)村里的環(huán)境衛(wèi)生,喊寨也是他的工作,鄉(xiāng)里要求在飯點的時候也要喊寨,因為這個時間點,人都回來吃飯了,宣傳效果比較好。工作量是大了點,但卜馬身體還不錯,挺結(jié)實的。而且……實際上喊寨并不是公益性崗位,但村里都會額外補貼一點。”
侄子聽出了我的不悅,回答得也小心翼翼,末了還補了一句,應(yīng)是擔(dān)心我亂想。見狀,我也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重了,便緩和了些,只是嘀咕著“飯也不讓人按時吃”,便讓侄子等會親自去接胞牛。
由于常年在外工作,加上近幾年不太順利,我上一次回老家大約是七八年前了,這次回來,侄子一家一大早就忙開了,置辦了四五桌酒菜。到家時,大姑娘小媳婦穿堂而過忙碌著,好些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上來與我寒暄。熟悉的面孔肉眼可見地老去,我喊著長輩或兄弟,感嘆著我們都老了。不熟悉的面孔則大多是子侄輩,在老人的引薦下,我一一想起了他們少年時的模樣。七八年的光景,小村也在不斷新陳代謝著。
入夜時分,飯菜陸續(xù)上齊,老嫂子們的手藝是真好,看著那些好多年沒有吃過的腌魚腌肉,饞蟲不住地勾著我。就在我蠢蠢欲動的時候,胞牛披著晚露,將將趕上了飯點。我將胞牛拉到了身邊坐下,這下他沒有拒絕。也不知道是不是餓了,胞牛的胃口是真好,煙酒也不忌??吹剿@樣的狀態(tài),我很是為他高興,甚至有些羨慕。城里生活條件好多了,我的身體反而還沒有他好,一身的毛病,各個零件還時不時罷個小工。
酒過三巡,我已經(jīng)有些醉意了,話題來到了喊寨上。我說起了今天一路上看見的小洋樓,不由得感慨:“難怪現(xiàn)在不喊防火了,家家都是磚房了??吹洁l(xiāng)親們生活越來越好,我真是為大伙高興?!?/p>
“是啊,你看現(xiàn)在路上跑的都是小車,以前一個村都沒有一輛。車多了,新的安全問題就來了。咱們侗家節(jié)日多,入了冬,這個節(jié)那個節(jié)的,走親訪友難免喝酒,都開著車呢,怎么辦?那就只能把詞換了,胞牛一家一家地喊,就沒人忘記安全這回事了?!?/p>
“是啊是啊,現(xiàn)在咱們桌上的風(fēng)氣也變好了,都沒人拼命勸酒了,反正總要留個人開車,實在不行就留宿,房間多的是。”
說話的是我堂弟,邊上的人附和著,言語間都有一種自豪感,大約也有在我面前掙面子的意思,但這無傷大雅。今晚的這頓飯我本就覺得與往日不太一樣。侗寨飲酒之風(fēng)盛行,客人不喝主人還不高興。勸酒不光有“文勸”,甚至還有“武勸”,特別是有幾個脾氣暴的,勸起酒來簡直可以說是犯渾,那場面我是見識過的,現(xiàn)在想想都怵。巧的是,有兩個人正好在席間,今晚卻表現(xiàn)得好像第一次上老丈人桌吃飯一樣老實。
我看著胞牛,他好像不太在意這個話題,正將一塊腌肉放到炭火上炙烤。說起來我好像真的還沒太注意喊寨的內(nèi)容上的變化,上次回來也很匆忙,只是打了個轉(zhuǎn),沒見胞牛喊寨。侄子在一旁解釋著,說除了那些搞旅游的原生態(tài)村寨還保留著這個傳統(tǒng),喊寨人更多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宣傳員,會根據(jù)各個時期的政策進行宣傳。比如脫貧攻堅的時候喊扶貧政策,建設(shè)美麗鄉(xiāng)村的時候喊注意衛(wèi)生,現(xiàn)在強調(diào)安全了又喊不要酒駕,清明的時候喊文明祭掃等,既接地氣效果又好,至少傳統(tǒng)沒丟掉,只是在與時俱進著。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介紹,我不禁發(fā)出了疑問,這么多政策,胞牛記得住嗎?
“我懂!我記得?。 ?/p>
聽我這么說,胞牛竟有些不高興,梗著脖子對我表達不滿。說罷便將那塊烤好的腌肉放到我碗里,轉(zhuǎn)身跑了出去。胞牛時刻都想著我,還想著我怕是吃不慣生肉了,我卻令他惱了……我為自己說錯話而懊惱,剛想追出去,被一位老哥拉了回來。
“別急,他沒生氣,還會回來的?!?/p>
“這?”
“哈,你別以為阿牛真的憨,他現(xiàn)在可不喜歡別人小瞧了他,他可是接受過縣領(lǐng)導(dǎo)慰問表彰的?!?/p>
胞牛家離侄子家并不遠(yuǎn),說話間,胞牛便揣著一個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塑料袋跑回來了。他一屁股坐下來,將桌前的碗筷杯子移走,清出一塊地方來,將那塑料袋端端正正擺在桌子上,然后很輕柔地將塑料袋打開來,里面還是一層塑料袋,他又繼續(xù)解開。中間我們誰都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結(jié)果里三層外三層的,紅塑料袋套黃塑料袋,黃塑料袋套紫塑料袋,好一會工夫才看到了他如此珍視的東西。然后他“喏”了一聲,示意我看。我一一翻看著,原來是殘疾證、低保證、扶貧政策明白卡、存折之類的。胞牛拿起存折,翻到最新的一頁,指著那些數(shù)字說:“我都懂,我敲的鑼、掃的地……都,都變成了這些。還有,還有你給我的錢,也,也在?!?/p>
看著胞牛無比認(rèn)真的樣子,我笑了起來,握著他的手笑著說:“是的,是的,胞牛什么都懂,是我不懂?!卑t嘟囔著:“本來就是嘛!”我倆的對話引起了大家的一陣歡笑,我在心中感慨,幾年未見,就連胞牛也有勝負(fù)欲了。
融洽的氣氛中,我發(fā)現(xiàn)了眾多證件下面還有一本很舊的小人書,我拿了起來剛翻開,一張綠色的糖紙掉落出來,很平整,就像熨過似的。在我們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胞牛搶先所有人一步,將糖紙捧住。這一冊小人書里夾的全是花花綠綠的糖紙,一定是他最珍視的寶貝,才會保存得如此小心。我想,這里面一定有好多是我當(dāng)年送他的吧。
胞牛有些怪我不小心,把東西都要了回去,小心翼翼把糖紙放進小人書里。趁這個時候,侄子告訴我,這些年他有傷殘補助,有低保,后面又給他安排了掃地的公益性崗位,有工資,政府還幫交社保和醫(yī)保,一個人生活倒也不愁。
侄子說得很細(xì)致,我頗有些欣慰,也有幾分自責(zé),胞牛是我的玩伴,也是親戚,更有爺爺對我們這些晚輩的囑托,這些年我雖然也會寄一些錢回來,但對他還是關(guān)心不夠,幸好政策和鄉(xiāng)親的情誼彌補了這些??上Вㄒ坏娜焙毒褪菦]給他找一個婆娘。
聽到我說起婆娘,已經(jīng)收好東西正在向一個豬蹄子發(fā)起進攻的胞牛急急嚷了起來:“不要婆娘!不要婆娘!”這般憨態(tài)令眾人捧腹大笑,連其他桌的賓客也不禁側(cè)目。胞牛卻渾然不覺,他連續(xù)搖頭后又重重點了點頭,像是在叮囑自己一般。
“對,不要婆娘,婆娘太麻煩!”
誰也不知道胞牛從哪里知道婆娘太麻煩這事,大約是哪家的“悲慘遭遇”被他瞧見了,令他“畏婆娘如虎”,但也令我心中沒那么沉重,也許,有沒有婆娘這事對他而言其實真的沒那么重要。
這一頓飯充滿了歡聲笑語,吃了很久很久。賓客散盡時,大約九點了。一位伯父輩的老人家仍拉著我在絮叨,并唏噓不已。說我爺爺有良心,他在的時候就沒讓阿牛餓著。爺爺走后,又托這個社會的福,政府有愛心,鄉(xiāng)鄰講良心,讓阿牛仍然有口飯吃。說要是放在舊社會,阿牛早就餓死了。對此,我深以為然。不過說著說著,老人的言語間就有些責(zé)怪的意味了,大約就是我和我父親這些年回來少了,跟鄉(xiāng)親們有些疏遠(yuǎn)了,末了囑咐我可不能忘了我爺爺?shù)膰谕小?/p>
對于這些善意的指責(zé),我是誠惶誠恐,并欣然接受的。爺爺多年積攢下的威望讓我們這一大家子至今仍然享受著他老人家的福蔭,我無意辯解,我也無法說出口,因為侗人的鄉(xiāng)情總是那樣直白,親人間始終是要走動的,越走才越親,而不應(yīng)該總是有那些無病呻吟的多愁善感。從這點來說,我和父親都做得不夠好,哪怕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
侗人尊老敬老,在老人家身前不斷三省吾身的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在侄子面前拿捏的長輩做派。在我的潛意識里,侄子還是那個從小跟著我,住在我家上學(xué)的小孩子,對他說話時總不自覺有些頤指氣使,可我似乎忘了,侄子已是方圓幾十里最年輕的村干部,書記主任一肩挑,獨當(dāng)一面。我今天真的應(yīng)該把我的壞情緒留在城里,而不是帶回來。
送走長輩,我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破天荒地對他說了許多肯定的話,在他還來不及消化的時候,我心虛地轉(zhuǎn)向了終于有了些困意的胞牛,讓他拿上銅鑼,說我們一起去喊寨。
出得門來,胞牛拎著銅鑼敲了一棒。鑼聲一起,我仿佛又回到了兒時。那時候寨子到了這個點早已是烏漆嘛黑,連狗都不會在村里打溜了。這時候卻燈火通明,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太陽能路燈亮著,好像在炫耀自己不要電費似的,路上仍有細(xì)伢子在打鬧,還有不知道從哪家傳出來的電視的聲音,開得好大。
鑼聲過后,當(dāng)我還在等著時,卻始終沒聽到胞牛的喊聲,他呆呆地看著我,好像卡了殼,問我喊什么,我告訴他就喊爺爺那時候喊的,他恍然大悟,又露出了標(biāo)志性的笑容,扯著不怎么好聽的破鑼嗓子喊了起來。
“睡前看看火塘咯!小把戲不要玩火咯!”
對咯,就是這味!不似爺爺唱歌一般悠揚的,卻帶有胞牛強烈個人印記的味。這一刻,無關(guān)內(nèi)容,喊出的是兒時的記憶。我抬頭看了看那輪圓月,月正好,我從未覺得它如此之圓、如此之亮,也從未覺得如此近過,好像伸手就可以將它捧下來,我卻不敢伸手,生怕擾了它的恬靜。我與胞牛并排走著,兩個被月光拉得很長的身影又斜印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踩著這鑼點,不斷地向前雀躍著。身邊的胞牛仍在賣力地喊著,我心中涌起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情緒,我想,不管時代賦予喊寨人什么樣的職能和屬性,他都是我的胞牛,那個喜歡一切花花綠綠東西的胞牛。
作者簡介:楊通智,男,湖南省第二十一期中青年作家研討班學(xué)員,作品散見于國內(nèi)報刊。
(責(zé)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