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消長的秩序在身邊（組詩）

◇ 馬道子

在上海博物館

五一夜晚，上海博物館人來人往

觀看青銅器展覽的隊列

像青銅器按著年代排隊

離我最近的器物，盡管歷史最近

也過去了幾千年，抵達變成了穿越

那些青綠，應(yīng)該不是它們本來的色彩

一定是經(jīng)過了冶煉、淬火，物質(zhì)包含金屬

汗水、血水，和塵埃、骨頭

那些形體、圖案，應(yīng)該是年代的花朵

經(jīng)過了擠壓、腐蝕，掩飾不了榮光的純度

夜如白晝，在上海博物館

我們成群結(jié)隊看青銅器

小聲交談，彬彬有禮

青銅器目不轉(zhuǎn)睛看我們

一言不發(fā)，古樸肅穆

展覽大廳，我們和它們

在相互對看

在青銅峽大壩看黃河

明晃晃的太陽下

高懸的鋼構(gòu)通道成觀景最佳處

眼下的青銅峽大壩，比課文更直觀

壩上的黃河不再濁浪滔天，它在忍耐、妥協(xié)

抗拒著時間，與兩岸青青蘆葦嬉戲

壩下的黃河水滾滾而去，撞擊胸腔和肋骨

咆哮之水不斷提醒：活著的傷口不是致命的

只有不停地沖刷靈魂，突圍鋪天蓋地的遺憾

像命中的劫數(shù)次次斷裂，流水修復(fù)的傷悲

萬物消長的秩序在身邊，天地悠遠

在鎮(zhèn)白堡西部影城

下午三時的陽光毒辣

照在駱駝彎曲的脊背上

照在委頓的土墻上

我即將抽空的汗水

沒有一滴，滑落廢墟

高粱酒替代黝黑臉龐，馬蹄驚起塵土

神話和煙火從身邊疾逝而去，像風干的時間

人間眸子的一粒沙子，萬年的化石

沙子在鎮(zhèn)白堡頭頂回旋

洗劫了青銅、經(jīng)書、手稿

虛構(gòu)的影像，像遲暮干癟的乳房

一個嬰兒的啼哭，被擁擠的游人忽略

石頭在風沙中行走

賀蘭山脈的這頭和那頭

一直拉不直：那么多的石頭

那么的干，干了那么多年

石頭上，逆沙的行者像巖羊

孤寂而疲乏。賀蘭山兩頭

像開始也像結(jié)束，那么多的死亡

在身邊，醫(yī)治好來去者的所有傷痛

世界上不再發(fā)生的，正在發(fā)生

撿起小石頭，一個一個地串起來

像寫著的一行詩：石頭在風沙中行走

深夜，列車從大巴山隧洞穿過

深夜，身邊的旅客們?nèi)胨?/p>

我淺睡眠，看著窗外的路燈一晃而過

列車穿進大巴山隧洞，窗外漆黑

車輪與鐵軌摩擦，發(fā)出哐當哐當?shù)穆曧?/p>

感覺那么高亢，像金屬的民樂

巨大的慣性，牽引、沖撞靈魂

又感覺到是波浪，一浪推著一浪

不經(jīng)意地越過漫長隧洞，一件件往事的遺忘

奢侈的時光，因為遙遠而揮霍

在孤獨中碰撞的錯覺，贏得些許愉悅

列車穿過風擠滿的大巴山隧洞，長途靜默

快速接近目的地

短促得容不下悔恨與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