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母親

馬磊　馬衛(wèi)

馬國光（1928-2014）浙江，法官。鄭汝玉（1930-2022）浙江，教師

鼓鼓的鑰匙包一下子變輕了，父母的房子完成出售交割。他們于2009年初搬入這套公寓，這套房子承載了他們老年階段的點點滴滴。

父親退休前是上海市某區(qū)法院的副院長，他身高1米78，外形俊朗，秉性直原則強，又不乏浪漫主義的溫情，即使病痛纏身還會握著媽的手說“手太涼了”。母親是家中長女，從護校畢業(yè)后就擔(dān)起了養(yǎng)育弟妹的責(zé)任，她性格隨和，不到1米6的個頭卻似有永遠都使不完的勁，被送進ICU前還在頑強地咽食。

讓我們有飯吃，吃好飯，是母親一生的執(zhí)念。1960年代物質(zhì)匱乏，但只要她在家，我們家的每一餐都有模有樣，有葷有素，連擺盤也不肯含糊，盛菜到碗里時有湯汁濺到碗邊，她一定會擦拭干凈才讓上桌。每到年初一，家里滿屋飄著肉香、粽香……母親因勞累而醺紅的臉頰透著滿足的笑意，享受著難得的片刻休息。

我們成家后，每周末去時，她都快活地取出大大小小裝滿菜和湯的盒子、瓶子，貼著用藥盒紙寫的“食用指南”。她說，“我多燒一次，你們就可以多吃一次?！本瓦@樣，她固執(zhí)地堅持著，直到去年住院前。

在工作上，母親同樣認(rèn)真拼命。忙完一天的家務(wù)后，她常把座椅當(dāng)桌板，自學(xué)、準(zhǔn)備工作資料、寫教材。她從護士學(xué)校畢業(yè)，后擔(dān)任教師，一步一步成為上海市護理學(xué)科的領(lǐng)頭人。1970年代母親報名參加了支援淮北醫(yī)療隊，為了多跑幾個點，有時一天要走幾十公里的山路，那時她已年過40，最終累倒得了肺炎。母親一直工作到70歲，以高級講師的職稱退休，桃李滿天下，由她參與編寫的《護理學(xué)》教材為今日護理領(lǐng)域的發(fā)展打下了基礎(chǔ)。

退休后，母親也沒閑著，學(xué)英語、唱歌，給親朋好友織毛衣，寫回憶錄……她說，“我活著，總要做點事， 不能白活?！?/p>

小時候，每到傍晚我們會在家門口等待父親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弄堂口。父親酷愛閱讀，在那個精神荒蕪的年代，我們?yōu)榈玫揭槐緯老?。退休后，名人傳記成了父親常?？吹臅?。他博學(xué)強記，常常和同事、晚輩縱論時事。

“文革”期間，父親被下放到鐵合金廠干體力活，每天要扛幾十公斤的大錘，這對生長在書香門第的他是極大的考驗。但他每天回到家都是樂呵呵的。他真心誠意地與工人們打成一片，那時我們家常聚集了工人朋友們談天論地，充滿歡聲笑語。

父親一生真誠正直，光明磊落，是對是錯，從不含糊。在遺囑中他還對我們提到“做人要正直正派”。他從不以金錢地位衡量人，曾經(jīng)有一位在我們家做了幾年的鐘點工得了重病，他很牽掛，讓我們送錢幫助，這位鐘點工每次返滬看病時都會專程來家看望父親。

父親一直都將家中整理得一塵不染，最后三個月他已不能行走，還照著鏡子將頭發(fā)打理整齊。2013年初夏，感覺到生命即將走向盡頭，他立下遺囑：“我已86歲，無憾也……”

父母攜手走過了53年風(fēng)雨歲月，記憶中很少見他們紅過臉，更別說吵架了。父母用一生的努力和愛，給了我們一個溫暖的家；以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教會我們?nèi)绾蚊鎸κ篱g無常。

父母于天堂團聚了。我們姐弟倆的黃金年代也一去不返。我們?nèi)绱松畹伢w會到了心靈的孤獨和無家可回的悲哀。

父母恩情深似海，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