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器的相互成就

蘇羅梨

為什么我們至今還在用古老的紫砂壺喝茶？

許多時候，我們是通過器物來感知世界的。一把椅子讓我們坐得舒服，便讓我們感到日子的美好。一把好壺給予我們的撫慰，會讓我們暫時忘卻了世事紛擾。人與器物相處，也是人性與物性的相處。人如何創(chuàng)造器物，又如何在器物上丟失了自己，最后，又在器物上找回自己、提升自己？

作家徐風通過一個江南百年家族的傳奇故事給了我們某種答案。

幾年前的一天，陶都宜興，作家徐風陪友人逛古南街。突然想到，如果“我”是一個外來人，在這里擺一個茶攤，天天聽南來北往的人講故事，會是怎樣的一個格局——一個小說的苗頭，就這樣破土了?！栋鼭{》的萌芽就這樣產(chǎn)生了，那些熟悉的陌生人，在心中呼之欲出。

徐風被譽為中國最會寫紫砂的作家。在新近出版的長篇小說《包漿》中，他試圖借小說講述生活中很多人與器物相依為命的故事。

主人公欽子厚與岳父葛家印翁婿情意深厚，卻微妙。葛家印是古蜀鎮(zhèn)世代紫砂藏家之子，他一生為了保護祖先傳下的珍寶老壺，節(jié)衣縮食，忍辱負重，躲過歷次劫難。在生命的晚年，他想把所有的珍藏托付給唯一的女婿“我”。為了開這個茶坊，“我”辭去了省城的公職，和妻子女兒一起投奔古蜀小鎮(zhèn)，“聊壺茶坊”開張。

“聊壺茶坊”的傳世之壺，引起了當?shù)乩婕瘓F的覬覦。各色人物漸次登場。圍繞古壺的真?zhèn)?，“我”與許多人物展開了博弈。翁婿之間的考驗也一次次展開，岳父葛家印背后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漸漸浮出水面……

太多的傳世名壺，也帶給“我們”無盡的煩惱，當“我”憤然離開古蜀鎮(zhèn)，卻突然傳來了葛家印病危的消息。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葛家印交給“我”一組密碼。通過這組密碼，“我”在老岳父的保險柜里找到幾個舊筆記本和一把生銹的鑰匙。就像《紅與黑》書中當年鄧迪斯從法利亞長老口中得知基督山的寶藏秘密一樣，“我”終于從那幾個筆記本里破譯了那些滄桑撲面的老壺。

數(shù)百年來，許多人為紫砂傾注了無數(shù)的情感與光陰，他們?yōu)樽仙柏暙I了自己的審美、手藝、金錢、愛恨乃至生命。人塑造了壺的氣質(zhì)和命運，壺也成了生命的依據(jù)。沒有它們，歲月便是虛空。從歷史看，幾乎沒有一把傳世名壺的命運不是顛沛流離的。壺抽干了人的魂魄，持壺人太多無法言說的感受，人世間波詭云譎的滄桑，都留在了壺上。

人造器，器渡人，人與器的相互成全，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一道美妙風景?！鞍鼭{”，是器物對世界的一種回饋，是器物和人之間耳鬢廝磨的深情；“包漿”，是器物跟人一起創(chuàng)造的一種境界，也是浸潤歲月的器物對這個世界的回眸一笑。

小說情節(jié)縱橫交錯，以“古南街”這個具有歷史底蘊的社會環(huán)境，塑造了一群性格迥異的各式人物，通過眾多古壺的線索，把古今打通，把虛構(gòu)和紀實打通，以臧否現(xiàn)實生活的勇氣直面世事，卻又融入暖暖的俗世溫情。

家國情懷、江湖恩怨、人情冷暖、傳世名作、手藝秘籍及藝人命運，令人無限喟嘆，而這一切最終凝變?yōu)槔蠅厣系陌鼭{——那是生命的包漿、年輪的包漿、歷史的包漿。

在中國古代，五星聚等特殊天象被視為統(tǒng)治者的天命證明，彰顯其王朝的正統(tǒng)性與合法性。夏朝天命來自“天命玄宮”，殷商天命來自“鑣宮金刃”，姬周天命來自“鳳鳴岐山”的這些傳說，實際上都是對歷史上曾經(jīng)真實發(fā)生過的五星聚天象的解讀與演繹。上至夏商周，下至唐宋明清，天命政治貫穿其中。沿著這條線索，我們能夠了解：天命誰得誰失，如何轉(zhuǎn)移？歷代統(tǒng)治者又是如何證明自身乃天命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