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顏色

雨中卟嗵

20世紀70年代，父母被下放到一個叫五星公社的地方工作，公社所在地叫炮臺營子，原來這里是太仆寺左翼牧群旗旗衙門所在地，不知哪一任旗總管（安本）為防止盜匪搶掠修建了一個幾近正方形的夯土城墻，城墻很高很寬，城墻靠里一側較寬較低，可以走人，用來巡視或射擊，抵御來敵，靠外一側高而薄一些，但也有五十公分厚，城墻上有槍眼，城墻四個角建有炮臺，故稱炮臺營子，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城墻已剩殘垣斷壁，我家就住在城墻里邊，公社革委會、銀行、郵政所、廣播站、招待所、獸醫(yī)站等單位也都在院子里。

夏日的一天，放了暑假，好像我已經(jīng)上了初一，吃過晚飯我和鄰居的兩個小朋友在城墻上玩耍，突然有兩個成年人手里拿著一個架子、毛筆、水杯等物急匆匆來到我們玩耍的地方，打開架子，開始畫畫，畫夏日的夕陽。他們倆應該是采風的畫家，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他們倆的談話：一個說道，快點快點，一會兒太陽一落山就晚了，其中一個指著不遠處一棵大樹說，你看同樣是綠葉，為啥顏色不一樣呢？一個說，那是因為樹葉有不同角度，太陽照在上面所以感光也不一樣，就會形成不一樣的顏色，我本性好奇，聽他們一說，我也仔細觀察了一下，果然樹葉有不一樣的顏色，心里十分的好奇，自此我懂得一個事理：同樣一個物體陽光照射角度不同顏色就不一樣。

后來我與小伙伴們玩耍時，也顯擺地考問他們一樣的樹葉色彩為啥不一樣，他們看看樹葉，看看我，一個個一臉茫然的樣子，我十分自豪地給他們解釋一番，看他們崇拜的目光，我自然洋洋自得。

直到長大成人了，才理解小到樹葉花草大到高山流水，都會因角度不同而景色不一樣，“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鄉(xiāng)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這些詩句所寫意境竟與我小時候的感受是一回事。再往深里去想人生不也一樣，立場不同，認知自然不一樣，所謂屁股決定腦袋是也。

小時候我也喜歡觀察，喜歡幻想，那時候沒有什么玩具，更沒有娛樂場所，草原、水泊、大山就是我們最好的也是最大的娛樂場，我們常常在草原上嬉戲，或爬山或戲水或躺在草原上，看白云在藍天上飄移，變幻著形象，一會兒是龍，一會兒是馬，一會兒是大團的棉花，我們不知道云朵為什么會飄移會變幻，心里充滿了好奇和幻想，看陽光照在地上，看地上的花鳥草蟲，看四時輪替，花草興衰，很是傷感，慢慢的，我有了一個發(fā)現(xiàn)，太陽的顏色也會因季節(jié)的不同而不同。

小時候最難熬的是冬季，冬季的太陽慘淡而黯然，陽光深，帶點暗紅，天氣也很冷，也不知是因為氣候的原因或是冬季的寒冷，心情很是壓抑，那個年代人人自危，不知哪天從革命群眾一轉眼會變成被批斗的對象——“黑五類”。大人們的情緒或多或少也影響著我們的心情，我的父親也是在冬天去世的，那是一九六八年，他被“黑五類”了，經(jīng)受不住殘酷批斗和嚴刑拷打，死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喜歡冬天。直到一九七八年十二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宣告一個動亂時代的結束，感覺有出頭之日了，從此覺得冬天的太陽也帶了幾分暖意。

春天感覺太陽離我們近了，太陽的顏色變得漸漸發(fā)亮，陽光照在人們的身上，暖暖的，心里自然也是暖暖的，大地開始復蘇，太陽的顏色近于卡其色，我喜歡卡其色，買第一輛車時就因為內飾是卡其色的就買了；夏天是草原最美的季節(jié)，小時候每到夏天，我們幾乎是全天候在外面野，只有到了飯點兒家長們開始呼喊我們回家吃飯，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匆匆吃幾口，就跑出去了，直到天黑，如有月亮還要玩耍到很晚被家長們喊去了才回家睡覺。

那時，無論是下雨天，還是驕陽似火的晴天，整個假期我們都忘我忘情地玩耍淘氣，有時玩兒得實在累了就躺在草原上，感覺太陽的顏色是白的，白到晃眼，不敢直視太陽，我們一個個整天都光著膀子，全身曬得黑紫黑紫的，夏天也是我們最快樂最幸福的季節(jié)，至今我十分懷念小時候的夏天。

說到秋天，文人們對秋天的描寫都是金秋，金色的。是啊，秋天就是一個成熟的季節(jié)。這不僅是因為大地呈現(xiàn)一派黃色，綠葉枯黃，太陽的顏色也由夏天的炙熱灼白漸漸暗了，變得有點淡黃了。盡管如此，我也很喜歡秋天，因為秋天在我生命當中極具重要意義，一九七六年十月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十月的一聲春雷，驅散了籠罩在中華大地上的陰霾，改變了國家，民族，甚至無數(shù)個家庭，億萬個個人的命運，我個人的命運也是從這一刻開始改變的，父母親都給平反昭雪了，不以“成分論”定終身了，我考上了師范，畢業(yè)后當了一名人民教師，而且是我自小就很向往的一份工作。

其實我們人生也有秋天——成熟的季節(jié)，當然有人豐收，有人歉收，有人不收，人生的路自己走，撒什么種子結什么果，耕耘多少收獲多少。用現(xiàn)在很流行的一個詞叫緣分或結緣，仔細想想人生其實就是一個結緣的過程——因即為（作為），緣即果，因果結緣。人生的輪回與自然界的四季輪回其實是一樣的，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人生有少年、青年、壯年、老年等不同階段。太陽因四時變化呈現(xiàn)不同的顏色，萬物因太陽的照耀變得萬紫千紅，我們每個人也會因時代的變幻展示不一樣的人生，或精彩或黯淡，或一帆風順或曲折艱辛。

時至今日，經(jīng)歷了許多人生的坎坎坷坷，悲歡離合，暮年將至，我衷心祝愿社會和諧和平，衷心祝愿人民幸福安康，祝愿我們的下一代，過好人生的輪回，在太陽的照耀下，在該綻放色彩的時候一定好好綻放你不一樣的生命色彩，人生其實很短暫，珍惜生命，在這個偉大的時代，走好你的一生！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