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儀軒
指導老師 吳敏
人間落花扶搖處,方臺聽風千百年。
古時亭臺軒榭,多用于極視之娛。登臨其上,遠觀層云山水,近覽草木春深。建立者與游賞者的情趣,無不在那三字匾額中。唯有此臺,率性地將自己的用途題寫于其上,曰“聽風臺”。
風是能聽的么?它像一只時間的手,悄然拂去自己的蹤跡,默默剝落墻上的歲月,將舊日的記憶泛黃。它游走于世間,在世間長存。世間萬物皆有其語,你看文墨萬卷,你聽泉水泠泠。靜靜呼嘯的風聲,便是風的語言。
風是自然的旋律,是流動的樂章。絲絲琴語皆風語,書畫中既然尋不到風的影子,那么音樂便是風的藝術。琴弦撥動,絲竹笙鳴,所奏皆是風之樂。沒有樂器的時候,用手輕捂雙耳,只需要控制進風口的大小,便形成一組組音階。風聲呼嘯,旋律呼之即出。曲譜來自心間,風聲為之奏樂。靜待生命的流動與自然的韻律相調和,周圍的喧囂已消失殆盡,人與自然在此刻相統(tǒng)一。風聲無處不在,它藏在每一絲細膩的流動中。流動的樂章,皆由它來傳唱。
風,是無言的信使。它無言,流傳世間的故事;它無言,訴說歲月的悠長。站在聽風臺上,微風送來山間的四季。聽柳樹抽條,聽雨打棠棣,聽秋葉歸根,聽雪融松蒼。山間的一草一木,風都知曉。天邊魚白,山下的人間開始運轉。我聽見車鈴陣陣,軸輪輾雪;我聽見挑夫喘著粗氣,扁擔吱吱呀呀;我聽見市集的雞鳴狗吠,吆喝聲此起彼伏;我聽見句句溫柔的囑咐與稚嫩的應答。山下村鎮(zhèn)的人間煙火,風亦悉知。塵世紛囂,是故鄉(xiāng)的暖,是燦若星辰的人間故事。風,將這溫暖的鄉(xiāng)土煙火傳遞。聽風信者,還有那些如風般飄零的離人。
風是沉默的聽眾,聽風的人,也有自己的故事。
有多少遷客騷人曾登上這聽風臺,又有多少人將自己的情思對風訴說?風只無言靜聽,將一篇篇動人的詩章傳唱。遠行漂泊的人知道,異鄉(xiāng)的風聽起來會有所不同。見慣了“燕子磯頭紅蓼月”的異鄉(xiāng)風景,偶爾一陣鄉(xiāng)風吹來,輾轉反側的他們是否會潸然落淚?就像一夜溫暖的南風吹落一樹繁花,故鄉(xiāng)的饋贈有時是一種美麗的殘忍,只剩一聲孤獨的嘆息隨風傳回。站在聽風臺上,聆聽的不過還是異鄉(xiāng)的風。風過半生,醒來仍是憶鄉(xiāng)人。
青銅鑄的方臺上點綴著斑斑銹跡,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也是風吹過的證明。聽風千年,方臺是否已經(jīng)成了風的知己?風是否又是方臺的知己呢?我們總是習慣于讓自己的情感承載于物中,就像風吟詠著的詩篇。詩中所言,其實皆是人情世故。
風里究竟容下了些什么情感,誰又能知?風里能容下世間百味,有時其實什么都沒有。風就是風,你如何聆聽,便是什么音色。
(責任編輯/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