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事

梁馨予

祖父愛花，尤喜荷。

祖父園中有一池荷花。每至盛夏，便有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盛景：綠葉襯荷花，荷花映綠葉，紅綠交融。微風浮動，宛然一幅流動的水墨畫。兒時的我最喜歡坐在池邊，迎著風，閉上眼，嗅一嗅荷花的清香。

祖父總喜歡透過窗欞，望著我賞荷的癡迷狀。接著提起毛筆，潤潤墨汁，幾筆勾勒出荷花的模樣。祖父下筆灑脫，又不失些許輕柔。尤其是那惹人憐愛的粉嫩花瓣，祖父畫得格外用心。這一池荷花各有各的風姿，卻都挺直了腰，立于荷葉旁。我總會拍手叫好，夸這朵美、那朵艷，夸祖父畫技超群。祖父卻總是笑著搖搖頭，“娃娃，你只看到了表面，還須細細領(lǐng)悟啊！”接著意味深長地望向窗外的一池荷花，眼中悄然閃過一絲別樣的光。

祖父年輕時是個從鄉(xiāng)下走出來的教師。作為那時鮮有的讀書人，當鄉(xiāng)親們得知他考上了高中，但學費還差上一些時，便紛紛捐助，為祖父湊錢上學。祖父最終也不負眾望，成了方圓幾里的第一個大學生。

畢業(yè)后，祖父拒絕了留校任教的機會，毅然回到鄉(xiāng)里，為孩子們免費教書。后來，祖父教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大學生。

我望著窗外搖曳的荷，若有所思。不覺間，早已望出了神……池中荷花依舊：迎著日光，綻其芬芳。我問祖父：“您與荷有什么不解之緣，您為什么如此愛荷？”

祖父淡淡一笑，“當年，母校想要留我任教。那時，我望著校園中盛開的荷花，便想起了資助我的鄉(xiāng)親們。我拒絕了學校，回鄉(xiāng)投身于教育事業(yè)。學校里的同學得知，紛紛表示不解，埋怨我放棄了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如今回想，是那池中的荷花，引導著我找到了心中的方向。后來建園子時，我便專門建了一座池塘，為我生命中的導師——荷花留下了一席之地?！?/p>

“你看！”祖父指了指窗外的荷花，“她便是那凡塵中的君子！”我微微一愣，那池中的荷花仿佛綻開了與祖父一般的笑容。

再后來，祖父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我時常在那充滿兒時回憶的園中漫步，看著那池荷花，便無端憶起那些年的美好歲月。不知不覺，我來到了祖父的書房。祖父作畫時對我說的話忽然在我耳邊響起——一陣風將祖父的話吹向了窗外，落在了荷花池。在那布滿污泥的池底，有多少支荷能自淤泥而出，傲然池上？又或許在水下不知名的角落中，片片淤泥正對那尋找前方、奮力向上的荷甚是不解?？伤麄儨喨徊恢耗呛梢褜さ帽拘模闪艘晃徽嬲木樱∽娓甘侨绾苫ò愕娜?，在人生的岔路口，堅持了自己的本心，如荷一般。

清風徐來，遠遠望去，仿佛在夏日，池水蕩漾，透過水面的是那小而嫩的花苞。而那池上，成片的荷，正搖曳……

（責任編輯/孫恩惠）

指導老師 吳淑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