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

洪臻祎

風霜葉百花藏，清明雨盡斷腸。今年的清明節(jié)，沒有下雨。少見的晴天，陽光灑落下暖色的橙黃和金黃，天空是淺藍和黛藍的交融，薄薄的一片云融化在涼風里。

認真來講，今年清明沒有下雨的原因很多，氣候、地形或是其他什么科學依據(jù)，這些嚴謹?shù)倪壿嬆軌蚺袛嘁粓鼋涤晔欠駮l(fā)生，卻無法判斷一個人何時期待雨的到來。我是期待著清明節(jié)的一場雨的。

我期待著雨蒙蒙下的一抹新綠。新生的梅樹葉嬌嫩嫩地搖曳在微風里，枯黃的寬葉在細雨中向地面墜落。一抹跳動的新綠猛然竄進我的眼里——那是什么？是剛剛冒頭的葉芽，是落單的彩旗，是薄薄的羽絨服衣角，還是飛掠過的鳥兒離開時帶走的余光？

我期待著煙冉冉下的一片鵝黃。見過油菜花嗎？那一畝畝連在一起的、金黃燦爛的油菜花在雨霧中靜靜蕩漾開來，蜻蜓透明的翅膀在水汽中扇動出一道道漣漪。淺黃、嫩黃、鵝黃、橙黃，深深淺淺的黃色鋪展開來，輕輕巧巧地在地平線上蔓延，在霧氣的升騰中柔化出一片明黃色的溫柔。

我期待著濕漉漉的青石板和沿著屋檐嘀嘀嗒嗒的水珠。過往的清明節(jié)，每一次，我都在同一個地方度過，每一次都會遇見同樣的雨。輕飄飄、軟綿綿、細小而散漫的雨絲籠罩在春天的青光里。在灰石磚瓦的巷道里，有沿著石板生長的野草，有若隱若現(xiàn)的鳥鳴，頭頂是高高低低的屋檐，腳下是深深淺淺的石青。我漫步在濕漉漉的青石板小路上，聽清明的雨年復一年地為我送來溫柔的樂曲。

我期待著雨后的一片寂靜和一場歡喜。

清明的雨有什么特點？是比之平時更綿密嗎？不。是比之平時更松散嗎？也不。

清明的雨，變化不在形式上，變化在人們的心情里。比之平時，它有著更多的溫柔和淺淺的哀傷，像是融化在一池清水里的一盞小小的蜜糖，又像是點綴在山崖上的一枝黯淡的青松，更像是漂浮在今晚最后一個夢里的小小帆船，載著人們不知不覺的愁和喜，靜靜飄蕩。

因此，清明的雨一停，就好似暫停了一個未完結(jié)的夢。我所有的哀傷戛然而止，我所有隱晦的歡喜飄散成沙。我期待的寂靜，在人聲鼎沸處默默席卷——那是一支新綠的書簽，那是一束嫩黃的花苗，那是一洼淺淺的雨水，那是屋檐下無聲佇立的身影。

因此，清明的雨一停，就好似離別了未知的和以往的愁緒。你不再留意花和葉是否分離，也不再思考落地的雨流向何去，你被寂靜的明亮吸引，也被嘈雜的人群拉扯出去。

今年的清明節(jié)，沒有下一絲雨。這是我經(jīng)歷的第一個沒有雨的清明，也是我第一次在其他地方擁有清明。但是，武漢的清明，天是那么干凈，空氣是那么清晰，看不到一點兒濕漉的痕跡，看不到雨來的預景。我有些悵然，但等著等著，想著雨和我的過往，便也欣欣然了。

（責任編輯/孫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