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燈下修族譜（二首）

林忠成

驅牛犁田宛如修族譜

一個人在族譜上找到名字

像一棵樹找到了歸屬于自己的森林

一顆露珠找到枝條

卵石在紛亂的沙灘找到自己的位置

父親找來粗糙的草紙

修舊如舊的原理他懂

在荒涼的破抽屜里找到了錐子 麻繩

青筋暴凸的手顫悠悠地在族譜上戳洞

填線 壓實 撫平

跟熟練操作農活一樣

那些麻繩 錐子就是他駕馭下的耕牛

族譜就是肥沃的稻田

他抖動韁繩 吆喝著牛兒轉彎 深犁 直進

父親修過了好幾次族譜

鄰居家的族譜壞掉了

也請父親幫忙修訂

族譜對父親來說就是紙質版故鄉(xiāng)

父親老年時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

就是翻閱族譜

老花鏡滑到鼻子下

族譜對他來說就是紙質版故鄉(xiāng)

透過它 可以聽見祖先的呼吸

觸摸祖先的脈搏

捋清自己血管內的血從哪里流來

這股血翻山越嶺 蹚水過河

躲避了幾場戰(zhàn)爭 繞過了多少旱災區(qū)

經過多少朝代 才在福建西部扎根

血液里的鹽巴是祖先代代下傳而來

憑這些鹽巴 子孫后代才能用味蕾

辨出日常生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