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月亮

◎ 張培勝

這段時間，和朋友做點(diǎn)事，晚上加班到凌晨一點(diǎn)多，回家時，空空的街道很嚇人。路燈疲憊地閃著，透過路邊的樹和草，漏出點(diǎn)點(diǎn)光，那是瞌睡人的眼。街邊那些挺拔的木棉樹也進(jìn)入甜蜜的夢鄉(xiāng)。此刻的我，可以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感覺整個街道是我的了，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我莫名地覺得，夜晚對我來說，是令人神往的——少了奢華，少了喧囂，給躁急以清冽，給高蹈以平實(shí)，給粗獷以明麗。唯其這樣，人生才見靈動，世界才顯精致，歷史才有風(fēng)韻。

身心疲憊，但我依然向前挪，前方才是我的歸宿，才可以停下腳步，擱下疲憊的心。月光如水，輕輕披在我的身上，銀光格外耀人。這樣的月光，我怎能辜負(fù)？抬頭看天，今晚是滿月，飄浮的云繞著月亮緩緩移動，更顯月亮嫵媚了。月光明白我的疲憊，看透我的無奈，把我的影子一會兒拉長，一會兒縮短，頑皮似的想逗我開心。我深深向月亮鞠了一躬，心里在說：我的月亮，你真是個好孩子！

說真的，抬頭看天的日子真少，低頭看路的時候多，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有在深夜里行走了，也不記得有多長時間沒有凝望月亮了。我想，不管我的腳步是快是慢，不管我是抬頭是低頭，天氣晴朗，到了晚上，月亮總會按時出現(xiàn)在我的頭頂上，無論是半月，月牙，還是滿月，但月亮總是一樣，給大地一片朗照，給世界一片朦朧，讓大地像在牛奶中洗過一樣。這樣的意境，平添幾分愜意幾分情調(diào)——那是情人間的私語，更是快樂人家的天堂。

然而，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都沒有。每天，我為生活疲憊，為縷縷情懷感傷，有時，在電腦前一邊敲著鍵盤，一邊還想著外面的事，憂戚，失落，無助，疑惑，茫然……總是襲上心頭，滿腦子總是希望不要讓家人牽掛，想著何日能夠改變一切。適應(yīng)環(huán)境是這么難，只等生命走向終結(jié)，還是自我再一次救贖？我在反復(fù)問自己，不過，月光依然是溫柔迷人的，“對影成三人”也是一種別樣的精彩。我沒心思欣賞月亮，不經(jīng)意地和月亮相遇，也形同陌路了。兒時追月的心情多好，月亮下聽奶奶講嫦娥的故事，直直望著月亮，恨不得走上月亮，看看玉兔，看看美麗的嫦娥。

上初中時，我在農(nóng)村上初中。每天下晚自習(xí)后，常常已是夜里十點(diǎn)多，我步行五公里山路回家。有月光的時候，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候，因?yàn)槁纷兊妹髁疗饋?，走起來也不用怕人。母親也不會為我擔(dān)憂，也不會在門口張望。清亮的月光將彎彎的小路照得潔白發(fā)亮，青蛙和一些蟲子的叫聲，也不讓月光失望，給山村一片和諧之美。我邊走邊抬頭望月，月亮一會兒穿過云層，一會兒又穿越樹梢，一會兒變亮，一會兒發(fā)暗……望著月亮，月亮調(diào)皮地沖我微笑。有時，我小步快跑幾十步，看看月亮是不是被我甩在身后。然而，等我站定后發(fā)現(xiàn)，月亮竟然還和剛才一樣，在頭頂上微笑著注視我，一刻也沒離開。我在想，月亮，你別老跟著我呀。到家后，我就坐在月亮底下，喝著母親煮的玉米粥，幸福又滿足。要睡覺了，我和月亮道聲晚安，我在心里說，月亮，你這個好伙伴，咱們明晚再見！那時，我碰到不開心的事，總會靜靜地坐在月亮底下，對著月亮訴說。月亮總是看著我，它似乎讀懂我的心事，在我的頭上閃著皎潔的月光，給我快樂給我自信。

后來，我遠(yuǎn)離故鄉(xiāng)，遠(yuǎn)離故鄉(xiāng)的月光。走在異鄉(xiāng)，月亮雖美，我卻找不出興奮點(diǎn)，縱然月亮還是那個月亮，只是此情已屬于昨天，想故鄉(xiāng)，想故鄉(xiāng)的月亮，可是，想歸想，時間久了，離故鄉(xiāng)的時間長了，故鄉(xiāng)的月亮也淺淺地在記憶中變得模糊。有時，夜深，我還沒能入眠，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種莫名的空虛和惆悵襲上心頭，我忽然想起了兒時的那彎月亮。我渴望回到離開已久的故鄉(xiāng)，渴望家門前那彎彎的小路，白白的云朵，還有那裊裊炊煙，陣陣蛙聲……

今夜，我走在明亮的月色中，月光如水，水如月光，一切都那么寧靜那么神秘，而我依然思念故鄉(xiāng)的月亮，思念月光下的故鄉(xiāng)。那里有我的親人，那里有我留下的足跡，無論我走到哪里，那里都有永遠(yuǎn)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