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與低油價下美國頁巖油氣公司生存之道

荊克堯

（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石油勘探開發(fā)研究院，北京 100083）

2020年，受全球新冠疫情蔓延與歐佩克價格談判破裂影響，國際油價持續(xù)低迷，給全球石油行業(yè)生產經營造成巨大壓力，尤其是美國頁巖油氣公司，同樣面臨生死存亡考驗，然而，這些公司卻展現出了頑強生命力。為此，選取美國5家典型頁巖油氣公司（切薩皮克、桑德里奇、德文能源、大陸能源和依歐格）進行剖析，希望通過管窺這些公司在2020年疫情和低油價雙重夾擊下的生存之道，為我國石油企業(yè)開發(fā)非常規(guī)資源以及應對低油價提供有價值的參考[1]。

1 疫情與低油價雙重夾擊下美國頁巖油氣公司的業(yè)績表現

挺過第一輪低油價后的美國頁巖油氣公司，自2020年3月初以來遭遇了疫情與第二輪油價暴跌的雙重夾擊，出現了產量縮減、收入下滑、嚴重虧損、經營現金流降低、資產負債率升高等壓力。5家美國頁巖油氣公司2020年重要經營指標見表1。

表1 2020年5家美國頁巖油氣公司重要經營指標

1.1 油氣產量雙降，經營狀況較差的公司更需要用維持產量來維持現金流

美國頁巖油氣公司的油氣產量規(guī)模呈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見圖1和圖2）。2020年，5家頁巖油氣公司合計原油、天然氣產量同比均下降13%。其中，桑德里奇和德文能源產量規(guī)模下降較大，油氣當量分別下降26%和22%。切薩皮克自2014年低油價以來產量就一直處于不斷下降狀態(tài)，但為了盡量維持產量規(guī)模來維持經營現金流和股東信心，2020年油氣當量同比僅下降了8%。

圖1 2018-2020年各季度5家公司頁巖油產量

圖2 2018-2020年各季度5家公司頁巖氣產量

1.2 收入與經營現金流雙降，單位勘探開發(fā)成本低的公司經營現金流相對易轉正

2020年，5家美國頁巖油氣公司收入、經營現金流和利潤普遍大幅下滑，全部陷入虧損（見圖3～圖5）。5家公司合計營業(yè)收入同比下降39%，經營現金流同比下降37%，其中，依歐格、德文能源和大陸能源單位勘探開發(fā)成本相對較低，分別為8.7、11.3和17.7美元/桶，這3家公司的經營現金流相對容易轉正。受資產減值影響，2020年5家頁巖油氣公司合計利潤同比下降666%。其中，切薩皮克公司利潤環(huán)比下降1 579%，大陸能源下降275%，依歐格下降234%，桑德里奇下降73%，德文能源下降2 911%。

圖3 2018-2020年各季度5家頁巖油氣公司營業(yè)收入

圖4 2018-2020年各季度5家頁巖油氣公司經營現金流

圖5 2018-2020年各季度5家頁巖油氣公司凈利潤

1.3 資產負債率大幅升高的公司，因資金鏈斷裂導致破產重組

2020年各家頁巖油氣公司資產負債率均有較大的升高（見圖6）。其中，頁巖油氣領頭羊切薩皮克公司自一季度開始資產負債率即顯著上升，僅2020年一季度、二季度就分別環(huán)比增加了77個百分點和14個百分點，因資不抵債，出現資金鏈斷裂，最終導致企業(yè)破產重組。

圖6 2018-2020年各季度5家頁巖油氣公司資產負債率

2 美國頁巖油氣公司應對疫情與低油價的生存之道

美國頁巖油氣公司面對疫情與低油價的雙重夾擊下，有的公司因為資金鏈斷裂，已申請破產保護，有的勉強維持生存?？v觀美國頁巖革命的興衰史和美國頁巖油氣公司應對低油價的表現，有不少值得借鑒的有益啟示。

2.1 維持產量規(guī)模、保證現金流入，是頁巖油氣公司應對低油價的第一道防線

與第一輪低油價仍然保持產量增長不同，本輪美國頁巖油氣公司的油氣產量規(guī)模均呈現了不同程度的下降，說明疫情和低油價對美國頁巖油氣公司的影響是非常嚴重的，但為了維持經營現金流和股東信心，經營狀況最差的切薩皮克2020年油氣當量同比僅下降了8%，下降幅度在5個公司中最小，說明盡量維持產量規(guī)模，是維持現金流為正的現實需要。

2.2 壓減資本支出、減少現金流出，是頁巖油氣公司應對低油價的第二道防線

在油價下跌，現金流入大幅減少的情況下，國際石油公司第一反應普遍是減少資本支出。美國頁巖油氣公司也不例外，2020年切薩皮克、大陸能源、依歐格、桑德里奇與德文能源公司資本支出分別為22億，28億，6億，2億，19億美元，比2014年分別減少45億，22億，4億，14億，42億美元，減少幅度分別高達67%，44%，37%，88%，69%。2020年3月油價暴跌后，大陸能源公司將2020年資本支出大幅削減55%，并把巴肯頁巖區(qū)的平均在用鉆機從9部減少至3部；德文能源公司將資本支出削減近30%。低油價下，減少資本支出是油公司維持運營現金流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2.3 全方位降本、減少現金流出，是頁巖油氣公司應對低油價的第三道防線

在2014年第一輪低油價時期，美國頁巖油氣公司能夠很好地應對低油價風險，其中與油服公司合作大幅壓減油服支出是重要依托手段之一。除此之外，美國頁巖油氣公司還采取了壓縮用工規(guī)模、強化HSE管理等措施，實現成本水平明顯下降。2020年切薩皮克、大陸能源、依歐格、桑德里奇與德文能源公司的平均單位操作成本分別降低9.8，4.2，9.8，7.1，9.9美元/桶，比2014年分別降低25%，25%，6%，39%，4%。操作成本的大幅降低，為公司節(jié)省了更多的現金流出，從而為應對低油價贏得了更為有利的主動權。

2.4 資產合理減值，輕裝上陣，是頁巖油氣公司應對低油價的第四道防線

伍德麥肯錫數據顯示，全球油氣行業(yè)估值因油價暴跌和疫情影響將縮水1.6萬億美元，美國頁巖油氣行業(yè)資產或因本輪油價大跌減值3 000億美元。其中，2020年第一季度，全球就有上百家油氣公司累計減值資產上千億美元[2]。2020年一季度切薩皮克、桑德里奇和德文能源分別減值88億，5億，69億美元，資產減值幅度高達53%，46%，38%。通過合理的資產減值，有利于石油企業(yè)擺脫無效資產的沉重負擔，在應對低油價過程中能夠輕裝上陣。

2.5 合理資本運作，確保資金保障，是頁巖油氣公司應對低油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得益于債務融資以及市場投資者的風險偏好，美國頁巖油氣產業(yè)迅速發(fā)展。在過去的10多年期間，華爾街的銀行家們鼓勵投資者對頁巖油氣公司不斷發(fā)行風險更高債券的同時，也讓頁巖油氣公司成為華爾街最大的垃圾債券借款人與發(fā)行者。但資本運作無疑是一把雙刃劍，高油價時期是動力，低油價時期就有可能成為包袱。2014年首輪低油價后，頁巖油氣公司較低的收入已經無法承受其較高的成本和債務壓力，2016年，208家頁巖油氣公司申請破產。但頁巖油氣公司繼續(xù)維持產量增長的堅定信心打動了華爾街，使其繼續(xù)為頁巖油氣公司提供了最重要的資本支持。所以，合理的資本運作，恰當使用財務杠桿，保持適度的資產負債率水平至關重要，是行業(yè)處于低迷時期的救命稻草，而恰恰是這種成本過高的資本運作方式，也最終成為了第二輪低油價下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3 政策支持與破產重組有望促進美國頁巖油氣再次復興

從企業(yè)層面看，盡量維持產量規(guī)模、壓減資本支出、全方位降本、資產合理價值與依靠資本運作這“四道防線一根稻草”是美國頁巖油氣公司自身發(fā)展的生存之道。除此之外，國家政策支持與破產重組有望為美國頁巖油氣公司再次復興提供良好的生存環(huán)境。

3.1 國家政策支持，是美國頁巖油氣公司脫離困境的最后依靠

在自身應對低油價的策略之外，美國對頁巖油氣產業(yè)一直以來的政策支持，是其繁榮發(fā)展的堅強后盾，也是其自救無效后的最后依靠。美國在頁巖氣產業(yè)發(fā)展初期，出臺了力度很大的補貼與稅收優(yōu)惠政策。以頁巖氣為例，1980-2000年期間補貼與氣價比的平均值曾高達27%。補貼政策持續(xù)時間之長與補貼力度之大對美國頁巖革命的推動作用顯而易見。因為從地緣政治和經濟角度看，頁巖油氣行業(yè)對美國的能源獨立至關重要，即使是美國拜登政府也不會輕言放棄。針對疫情與低油價的雙重壓力，美國頁巖油氣公司的開采收益受到直接影響，部分市場低效產能將被淘汰，但不至于造成產業(yè)本身的實質性發(fā)展障礙，頁巖產業(yè)的巨大發(fā)展?jié)摿桶l(fā)展韌性決定其不會輕易退出歷史舞臺，美國政府的堅定支持成為美國頁巖油氣公司度過低油價的堅強后盾。

3.2 破產重組保護，是美國頁巖油氣公司應對低油價的無奈自救之舉

在國家政策扶持下，仍抓不住融資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美國的頁巖油氣公司只能通過破產保護自救。2020年6月28日，切薩皮克能源公司因資金鏈斷裂而申請了破產保護，成為近年來美國最大的油氣公司破產案例之一。切薩皮克公司表示，一半以上的債權人同意將債務轉換為股權，通過重組，公司將消除70億美元的債務；同時，公司獲得9.25億美元的債務人持有資產融資，以及6億美元新股本的支持承諾。雖然破產保護是切薩皮克能源公司融資失敗后的無奈自救，但其在破產保護后已經脫胎換骨，重新成為一家具有競爭力的頁巖油氣公司[3]。

縱觀美國頁巖油氣行業(yè)自2014年兩輪低油價以來的應對策略，其表現比大多數人想象的更加堅韌。美國頁巖油氣企業(yè)通過新一輪的減值、甚至破產和整合，頁巖油氣產量或將出現一定時間的下降，但等待疫情結束世界經濟復蘇后，未來油價回升有望，科技進步將使頁巖油氣的開采成本仍有下降空間，頁巖油氣在未來國際能源市場中仍將扮演油價的重要影響者與產量的重要機動者兩個角色。

4 對我國石油企業(yè)的啟示與建議

美國頁巖油氣公司在應對疫情與低油價雙重壓力期間的整體表現，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也留下了深刻的教訓，可以為我國石油企業(yè)上游開發(fā)非常規(guī)資源和應對低油價提供借鑒。

4.1 維持產量規(guī)模，既是政治任務，也是維持現金流為正的現實需要

實現原油產量硬穩(wěn)定，甚至是穩(wěn)中有升，既是加大國內油氣勘探開發(fā)力度的政治任務，也是國內原油企業(yè)維持現金流、實現扭虧脫困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現實需要，必須從政治高度深刻理解堅守原油穩(wěn)中有升的深刻意義。

4.2 合理利用資本運作，切記激進作為，確保投資規(guī)模合理

資本運作是一把雙刃劍。建議我國石油企業(yè)上游采用穩(wěn)健的投資策略，切記激進作為，適度利用財務杠桿，優(yōu)化資金投向，確定基于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合理投資規(guī)模。

4.3 多途徑、全方位降本，可有效提高企業(yè)應對低油價的抗風險能力

綜合運用管理機制、科技創(chuàng)新、運營提效等多種途徑，全方位降低上游成本。一是在提升管理效率和提高勞動生產率上下功夫，不斷降低上游管理費用和用工成本等；二是深挖降本增效潛力，不斷降低操作成本；三是通過突破關鍵技術，提產提效。

4.4 重視低效無效資產處置優(yōu)化，常態(tài)化資產合理減值，保證資產優(yōu)質

無效資產是企業(yè)經營中的沉重負擔，會嚴重影響經營業(yè)績。因此，必須重視資產的及時清理和優(yōu)化，合理計提資產減值，常態(tài)化資產減值工作，保持資產優(yōu)質高效，避免在低油價時期給上游經營雪上加霜。

4.5 爭取對頁巖油氣產業(yè)政策支持，為產業(yè)健康快速發(fā)展提供堅強后盾

為保障尚在起步階段的頁巖油氣產業(yè)能夠健康發(fā)展，可以爭取兩個方面的政策支持：一是在專業(yè)技術的攻關研究上，爭取國家在重大專項、重點示范區(qū)建設等方面的支持，起到資金支持和鼓勵技術進步作用；二是在財稅政策上，效仿美國在頁巖油氣革命初期的補貼政策，加大補貼和稅費優(yōu)惠等力度，使頁巖油氣產業(yè)有經濟效益和積極性繼續(xù)推進產業(yè)發(fā)展。

借鑒美國頁巖油氣公司疫情與低油價下生存之路，未來我國石油企業(yè)的頁巖油氣產業(yè)將取長補短，健康發(fā)展，為保障中國能源供給做出更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