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辰亮：做科普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2015年，張辰亮剛剛在網(wǎng)上出名時，誰都不知道他的科普工作未來還能有這么大的爆發(fā)。那一年，“博物”還算是一種新出現(xiàn)的生活方式，人們加入社團，開始觀鳥、觀花、學習辨認星座。張辰亮當時27歲，每天有大量網(wǎng)友追著他叫“博物君”，他說大白話，總在抖包袱。張辰亮的科普風格，從那時候就已經(jīng)很清晰了——先寫物種名，再介紹習性，最后一句逗個樂子。

2018年、2019年，張辰亮自己刷視頻，發(fā)現(xiàn)有兩類知識類視頻很受歡迎：一類是國外的博主，拍拍俄羅斯超市里牛奶多少錢，觀眾會覺得新鮮，開眼界；一類是營銷號做的奇怪動物，比如“最愛老婆的螃蟹”，大家看著好像也在學知識，其實知識都是錯的。

張辰亮也做了一期視頻，鑒定家庭常見的白點小蟲，是粉螨。視頻里，朋友家鬧這種蟲子，寄給小亮，他用微距鏡頭放大，發(fā)現(xiàn)是一種螨蟲。他查了螨蟲專著，鑒定出具體種類，告訴大家蟲子常滋生在大米、火腿、堅果表面，如果家里有羊毛地毯，也容易生塵螨；保持通風干燥，多曬太陽，用除螨儀都有效果。“這書除了這些知識外，它還教你怎么畫螨蟲毛，還有怎樣飼養(yǎng)螨蟲。用這種簡單的東西就可以養(yǎng)了，是不是非常萌呢？”這一期收獲了60萬點贊，變成了大爆款。

此前半個月，他還拍了一期北京早春的花和蟲，就在家門口的小河邊，鏡頭對著4月剛萌發(fā)的花花草草，逐一介紹早開的堇菜、榆樹錢、黃鉤蛺蝶、菜粉蝶、小豆長喙天蛾、山桃和山杏等，一期密集講了10多個物種，也收獲了300多萬播放量。

兩個視頻一火，張辰亮終于找到了自己擅長的角度——這些東西常見，但大家又不知道什么門道，“又跟大家生活貼著，又濃縮，又獨特，這就是我的一個方向”。

2020年4月17日，張辰亮發(fā)了第一期“網(wǎng)絡(luò)熱傳生物鑒定”，在4分14秒里密集介紹了12種物種，戳穿了幾個假信息。這種密集辟謠加講段子的新形式，瞬間一炮而紅，全網(wǎng)各處都有人“搬運”。更出乎意料的是，3年后，張辰亮已經(jīng)把這個“網(wǎng)絡(luò)熱傳生物鑒定”出到了第49期，依然能每期都有全網(wǎng)4000萬左右的播放量，做一期火一期，變成了一個罕見的常青樹熱點。

現(xiàn)在，張辰亮開始做長紀錄片了，他的身份也變成了中國國家地理融媒體中心主任。因為網(wǎng)上說他的方臉很像藏狐，融媒體中心的年輕員工都叫他“狐主任”。

長紀錄片，這又是一種新的媒體形式?！澳摗边@一集拍到的墨脫冷杉、橫紋樹蛙、圓疣樹蛙、西藏優(yōu)螳蛉、墨脫芭蕉……很多都是中國西藏墨脫地區(qū)的特有物種，這是普通網(wǎng)友無法抵達，也不可能輕易拍到的物種。張辰亮在片中是主持人，他從高聳的高山杜鵑下走出，說：“人走在它的樹下，仿佛成了一只昆蟲?！逼鋵崳麖臉湎伦吡巳谋?，從各個角度都拍了一條。這個臺詞，也是出發(fā)之前，在北京辦公室里，導演和他一句一句全都修改好的，到了現(xiàn)場，嚴格按照腳本計劃執(zhí)行。

這種長紀錄片的拍法，又是從頭摸索的。2021年開始成立融媒體中心，他招了十幾個人，做過“單位熱門同事鑒定”，也做過中科院地理所大院的探訪，頭一年多效果也是起起伏伏，有時候一個視頻火了，下一個還照著這個路子拍，瀏覽量莫名又很慘淡。此時的張辰亮壓力比過去大了很多，他自己的微博和視頻幾乎沒有成本，但現(xiàn)在一個部門，一年要有幾百萬的人力物力支出。

新的科普到底要拍什么？一直拍到云南香格里拉的流石灘和海南的熱帶雨林，大家好像終于找到了一個新的路線，放到“墨脫”這一集，他們是要把最珍稀的中國地理生態(tài)講給觀眾。這是一個視覺的影像類的雜志，還像以前一樣，所有物種的編排都有內(nèi)涵的邏輯——先提出一問，為什么干燥的西藏，會有墨脫這樣一片濕潤的地方，演化成為一大片森林？

這部片子一開始的搖臂鏡頭，有觀眾立刻指出來，這個開場很像英國廣播公司的《綠色星球》，那是市面上最高水平的自然紀錄片，主持人大衛(wèi)·愛登堡爵士今年已經(jīng)97歲，是英國自然紀錄片的重要開創(chuàng)者，全球幾代觀眾跟著他的足跡，探索了海洋、森林、冰川極地，和無數(shù)用時下最高精尖的技術(shù)拍攝的珍稀物種。

做博物科普這么多年，還是有很多人問張辰亮，我知道你這些花鳥魚蟲的名字有什么用？“我其實挺煩這種問題的。但既然所有人都在問，與其跟他們對抗，不如你想想怎么讓這些知識有用?！睆埑搅两o自己想了一套解釋，聽起來很平實：“他看完后可以跟朋友在酒桌上用你教的知識吹牛，是不是也挺有用？”放到現(xiàn)實世界，拍香格里拉、拍墨脫、拍新疆花海，觀眾們看了這些片子，或許就會生出去那里自駕旅游的愿望。等到他們真的到了現(xiàn)場，看到這些物種，他們會感到特別親切——哎，這不就是小亮說的那個什么嘛！“他們不是瞅一眼就過去了，他們甚至可能會喊，哎，停車停車，我下去要合個影！”張辰亮說，這就是科普的用處，“會讓他們的生活變得不一樣”。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