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屋頂人家

● 王國梁

涼風(fēng)流云晴空，深秋屋頂人家。你知道一個村莊什么時候最美嗎？不是張燈結(jié)彩的春節(jié)，不是鮮花爛漫的春天，也不是綠樹成蔭的盛夏，而是深秋時節(jié)。深秋時，家家戶戶把豐收的果實(shí)曬到屋頂上，村莊簡直成了一座流光溢彩的城堡。這座城堡飽滿豐盈、馨香彌漫。村里人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深秋，屋頂，人家，這樣的畫面在我的記憶中呈現(xiàn)著溫柔的暖色調(diào)。到了深秋時節(jié)，大自然本來已漸漸透出蕭瑟、寂寥的氣氛，但村莊因?yàn)橛心切N爛明媚的屋頂，瞬間將下沉的調(diào)子拉了回來。

莊稼都被收回了家，田野空曠遼闊。土地奉獻(xiàn)的碩果，全都到了農(nóng)家的屋頂上。涼爽的秋風(fēng)不知疲憊地吹拂屋頂，好像要告訴人間關(guān)于耕種與收獲的全部意義。

屋頂?shù)拇蟛糠挚臻g留給了金黃的玉米，玉米棒子鋪了厚厚的一層，等待秋風(fēng)吹徹，完全干爽后再入糧囤。整個屋頂都是金燦燦的，玉米的金黃是深秋時節(jié)最搶眼的色彩。落葉的枯黃是惆悵的，菊花的明黃是清寂的，而玉米的金黃充滿了喜慶豐腴的味道。

屋頂上還鋪著剛剛收獲的花生，淺褐色的，薄薄的一層，在秋陽下靜待風(fēng)干。這些花生對孩子們來說，是最有誘惑力的。屋頂?shù)囊活^，還曬著大豆、高粱、紅薯干等。我小時候總擔(dān)心屋頂?shù)某兄啬芰?，母親卻胸有成竹地說：“屋頂結(jié)實(shí)著呢，這點(diǎn)東西算啥，再多點(diǎn)才好呢！”農(nóng)家祖祖輩輩在屋頂晾曬果實(shí)，他們心里有數(shù)。

年年歲歲，屋頂在秋天迎來它的輝煌時代。屋頂接受了土地交移的使命，延續(xù)村莊人的生存命脈。日子就是這樣一天天變得飽滿明亮，充滿希望。

記得小時候，我常常蹬著梯子，三兩下爬到屋頂上。坐在一堆果實(shí)中間，我就像一只貪婪的小老鼠鉆入糧囤——這么多美食，可勁兒吃也吃不完。花生、紅薯干都是美味，被秋陽賦予了濃香。

坐在屋頂上，一眼望去視野開闊。鄰居家的屋頂一個連著一個，村莊北面是深秋的原野。秋風(fēng)涼涼地?fù)溥^來，落葉飛舞如蝶，飄然而下，帶著幾分蕭索。而屋頂卻是溫暖的，我拿起一顆花生，“嘎巴”一下剝開，花生仁滾落到嘴里，一口就嚼出了秋天的香味。

將干未干的花生最好吃，水分還保留著，里面的香氣更濃了。我陶醉在屋頂上，直到母親大聲喊我：“老三，又去屋頂偷吃了？趕緊下來！”我“哧溜”一聲順著梯子下來，心里真是滿足啊！

等屋頂上的糧食曬干了，家家戶戶開始把糧食收入糧囤。屋頂上的男女老少，個個歡聲笑語，小村莊又一次沸騰了。接下來的日子，漸漸歸于沉寂。但人們心里有了底氣，相信緊隨其后的冬天會過得充實(shí)美好。

深秋蕭瑟，莫說枯藤老樹昏鴉，莫說古道西風(fēng)瘦馬，深秋屋頂人家就是我們在滄桑人世中的溫暖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