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旭霞
小時候的周末,如果不要干活,我們是很少著家的,成天在村子的山溝溝里晃蕩,一是為了玩,二是為了吃。
暑假早上,陽光明媚,鳥兒啾啾。一群姑娘、小子和往常一樣,趕著一群大大小小的牛,來到山野。牛愜意地東一口西一口吃著青得晃眼的草,它們挑著最嫩的那一點,舌頭一卷,嚼得滿嘴清香,我們的舌頭也不由得跟著一伸一卷、一咬一咽,可最后咽下的只有口水。將牛趕到水草豐美的塘邊草地上,小伙伴便開始了“覓食”之旅??墒?,翻遍了山坡、尋遍了田野,無奈山上的果子都是青澀的,地面的還是半紅的,包谷正在吐穗,瓜果開著花朵,只有嚼根草了。
突然,我們被一片綠色吸引住了,那是一大片瘋長的黃豆,綠油油的葉子連成片,如地毯般厚厚地鋪在枝上。綠葉下的豆莢正在慢慢變鼓,可以想象里面逐漸飽滿的豆子正安祥地躺在里面睡大覺,像成熟的胎兒即將呱呱墜地。最膽大的強子提議:“我們來吃豆子吧!”小伙伴一下子蹦了起來?!昂猛?!”大家異口同聲,沒有一個反對的。
那時,各家把荒地都種上了莊稼,豆子主要用來做豆腐或者賣錢的。誰家豆子要是被偷了,一定是要挨罵的,弄不好還要挨棍子。思來想去,我們商量盡量找自家的地去摘,而且要跑到中間去,隔幾株摘,這樣從外面看上去,一點沒有被偷的跡象。后來,我們嘗到了煨豆的好處后,就經(jīng)常如法炮制,幾乎把村里所有靠山邊的豆地都偷了個遍,所有豆苗都變稀了。到了收割豆子的時候,細心的媽媽總會有一絲疑惑:這豆子怎么好像少了?我們則一邊割豆一邊偷笑。
豆子扯來了,怎么吃呢?大家分工明確:有的看牛,有的偷豆,有的撿柴,有的搭灶。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就開始燒火,豆葉一擇,就一把一把放在火上烤,或者把豆莢放在火灰中埋住。豆莢被烤得咝咝作響,不一會兒就能聞到一股清香,讓人垂涎欲滴。再一會,豆莢變黑了,煙也沒了,可以吃了。
我們迫不及待地剝了外殼,只見兩粒綠綠的、肥肥的豆子躺在豆莢中,散發(fā)著致命的誘惑,我們顧不得燙就往嘴里塞,往往是剛放進嘴就被燙得一下吐出來,舍不得吐到地上,就吐到黑乎乎的手心里,先猛吹兩口,再吃。嫩綠多汁的豆子在口里被細細咀嚼,真是人間美味啊。至今我也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來形容那種味道。吃完后,每個人的臉上、手上都是黑灰,一個個都是花臉貓。
吃好了,打掃“戰(zhàn)場”,埋好火,絕不能讓風吹了引起火災。空豆莢也得扔遠點,不能被發(fā)現(xiàn)“作案證據(jù)”。然后嘻嘻哈哈地去塘邊把手、臉洗凈,和牛一起心滿意足地回家。
刨花生也是放牛時餓出來的主意。八月,地頭的瓜果都枯藤了,結不出幾個果來。豆子割了,紅薯還沒長成。這時,花生剛剛收了。在我小時候,花生種的范圍很少,每家就種那么幾塊地,一般只在過年過節(jié)招待客人時才端出來一盤。因此,收獲花生時,家家戶戶都很認真。但是主人再怎么樣精細,還是有“漏網(wǎng)之魚”,我們就是那些找“魚”的。拿根竹棍子在收獲過花生的地里東翻西挑的,尋得一個,那也是特別開心的事。
某次,我們把牛趕到了鄰村的一個石山頭,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在山上種滿了花生。當時花生已經(jīng)被扯回去了,地里堆滿了花生稈。我們幾乎沒有思考就不約而同跑向了這片花生地。先翻花生苗,看有沒有沒被漏摘的;然后去地里搜索,有沒有被藏著的;最后,就是刨土了,把土粗略地撥弄幾下,看有沒有被扯斷的花生藏在土里的。一般主人家會再刨一次的,但就算是這樣,我們也還能再找出一些,一個小時折騰下來,起碼也有兩衣兜。我們跑到樹蔭下,慢慢地剝了,慢慢地放進嘴里,慢慢地品味新鮮花生的甜美,似乎品味的是某種最鮮美的事物。
后面好幾年,大家都會在同一時間到這片山頭放牛,為的就是這里的花生。至今我還記得,伙伴們一人拿一根竹棍在花生地里“勞作”的情景,那是我再也回不去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