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公子
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我們在膾炙人口的經(jīng)典歌聲里一天天成熟。愛國的種子也和我們一起沐浴著陽光雨露,誕育出參天大樹,它的枝枝椏椏隨著血液扎根在身體各處。
20世紀90年代中期,我第一次因公出國,擔任國內(nèi)某技術(shù)團隊赴俄羅斯培訓(xùn)的翻譯。飛行八小時再加上一夜的電氣化火車,我終于真實地來到這個和我們有過愛恨情仇的偌大鄰國。
茂密的樹林、綠茸茸的草地、莊嚴的“洋蔥頭”東正教堂、熱鬧的大街、沉默的吊橋、靜謐的咖啡館、喧囂的集貿(mào)市場……一切很快變得司空見慣。想家的情緒不可抑制地占據(jù)了新鮮感如潮水般退卻后的“陣地”。
有次翻譯完材料,想順便去馬路對面不遠處的面包店逛逛。付完錢,轉(zhuǎn)身離開。正看到前面走著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婦人,艱難地想推開沉重的玻璃門。
我從身后趕緊跑快幾步幫忙。“謝謝!”她灰藍色的眼珠盯著我,誠摯地說道。“沒關(guān)系?!薄肮媚铮闶侨毡救??”“不?!薄霸侥先耍俊蔽倚χ鴵u搖頭。顯而易見的白皙豐滿怎么也和瘦小黑干扯不上關(guān)系吧?大媽您這眼神著實有點不濟。
“我是中國人,來自北京。”“啊,中國?我知道,它很美。它沒有經(jīng)歷像我們這樣的巨變,現(xiàn)在變得很強大??上覐膩頉]去過。我有位鄰居,老工程師,幾十年前他曾經(jīng)在那里工作。噢,他說你們的國慶是十月一號,我們也有十月革命?!崩蠇D人打開了話匣子,我們愉快地邊走邊聊。
從鷗鳥不時飛起俯沖的海灣處吹來了早春的風(fēng),輕拂過臉龐,明顯柔軟了幾分。落日余暉給微波蕩漾、幽藍的波羅的海水鍍上金亮亮的花邊,也讓一個普通的異國傍晚沉入莫名的溫柔中。
在十字街頭我們友好地分手。腳步輕快地回到旅店,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嘴里哼唱起了一首歌:“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國……”啊,我的祖國、我的家人們。
娘親腦海中最深刻的兩次國慶記憶走了極端,關(guān)聯(lián)詞分別是沒面子的留級和特別揚眉吐氣的金榜題名。
國慶十周年慶?;顒蛹磳砼R。娘親作為一名因過多參加文體活動而被迫留級的本溪八中“名人”,整日處于沮喪、消沉與壓抑中。最終她被操著長春口音的物理老師說動了,“十年大慶可只有一回,多好的事呀!錯過太可惜了。”
“十一”那天,本溪市政府廣場上人山人海。天快黑了,才輪到八中的彩車上場。解放牌大卡車緩緩行駛通過主會場,兩側(cè)和后邊共站著二十多人。我穿著紫底帶白點的偏開襟上衣,頭上包塊白毛巾,胸前抱了一捆麥子,站在正對主席臺的第一排位置。
到了指定位置,大家互相微笑,再跟著領(lǐng)呼口號的人齊聲大喊:“熱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十周年﹗偉大的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萬歲﹗”
第二次是1962年的國慶,娘親剛離開偏遠的東北煤城,來到首都北京求學(xué)。環(huán)境還沒弄明白,馬上就迎來了國慶游行。
當日清晨,全校師生要排著大隊,徒步走到天安門。天逐漸亮起來了,路上只見各院校校旗飄飄,北大、清華、人大……小涓匯聚成河流。到了天安門廣場,開始兩三個小時的原地待命。望著天空朵朵白云,望著太陽從東方噴薄而出,直到照在每人的身上、臉上,一臉幸福,默默地等待那神圣的一刻。
上午十點整,大會宣布正式開始。
輪到大學(xué)生游行時,人大的隊伍舉著花束,一會高舉、一會放下。隊伍一排50來人,只有靠近主席臺這邊的幾個人能抽空看到毛主席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dǎo)人。
“2號便是北京市民的游園活動,各大景點如頤和園、故宮等名勝都免費開放?!蹦镉H又特意打電話補充。
在她老人家日漸模糊和褪色的記憶里,這段往事居然奇跡般躲過時光齒輪的磨蝕??梢娔鞘且粋€多么難忘的純真年代。
六十多年后,我第N次地站在被風(fēng)輕拂的柳枝下,面前是一汪太液池的碧水。遠遠地,白塔閃著圣潔的光。幾十艘電瓶船星星點點地分布在水面上,不時傳來歡聲笑語。一陣熟悉的旋律由遠而近,越來越真切。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fēng)……”
除了雙槳,歌中的一切都和眼前所見所感無比應(yīng)景。小船驚飛了岸邊棲息的鴛鴦和野鴨,緩緩遠去。音樂聲隨之漸逝,卻勾起了我的無邊思緒。
幫連城整理他的口述回憶錄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確屬真理。幾十年的人生被濃縮為僅僅數(shù)萬字,其中一篇竟是毫不吝嗇地留給了1984年的國慶三十五周年。
我和同學(xué)們擔負著在廣場上翻花的任務(wù)。手里拿著一把類似折疊燈籠那樣的長把花,翻出不同顏色,到時候組成不同的字。
訓(xùn)練好后,到了8、9月份,就有夜間彩排。當時我爸在豐盛辦事處,負責的地段在新華門邊上。我爸騎車帶我去了。只看了個散場,也特別高興。部隊從東向西穿過廣場,然后往新華門一路疏散。等結(jié)束都兩點多了。結(jié)果自行車飛輪壞了,我們爺兒倆從新華門走回真武廟的家。一宿挺興奮的,相當于提前看了各種武器裝備。
到了“十一”那天,天不亮就從學(xué)校集合。廣場上每人一個白點,站好。散場的時候,用腳走的!那天什么車都沒有了,十幾萬人都這么走。
“遙遠的東方有一條龍,它的名字就叫中國?!薄耙粭l大河波浪寬,風(fēng)吹稻花香兩岸。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薄拔覀兌加幸粋€家,名字叫中國。兄弟姐妹都很多,景色也不錯?!薄@些頌揚祖國的歌曲是唱不完、唱不夠的。
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我們在膾炙人口的經(jīng)典歌聲里一天天成熟。愛國的種子也和我們一起沐浴著陽光雨露,誕育出參天大樹,它的枝枝椏椏隨著血液扎根在身體各處。
三年前的十月,喜愛歷史的我和連城來了一趟青鹿土駝七日行,不約而同地把它定義為最合適的祖國慶生禮。
尋訪四館四召;三塔;兩寺;一臺一古城一遺址一衙署。第一次吃到當?shù)孛朗?,焙子、稍賣、油葵、狗頭棗、土豆條炒肝子、攤黃、地軟豆腐包子等,至今回味生津。
歷史如碎金,片片散落:荒涼的敕勒川,陰山在遠處沉默不語,花兒開得忘卻時空。站在匈奴唯一存世都城——統(tǒng)萬城高大的西南角樓遺址下,我隱約聽到歲月的掙扎與呼叫。“茫茫沙漠廣,漸遠赫連城”,由此記住了一位被湮沒在璀璨星河里的唐代詩人——許棠。
一路行來,遍覽風(fēng)光壯美,人文多樣。恨自己才疏,不能“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這是一次自發(fā)自愿的愛國主義教育。
又是一年,秋色如水夜未央。
又是一天,希望似花開心田。
等待日出東方,等待那條巨龍,在天際自由地騰飛、翱翔……